《漫长的告白1》一只兴迷

44、第 44 章

　　元旦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全班同学都在吭哧吭哧地拉桌子，排成一个大圆形，中间留出地方用来表演节目，四周是桌子，大家可以边吃零食边看节目。

　　江主任突然仁慈了起来，大手一挥，批了两节课的时间用来搞元旦庆祝会，初三年纪全体同学对江主任感激不尽，感恩之情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当然，这种活动虽然江主任允许了，但是每个班的班主任也可以选择搞与不搞，比如他们隔壁的班级。

　　钱浅无限同情地趴在人家后窗上看一个个低垂的无精打采的脑袋，隔壁班的班主任面无表情，直接下令——这两节课上自习。

　　自己班级的同学正在欢天喜地地张罗着布置教室，而隔壁班，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批卷子，底下的学生只能听着其他班级欢快的声音，然后低下头上自习。

　　真可怜，钱浅心中控制不住地翻涌出无限同情和感慨。

　　老黄其实也想让他们上自习，毕竟初三了，学习时间过一天少一天，可是那天他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五十几双渴求的眼睛，始终下不了狠心，最后还是别扭着一张脸，语气很生硬地说，“要表演节目就踊跃报名，积极参与，要是报名人数太少的话，咱们就不庆祝了，也改为上自习。”

　　下面顿时欢呼声一片，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就差把他举起来往上抛，高呼万岁了。

　　老黄摇摇头，嫌弃地看着底下五十几个小孩儿发疯雀跃的样子，扁扁嘴，不屑地背着手走出了教室，临走还不忘说一句，

　　“瞅瞅你们那点出息样儿。”

　　钱浅正趴在隔壁班级后窗上忧郁着，冷不防感觉自己的马尾辫被人揪了一下。

　　转过身，看到陆琳抱臂而立，不满地瞪着她，“干嘛呢？快进去干活！黑板上不用写字啊？”

　　钱浅在陆琳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跟个乖巧的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地走进了教室。

　　所有东西差不多布置好了以后，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钱浅从书包里掏出满满一塑料袋的零食放在桌子上，看地旁边的唐觉明目瞪口呆。

　　“钱浅，你..你吃..吃这么多啊？”

　　“多吗？”

　　钱浅疑惑地看看唐觉明，顺便拿出酸奶，把它们掰成一个一个的小包装，方便分给其他人。

　　唐觉明喝着钱浅给她的酸奶，仍在惊讶中，“这还不多啊？”

　　塑料袋中满满当当、鼓鼓囊囊地塞着各种零食，果冻、饼干、薯片、巧克力棒、干脆面、糖..应有尽有。

　　唐觉明感叹地翻看着，目光中全是钦佩，转而又变成了羡慕。

　　“真羡慕你，吃地跟猪一样多，还不胖。”

　　“......”

　　钱浅咬着酸奶吸管静止了三四秒后，又慢慢喝了起来，她打量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零食，也..也没有很多吧？

　　好像是有一点点多，一点点而已，再说了，反正她都能吃上，也不算浪费食物。

　　坐在另一边的孟睿扔过来几个星球杯，钱浅转头去看他，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中是□□裸的鄙视，果然，他开口了。

　　“你真的很能吃，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吃的女生。”孟睿叹服，他想起和钱浅一起去吃肯德基的那次，真的是叹为观止，小小的女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胃？

　　钱浅在左右两边鄙夷又惊诧的目光下郁闷地低下头，要不要..这么夸张。

　　她喝完一个酸奶，转头看见身边的唐觉明正表情纠结地盯着手中的酸奶，钱浅疑惑，凑过头去，“怎么了？”

　　“你..你平时喝完酸奶，”唐觉明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舔不舔盖啊？”

　　钱浅微微一怔，随后喜上眉梢，“舔啊！你也舔吗？”

　　爸爸经常笑钱浅小吃货，连酸奶的皮都不放过，哪有女孩子像她这样不顾形象舔盖的？这下她可找到同盟军了，回去就告诉爸爸去，看他以后还怎么笑话自己！

　　唐觉明立马点点头，但表情似乎有些忧伤，她慢吞吞地低声道，“可是，咱俩现在可以舔吗？”

　　钱浅和唐觉明一齐扭头，像两只偷腥的小老鼠般，贼头贼脑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然后趁其他人不注意，快速精准地掀开酸奶皮。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随后看着彼此嘴角边不小心沾上的白色液体，嘿嘿傻笑。

　　钱明瑟作为文艺委员正张罗安排着每个节目的上台顺序，她今天扎了一个公主头，头发柔顺地散开，披落在后背上，说不出的好看。

　　自从钱明瑟报名跟着老师学音乐后，每个周六周日都要去练习，钱浅在家中很少能见到她，偶尔见她一两次，也是匆匆打个招呼，还没等说上话，少女就旋风般地消失在了眼前。

　　“吃瓜子吗？”

　　宋阳从身后探过身来，手中捧着一大堆瓜子，钱浅连忙伸手去接，腼腆地轻声道谢。

　　“没事儿，你再分给大家吧。”宋阳的笑容依旧温暖，眼神柔和。

　　钱浅对于这样温柔的眼神一向没有抵抗力，况且“天之骄子”还亲自给她捧瓜子，有点不好意思呀。

　　她的手太小，宋阳的一大捧瓜子接不过来，钱浅赶紧踢踢旁边人的凳子，示意孟睿转回头来帮忙。

　　孟睿鄙视地看着钱浅乖巧羞涩的模样，翻了一个大白眼，钱浅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她把宋阳的瓜子又分给唐觉明和陈垚然，陈垚然伸手接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

　　钱浅连连摇头，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快吃吧。”

　　她看了看陈垚然面前堆起的零食，都是刚刚自己还有唐觉明给他的，可他只吃了一个果冻，其他的都没有动。

　　末了，钱浅又加上一句，“吃不了的话，就..就都浪费了..”

　　孟睿在一旁喝着可乐，好死不死地接过一句，“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呢吗？”

　　钱浅气结，拿过陈垚然吃完的果冻壳就狠狠吸在了孟睿脸上。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孟睿哭笑不得地将吸附在脸上的果冻壳拔下来，“你幼不幼稚？”

　　钱浅哼地一声，偏过头不再理孟睿，你才幼稚，她在心里说。

　　唐觉明跟看猴似的看着他俩，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嚼着话梅，陈垚然也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给，跳跳糖！”

　　身后再次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几包跳跳糖扔到了钱浅身上，她转回头去，看到王子苓正一脸别扭地看向别处，表情有点儿傲娇，又有些自负。

　　钱浅笑起来，扬起脸，朝万分纠结的女生脆生生说了句，“谢谢你。”

　　“客气了。”

　　对方梗着脖子，就是不看她，连回答都这么傲娇。

　　钱浅笑着转回了头，都是一些可爱的人啊。

　　第一个节目开始的时候，陆琳跑到办公室把老黄叫了过来。

　　老黄刚进门时还板着脸，但等他走进教室后，各种零食都塞满了怀抱，终于绷不住，乐呵呵笑起来。

　　老黄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节目，姿态慵懒而享受，钱浅坐在他斜后方看着老黄睡地毛毛躁躁的头发，不由自主地连连叹气，怎么也不知道梳一梳。

　　所有节目表演完后，差不多到了该放学的时间。

　　老黄拍拍手上的瓜子屑，喝了口茶水，站起身走到讲台上，清清嗓子。

　　“好了，这下满足了吧，都玩尽兴了吧，一会儿哈，这周的值日生，还有班干，带头把教室打扫打扫，都恢复到原状，课代表来，跟我到办公室拿作业，其他科的作业都布置下去了是吧？”

　　下面顿时哀嚎连连，老黄真是太会泼凉水了，煞风景。

　　“怪叫什么？跟你们说哈，这次放纵你们玩一次，放假回来都给我把心收回来，别再想三想四，抓紧一切时间给我备战中考，都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

　　大家有气无力地拖起了长音。

　　老黄拎着茶杯往外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

　　“哦，对了，我还忘了说。”

　　老黄笑眯眯，脸上的褶子也生动起来，“咱们班宋阳同学，元旦过后，就直接去了德馨高中，哈，这个成绩太优异，中考也免了，跳级去高一，大家鼓掌祝贺！”

　　全班的感叹、赞叹伴随着掌声一齐涌来，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男生。

　　而宋阳只是笑容温和地跟大家道谢，既不谦虚也不骄傲，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也应该就这样理所当然，钱浅由衷地想。

　　老黄背着手走出了教室，班级里叽叽喳喳，羡慕地围着宋阳打听消息。

　　能考上德馨就很厉害了，可宋阳却是直接跳级去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优秀的人存在，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羡慕。

　　“不用中考好爽啊。”

　　孟睿在一旁无比羡慕，钱浅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说，“你还是想想你的漫画书能不能拿到吧。”

　　“我说能一定能，你信不信？”

　　“不信。”钱浅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没有丝毫犹豫。

　　孟睿气急败坏，“你..你还别不信了，要不咱俩打个赌，敢不敢？”

　　钱浅淡淡地瞥了孟睿一眼，发现他由于激动又微微涨红了脸。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好！”孟睿猛一拍桌子，“我不仅期末考试要考到前十！我还要考上德馨！我中考还要考过你！”

　　孟睿鼻孔朝天，满脸不服，气呼呼地瞪着钱浅。

　　“要是你输了呢？”

　　孟睿气势恢宏，“随你处置。”

　　“那好，要是中考我考得比你好，那我就请你吃麦当劳，要是你考得比我好，你就请我吃肯德基。”

　　“呃..什么？”

　　正在满心满意，怀抱壮志豪情的孟睿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听错了，磕巴着问，“你..你刚说什..什么？”

　　钱浅极其有耐心地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孟睿满头黑线，久久注视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吧？”

　　“你就说赌不赌？”

　　“赌！还怕你吗？”

　　“好！”钱浅唰地一下看向终于从众人拥簇中解放出来的宋阳，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口，“宋阳为证，一言为定。”

　　“耍赖的是小狗。”孟睿也不甘示弱，急吼吼跟了一句。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彼此，双眼喷火，无数股电流‘滋滋’闪过。

　　宋阳看着眼前两个活宝，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很无奈，最终还是温柔地笑着说，“好，那你们都加油，我等你们来做我的小学妹小学弟，咱们德馨高中见。”

　　钱浅和孟睿看向宋阳，郑重而严肃地朝他点头，忽而又觉得哪个地方有点儿不对劲，似乎..莫名其妙地..被占了便宜？

　　还没等想出来，一人头上就挨了一下，他们委屈地看向施暴者，却得到了一通狗血淋头的痛骂。

　　“喊了几遍了？你们两个都不理，快点收拾好桌子，钱浅拿扫帚扫地去！孟睿涮拖把去！”

　　陆琳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瞪着两人，同时还不忘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两个灰溜溜的身影从陆琳面前快速飘过，陆琳依旧气呼呼，“这帮小兔崽子....”

　　钱浅卖力扫着地，老黄脚下的瓜子皮尤其多，她无语地把瓜子皮扫成一堆，心里发着牢骚，真是的，自己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还要让别人给你打扫。

　　正好将瓜子皮和其他垃圾扫进簸箕里，余光却看到王子苓站在靠窗的一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她把另一堆垃圾扫好，换了个方向偷偷打量王子苓，怎么真的在哭啊？

　　钱浅很疑惑，王子苓虽然经常哼哼唧唧，但总是干打雷不下雨，多数是假哭，印象中还没有见到过她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对方好像不是装出来的，似乎是真的伤心。

　　钱浅默默地打扫着卫生，时不时看她一下，这种时候如果贸然上去，不管是安慰还是怎样，对方应该会很难堪很尴尬吧？

　　况且，王子苓和自己一向不和，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扫完最后一点垃圾，把扫帚放回教室后面角落的时候，钱浅听到正靠窗站立的王子苓闷闷的声音，“你看都看见了，还装什么没看见？”

　　钱浅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对方是在和自己讲话后，稍微犹豫了几秒，然后慢吞吞走过去。

　　到底还是吐出了一句经典开场白，“你没事吧？”

　　“应该是我有事，你才会开心吧？”

　　钱浅撇撇嘴，“朝我发什么火？我又没惹你。”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静立了半天，钱浅才听见王子苓极力压抑着的浓浓哭腔。

　　“他..他要走了..”

　　钱浅愕然，他是谁？

　　王子苓已经在用手背抹眼泪，无奈却越抹越多，她努力让自己不哽咽，小声地抽泣，幸好周围同学都在皮实地嬉笑打闹，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

　　钱浅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指的应该..就是宋阳吧..

　　钱浅沉默，从校服衣兜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默默递给旁边梨花带雨的女生。

　　“我..我本来还以为可以跟他一起..一起同桌到初三的..可是.是..他这么快就..就要走了...”

　　王子苓用纸巾胡乱擦着眼泪，可是努力忍住的泪珠还是在滚滚下落。

　　“唉！”钱浅望着窗外的绿树红花，悠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子苓用哭红的眼睛瞥她一眼，慢慢止住哭泣，“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还碍你事啊？”

　　钱浅仔细打量着身边满脸泪痕的王子苓，没有想到平时嚣张跋扈的女生也会有这么脆弱柔软的时候，原因竟然还是为了一个优秀的男生。

　　“这下你可以好好嘲笑我了，正好报了你的仇。”

　　王子苓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钱浅被她气笑了，索性也不再跟她废话。

　　“你小心眼就以为别人都小心眼啊，不过，也别太伤心了，就算现在不走，半年之后咱们毕业了也照样是要分开的，你眼光倒是很好啊，喜欢宋阳这么优秀的人，我还以为你整天目中无人的谁也瞧不上呢！”

　　王子苓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钱浅吐吐舌头，一不小心就把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赶紧闭嘴息声。

　　王子苓这次倒难得的没有跟她计较，她面带忧郁，惆怅地缓缓开口，“我..我换了新的发型，因为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也喜欢温柔的女孩子，如果我能变得文静温柔的话，说不定他就会...就会喜欢我，再过12天就是他的生日，我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他却要走了，我再也不能跟他再坐同桌了，也看不见他了，他平时都帮我讲题，以后...以后连他说话的声音都...都听不到了...”

　　说到最后，话语间已经透出重重的失落，声音又带着几分哽咽的颤抖。

　　钱浅一开始听的时候，嘴角轻轻抽了抽，低下头默默想，原来前一阵子犯病是有原因的，随后心中又泛过道道涟漪，温柔地掠过她起伏的心弦。

　　为了喜欢的人而努力变成更好的样子，而且王子苓连宋阳的生日都记地这么清楚...起床的每一天，她是不是都在轻轻数着，数着还有多少天就到了喜欢的那个人的生日？

　　钱浅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眼神柔和，笑容清浅，“那就把礼物送给他啊，就说是送别礼物，而且，好好学习，考上德馨，不是一样有机会看到他吗？怕什么，人生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说你喜欢他。”

　　王子苓却红了脸，连忙挥手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钱浅不解，王子苓看看四周，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你..你别说得这么直白..”

　　钱浅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笑容明朗灿烂，心中的小野兽更是随她一起乐地满地打滚。

　　原来你也有今天。

　　宋阳走的那天，王子苓表现地很好，不仅没有掉眼泪，还高高兴兴地祝福着同桌，抬头微笑，郑重地将礼物递给那个她喜欢的男生，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等宋阳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后，王子苓默默红了眼眶，钱浅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在适当的时候递上纸巾。

　　少年时代的喜欢，简单而纯真，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感情，在往后几十年的人生中回忆起来，都是最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