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1》一只兴迷

39、第 39 章

　　又一年的开学典礼暨教师节表彰大会，下午的三四节课，钱浅搬着椅子跟着队伍往操场跑，淡黄色的椅子随着跑动的步伐一颠一颠地撞着小肚子。

　　下楼梯的时候，钱浅将椅子往自己身边收了收，以防椅子腿划到别人，身后的王子苓发着牢骚，怪声怪气地哼哼，“烦死了，好重啊，怎么这么重啊..”

　　唐觉明慢下几步，和钱浅并排走，小声跟她嘀咕，“装什么柔弱啊，不就是想让人家男生帮她拿凳子？”

　　钱浅回头看看不堪重负，哼哼唧唧的王子苓，淡淡笑起来，又摇摇头，想转回去的瞬间却看到了孟睿正搬着两把椅子，左手一把，右手一把，身边是奚宇涵。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着，钱浅感觉椅子快滑落到大腿边了，连忙用力将椅子往上提了提。

　　呵，两把椅子，累死你，心情却有点儿不高兴起来，莫名失落。

　　“我说，都快掉地上了。”

　　钱浅正郁闷低头走着，被旁边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是老大。

　　“什么？”她迷茫地看向张吉安。

　　“给我吧，我帮你拿。”

　　钱浅这才反应过来老大指的是她怀中费力搬运的椅子，她用力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确定？就你这小身板？”张吉安好笑挑眉。

　　“少看不起人。”

　　钱浅却突然想起什么，像小狗一样凑到张吉安身边，露出贱兮兮的八卦狗仔笑容，“老大，你谈恋爱啦？”

　　“呃？”张吉安歪头看着女生不怀好意的贼笑，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凉丝丝的——不祥的感觉。

　　“我都看见了，”钱浅摇晃着脑袋，“前天早上，我刚从班车上下来，就看见你走在前面，搂着一个绝色美女。”

　　“最重要的是，姿态很嚣张啊！”钱浅斜睨着张吉安，一脸似笑非笑。

　　“绝色美女？”张吉安憋着笑，“嗯？”

　　钱浅不好意思地空出一只手挠挠头，她好像在这方面词汇量有些贫乏。

　　“反正挺漂亮的。”

　　张吉安笑出声，“我的眼光嘛，当然是好的。”

　　钱浅扁扁嘴，又摇摇头，“就是没怎么搞懂。”

　　“搞懂什么？”

　　“人家那么漂亮，怎么会看上你。”

　　钱浅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张吉安，似乎真的是很困惑的样子。

　　张吉安气笑，伸出手狠狠地拽了一下钱浅的马尾辫，“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你看，”钱浅疼地龇牙咧嘴，“还这么不温柔。”

　　“钱浅，张吉安，你们站好队，不能并排着走，被主任抓到会扣分。”

　　孟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手里依旧是两个凳子，钱浅看看他额头上的汗，忍住没吭声。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跟人家奚宇涵并排着一起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臭孟睿，钱浅低头气呼呼地磨牙。

　　张吉安听到孟睿的话后，倒是一脸无所谓，脚步顿了顿就并到队伍里，走在了钱浅的后面。

　　终于磨蹭到了操场，还是一贯的整队、看齐、站起、坐下，搬着凳子前挪挪，后挪挪，左挪挪，右挪挪，挪到主任终于满意了，才被允许一屁股坐下。

　　九月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很烤人，钱浅学着其他女生的样子，把校服披在头上，以遮挡迎面而来的晃眼阳光。

　　刚披上不一会儿，校服就从头顶上被老黄无情地扯掉，钱浅抬头可怜巴巴地瞅着老黄，老黄鼻子哼了哼，把校服扔到钱浅腿上，继续往前走去扯前面同学的校服。

　　主席台上有学生搬着桌子和椅子，又在桌上摆放好矿泉水和几盆色彩鲜艳的塑料花，几个领导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阴凉处，背着手笑容满面地互相寒暄客套。

　　体育老师走到另一边去整其他班级的队，所有的班主任也穿梭在队伍里，板着脸，表情严肃地如同古代皇宫里巡逻的士兵。

　　钱浅眯着眼看所有人忙忙碌碌，心中没有任何评价。

　　她低头盯着绿色的草皮发呆，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千篇一律的大会，千篇一律的领导讲话，千篇一律的开头和结尾，千篇一律的流程，真的很没意思，唯一有意思一点的，大概是中间会穿插一两个节目表演，不过，所谓的节目表演，总是时间短暂，质量敷衍。

　　钱浅心中默默叹气，她可不可以回教室上自习啊，趴着睡觉也好啊。

　　坐在她前面的唐觉明将手悄悄向后伸来，钱浅看去，眼睛顿时一亮，两块糖果正乖乖地躺在唐觉明白皙胖乎乎的手心里，欢天喜地般地朝她摇着尾巴。

　　钱浅立马开心了，她接过糖果，恨不得马上把唐觉明的脸扳过来，然后狠狠地亲上一口。

　　她探身向前，尽量将动作做到最小，轻声低语，“哪来的？”

　　“中午买的，”唐觉明身体往后靠，小声回答她，“我书包里还有魔法士呢。”

　　“哇。”钱浅惊叹。

　　余光看到老黄背着手从后面往前溜达过来，她赶紧‘咳咳’两声清清嗓子，和唐觉明重新坐端正，同时将糖果握紧在手心，藏到了校服下面。

　　老黄晃荡着过去后，她才将其中一颗糖果慢慢剥开外面橘黄色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橙子味的奶香刹那溢满心间。

　　钱浅很开心。

　　“喂，喂，喂”

　　主任的声音从大喇叭中传来，他正在调试着麦克风，可是麦克风似乎不想给他面子，不时发出一条条长长的尖锐声音。

　　又捣鼓了好一会儿，麦克风也烦了，坏脾气就发到这里，开始正常工作起来。

　　“好了，老师们同学们，都不要说话了啊，咱们一会儿就开始。来来来，底下的同学都直起身子，坐直了，软塌塌的像什么样子。”

　　三个级部大约四五千的学生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整个操场，此时都懒洋洋地蠕动身子，努力将上半身呈现出一条直线，主任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主任不知道，他退下去没多久，几千的直线又陆续变成了弯弯的曲线，软趴趴地撑着各自的脑袋。

　　钱浅努力让自己的坐姿不要太难看，但是真的很晒啊，不信的话，要不然主任你过来坐着试试？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主持人有意一顿，本来是想等着掌声，没想到下面的听众正心不在焉，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缓过神，掌声稀拉响起，同时伴随着一阵小声的哄笑——就是那种既想笑又不敢放肆笑的笑法。

　　主持人是个男生，似乎跟他们一样，也是学生，他心里素质倒是很不错，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继续不急不缓、声情并茂地往下念。

　　钱浅伸长脖子，甚至模糊看到了对方挂在嘴角的微微笑意，然而主持人低沉清冽的好听声音却让她感觉莫名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金色九月，秋风送爽，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我们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学期，今天，我们欢聚一堂，隆重举行德胜中学2011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暨教师节表彰大会，参加今天会议的领导有......现在，我宣布，德胜中学2011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暨教师节表彰大会，现在开始！”

　　这次下面的观众们反应很迅速，非常给面子地“噼里啪啦”，鼓掌声持续了一会儿，由强慢慢变弱，最后稀稀拉拉地没了声。

　　接下来是大致相似的领导讲话，钱浅低头躲避着晃眼的阳光，闷闷听着，只有在今年的中考状元讲话时，她才抬起头。

　　中考状元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以市里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他们市最好的高中——德馨高中。

　　今天她是以学姐的身份，从德馨请假，专程回到母校给他们做学习方法演讲的。

　　钱浅看见，不止自己，其他人也都精神起来，一反刚才蔫耷耷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正在讲话的女生。

　　听说这个学姐以前在德胜中学的时候，一直是级部第一，大考没一回失手，次次稳坐级部第一名，下面的人只有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的份，干瞪着眼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次的中考，她更是毫不客气地一口气甩了第二名五十多分，还光荣地上了报纸。

　　学姐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骄傲也听不出自豪，神态也轻松自然，仿佛是在随便说着一些话，比如今天的天气是晴，没有雨。

　　钱浅没有仔细听台上的学姐正在介绍的学习方法，她被女生脸上的神情吸引住——十分奇异的神采，淡然的表情下面隐隐暗藏着什么，却不蠢蠢欲动，似乎在隐忍，在等待，在期盼。

　　分享结束，底下的掌声雷动，学姐正在和台上的领导一一微笑握手，拍照。

　　钱浅低下头，有些怅然，她默默想着，以自己目前的成绩，好像能努力够一够德馨高中，但也没有很迫切的心愿——一定非要考上德馨不可。

　　德馨对她来说，仅仅是邻里大妈大婶口中天天进行的无聊没营养的对话中一个能让对门阿姨露出得意洋洋又勉力保持谦虚表情的名词而已。

　　一个金光闪闪的名词。

　　“哎呦你家孩子考上德馨了，真了不起，以后你可就不用愁啦..”

　　“瞧您说的，还不行啊，德馨里那都是聪明孩子，稍稍不努力就会被人挤下来。”

　　“那不怕，我家那位认识德馨的几个老师，回头我跟他说说，找那几个老师通通气，多关照一下纭纭。”

　　“哎呦那太感谢啦，哎刘婶，昨晚纭纭大姨给我捎来几床沙发垫，我看着质量真好啊，不过我家纭纭弟弟刚学会爬，把家里造的不行，那么好的沙发垫肯定给糟蹋了，不如你拿去吧，正好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还问我在哪里......”

　　诸如此类的，弯弯直直的对话。

　　钱浅找不到自己必须要考上德馨的理由，似锦的前程和光彩的前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过抽象，她体会不到大人们口中所说的“高官厚禄”“体面不愁”有多快乐。

　　她一直对成绩没有特别的追求，只觉得够用、差不多就行，偶尔几次想要冲一冲，也是因为爸爸答应考好了就会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钱浅看着主席台上落落大方，自信优秀的学姐，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有些目标和追求了？毕竟已经初三，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要分开。

　　浓浓的低落情绪从心底翻涌出来，钱浅黯然若失，咂摸了良久，才明白过来那种情绪就叫做——舍不得。

　　她猛然惊悟，哦，原来，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