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1》一只兴迷

20、第 20 章

　　“钱浅！唐觉明！”

　　王子苓、奚宇涵还有另一个女生边喊着她们的名字边跑过来。

　　钱浅看着微喘着粗气的三人，疑惑地问，“怎么了？”

　　“还要再跑一次，一共两次，体育老师说。”奚宇涵语言简意赅回答。

　　她的鼻翼两侧渗出了细密的小汗珠，在阳光底下亮晶晶闪着光，钱浅很想动手给她抹掉。

　　“可是，”钱浅皱眉，有些为难地说，“唐觉明刚刚摔倒了，磕破皮，我们要去医务室。”

　　“你没什么事儿吧？”

　　王子苓一向快人快语，此时一双不友好的眼睛正斜睨着她，意思是‘你又没事儿跑去医务室干什么’。

　　“我没事儿，”钱浅对她笑笑，“不过我要扶着唐觉明去医务室，这样吧，你跟体育老师说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钱浅说完，和唐觉明刚刚走出了一步，又被王子苓扯住了袖子，“要说你自己去，我不帮你说。”

　　“再说了，为什么是你陪唐觉明去啊？”王子苓一脸自负，语气里充满不平，“我还想去呢，这样我就不用跑了。”

　　钱浅笑起来，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不过，倒是难得听见有人把自己心里的欲望以这样最直接的方式坦露出来。

　　“你笑什么？”王子苓看钱浅压根不在意她的话，口气很不善。

　　钱浅估摸着时间，她和唐觉明已经在这儿跟她们耗了五分钟了，再拖延下去，唐觉明的膝盖不及时涂药，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

　　她看着王子苓打算继续胡搅蛮缠的模样，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正在观战的奚宇涵，笑眯眯地弯了眼睛，“可不可以麻烦你跟体育委员说一下，我们保证快去快回，拜托你了。”

　　钱浅努力做出很诚恳的表情看着对方，奚宇涵脸色一怔，难得磕磕巴巴，“哦...好..好的，你去吧。”

　　孟睿——现在是老黄手下身兼体育委员和纪律委员两项重任的一员大将。

　　钱浅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朝她感激一笑，趁着王子苓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连忙扶着唐觉明走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距离拉开了之后，唐觉明侧过脸朝她八卦地嘿嘿偷笑，“嘿嘿，钱浅，奚宇涵是不是喜欢孟睿啊？”

　　唐觉明的两只小眼睛和两排小糯米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脸上是熟悉的粉红色，在热辣阳光的作用下，粉红色又加深了一个度。

　　“啊？是嘛？”钱浅一脸‘我不知道啊’‘这是真的吗’的表情。

　　唐觉明看看她故弄玄虚的样子，撇撇嘴，轻声嘟囔，“..别装了..”

　　钱浅乐了，也笑出了明晃晃的一片，她轻轻地挠一下唐觉明的痒痒肉，唐觉明马上告饶，两人笑嘻嘻地转回头，远远就能看到王子苓跳脚的样子，她站在旁边一直说着些什么，奚宇涵则是一脸不耐烦，终于奚宇涵忍耐不住，扭头就往回走，王子苓和另一个女生在后面追。

　　钱浅心中微微叹气，她能这样利用奚宇涵的小心思，也是因为奚宇涵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吧，喜欢的人的一颦一笑都是至宝，只要可以和喜欢的人说上几句话，一整天都会变得很开心。

　　“你知道吗，据说奚宇涵和孟睿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班，哦对了，他俩还是邻居呢！”

　　钱浅讶然，“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嗯..可能是日久生情吧。”唐觉明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满脸严肃地一瘸一拐，一高一低。

　　钱浅忍不住微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八卦。”

　　唐觉明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像刚出嫁的羞涩小媳妇。

　　钱浅不再跟她逗趣，两人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几分钟后，钱浅看着唐觉明的膝盖被自己涂成了个心形，她开玩笑地指给唐觉明看，“你摔得真有形状，摔出个红色的心来。”

　　唐觉明抿嘴笑笑，表情有些惆怅，钱浅低头吐吐舌头不再玩笑，她把唐觉明的校服裤腿小心放下来，又把药水还给医务老师，扶着唐觉明走出了医务室。

　　“我们到那里坐一会儿吧。”唐觉明指指旁边的小亭子。

　　“可是，还要回去..”

　　“放心吧，你跟孟睿关系那么好，他会帮你搪塞过去的。”

　　“那..好吧。”

　　正好她也不想跑..要不.就逃掉吧..理由很充分——助人为乐，照顾伤员。

　　小亭子是红色的漆木，已经很久没有修缮，看起来破败老旧，只有早上晨练的大爷偶尔带着他的鸟笼过来压压腿，亭子旁边是一棵柳树，纷繁枝条袅娜垂下，年轻的绿色点缀了校园，也点缀了春夏季节。

　　钱浅一直都觉得，不管是家里还是校园，植物都是必要的，它们不但健康对身体有益，最重要的是，它们传递着一年四季的讯息，人们总是可以透过刚刚冒出的细芽看到希望，看到生命的活力不息、轮回更替。

　　她观察到身边女生低落忧郁的神色，担心地问，“怎么了？”

　　唐觉明看向她，苦涩一笑，以往的喜气笑容在此时唐觉明的脸上消失地无影无踪，找不到一点儿痕迹。

　　“钱浅，你喜欢我吗？”

　　“啊？”钱浅惊讶，这应该怎么回答。

　　钱浅有些别扭地吞吞吐吐，“不..不讨厌啊。”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你挺可爱的。”

　　“那你觉得我胖吗？”

　　钱浅皱眉，“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唐觉明将头轻轻靠在掉漆的柱子上，手指捻着一片树叶无意识地转着，看向远处的眼睛中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迷茫。
　　“其实我没有怪别人，也能理解她们不愿意过来扶我，没有人喜欢跟一个胖子玩，尤其这个胖子是女生，”

　　唐觉明粉红的皮肤皱着点点雀斑，钱浅沉默，安静地听女生继续往下说。

　　“小时候我妈就告诉我，”唐觉明苦涩地笑着，“人长得太胖是不招人待见的，特别是女孩子，不管是上学的时候，还是跟小朋友们玩的时候，人家都会嫌弃你、欺负你。”

　　“所以啊，我妈妈就教我说，你要学会养成一套好脾气，见人三分笑，跟人乐乐呵呵、客客气气的，这样才不会被排斥，别人才不会一直欺负你。哦...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不是有这么一句古话？”

　　钱浅点点头。

　　唐觉明也没在意她的肯定，捻着手里的叶子转来转去，目光空茫难过，“我这样做了，别人的确没有太过欺负我，得到的形容词永远都是‘好脾气’、‘可爱’、‘随和’、‘性子软’、‘满脸福相’，可是，好像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

　　“别人没有为难我，可是也没有给过我应有的尊重和平等，每次一有集体活动，大家都不愿意和我一组，小学的时候六一儿童节，全班都上去表演节目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下面帮大家看着衣服和物品，因为我太胖，舞蹈老师说影响整体美感，不让我上台。”

　　“吃饭的时候我也不敢多吃，每吃一口就觉得罪孽感深重，感觉大家都在盯着我打量，好像在说——你们看呀，她都这么肥了还吃，怪不得胖成这样..”

　　唐觉明扁扁嘴，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委屈的无奈，“我也努力减肥过，很努力，但是一直都减不下来，慢慢地，我就成了一个天天笑眯眯，好脾气的胖子，我每天都在笑，为的是讨人喜欢，不被排斥，可是，好像也没什么用，我无论笑还是不笑，大家都不会接受我，因为我太胖了，就像今天这样...没有人愿意...”

　　唐觉明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已经低下了头，钱浅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张脸上定是满满的沮丧和伤心。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心结，就算是开心果唐觉明也不例外。

　　两人都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唐觉明抬起头来，困惑又委屈，“钱浅，我都说..我都说出来了，还以为你会安慰一下我...”

　　钱浅温和地笑笑，朝她挤挤眼睛，“为什么要安慰你呀？”

　　唐觉明错愕，有些难堪。

　　钱浅拉起她的手，“你有什么感觉？”

　　“啊？”唐觉明眼睛瞪地如同骆驼大，里面满满的讶异和不解。

　　“是不是感觉我的手有些凉？”钱浅依旧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像哄一个幼儿园小朋友。

　　“我现在握着你的手，感受到的是你手里传过来的温暖温度，想到的是你平日里开心的笑脸，以后我们毕业了或许会分开，可是每次我想起你的时候，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定是你大大的笑脸和暖暖的温度。”

　　钱浅用力捏捏唐觉明的手，“你妈妈说的没错，笑着的女孩确实讨人喜欢，我就是因为你总是笑得很有感染力才喜欢你的，才被你吸引接近喜欢跟你说话的，不过，所有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对不对？也有一些人他们是不喜欢笑容的呀，所以肯定不会所有人都喜欢你的，你的妈妈不会因为你笑得不可爱而讨厌你，不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刻意明媚的讨好笑容而对你好，而且，就算是毛爷爷，也有人不喜欢啊。”钱浅笑得温柔，“最重要的是，老天爷对你很好，他赐予了你一副天生的笑脸，所以你的笑容可以逼真而明朗，生活在你周围的人也会被你的笑容感染，你很幸运，我们因而也很幸运。”

　　钱浅真诚地看着唐觉明的眼睛，想让自己的一番话更有说服力些。

　　“啊？”唐觉明摸摸鼻子，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一时不能接受，“是这样的吗？”

　　“恩恩，当然！”钱浅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而且，我们都还小啊，我妈妈说女孩子以后都会慢慢变美的。”

　　“真的吗？”唐觉明将信将疑。

　　“当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钱浅莞尔一笑，轻轻挑起唐觉明的小双下巴，“触感不错，给爷笑一个。”

　　唐觉明半羞半恼地拍掉了她的手。

　　钱浅站起身，双手叉腰，像个女土匪，仰天哈哈大笑。

　　“走啦，回去吧。”钱浅微微笑着，“不过以后对不喜欢的人就不要笑了，白白浪费好资源。”

　　钱浅在那番谈话之后就屡屡反思自己，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心中虽是触动和同情，然而她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沮丧的小伙伴，她只是急中生智地胡诌八扯出一堆看似有道理的大道理，实际有没有道理她自己也不知道。

　　事实上，她由于心虚紧张，刚说完就已经忘记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样的安慰会不会很不负责任，很不用心？

　　然而她已尽力，钱浅只知道笑容可贵，更加知道发自内心的笑容尤加珍贵。

　　唐觉明现在的笑容是她想努力保护好的，长大以后会不会变美她不知道，女大十八了会不会变她也不知道，未来的事太遥远，她们都只能抓住现在。

　　现在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