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蘅艾本传（四） ...
-
天边云层低垂，雨意欲拒还迎，云朵低垂，沉沉压向天际，偶尔惊电一闪，白光破空，接着便是隆隆雷声，仿佛千军万马踏破天阙，势如雷霆万钧。
“我回来了。”
如是熟悉而温和亲切的语调，那唤作洛清的白衣男子，衔着笑意临风而立，爽朗清举，美如冠玉，身畔案几有美酒余香，夜光玉杯，山雾漂浮，氤氲在我与他之间。
我沉默着。
一丝丝冰凉擦面而过，昂首望去，雷声隆隆，蓦然荡下的，却是点点冰霜，铺天盖地，宛若银雪，阴崖千丈，白雪崔嵬，银山碧树，冰莹清洁。
洛清依旧身着白袍，走到我的身畔，我徐徐抬眸，眸中映上他淡淡的笑，此时此刻，这片淡淡的笑容与记忆中俊逸飘然的他合二为一，我阖上眼眸，依然沉默。
“我很庆幸……你没有离开。”
他与我擦身而过，熟悉墨香，凑入鼻息，一股苦涩自心中而生，几度颞颥，终究无从开口，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等待到今日，只是因为仇恨么……
凌空腾跃，一掌击向他的背影，闪电过空，霹雳震耳，霜雪擦面而融，他负手而立，一跃避开我的攻击，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讶异。我拔剑在手，霎时间，剑气，风雪夹杂交汇，划过无形风刃，层层席卷，波波跌宕，他一一避过我的招数，却始终盘桓与我左右，我未曾抬首望他，剑招章法渐乱，直到他自袖口扣住一方物事，直直扑身而来。
我悚然一惊，却被他轻轻扣住右肩，一起落地。
他抬袖，手中扣的却非暗器，而是一朵杜蘅，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柔弱的淡紫色花朵，香气亦是含着淡淡清苦的，他将那朵杜蘅别在我的耳后，雪后的山巅倒映着入骨三分的幽幽寒凉，雪白苍茫。
蓦地，他略显寒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惆怅的，缓慢的，
“我明天又须外出，这次……连我自己也不知多久方能回来……”
清酒漾，雪光如月。
“我回来，只是为了看看你。”
我眼角有一抹湿润划下，浸入杯中，惊动了卧在杯底的那方静谧……
次日清晨，洛清再度离开魔道，左恒和姽婳一道目送他离开。
他一身银白长衫立于风中，软软的风拂起他白玉冠下逸出的一缕乌黑的发，神态潇潇。
“左恒，我走之后，解去蘅艾身上的封神蛊，若她愿意离去，尔等务须护其周全，若她不愿离去，请好生照顾她。”
姽婳瞧了一眼我远远而立的方向，左恒则点了点头。
恍惚间，我似乎见到那似熟悉非熟悉的男子回身凝视我伫立的方向。
天边一朵浮云，无心出岫，任意东西，云影如惊鸿掠波，投在两波墨眸深处，他没有开口，我却听到一句话，那样清晰，一贯温和清缓的语调，
“等我回来。”
------------------------------------------------------------------------------
“蘅艾姑娘，你的封神蛊已经解除了。”左恒将牛毛金针收入匣内。
“蘅艾，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姽婳迎风笑语，“我第一次见到魔尊大人有那样挽留的眼神呢，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我笑而不答，左恒身形未动，头却微微昂起，无法掩饰眼中的忧虑。
“喂，左恒，魔尊大人从前甚少会离开魔界的，为何最近三番两次离开呢？上次是三年，这次又不知是多久。”
“我不知道。”左恒站起身来踱步，语气带些不耐。
“你明明就知道，魔尊大人每次离去之前，都召你详谈！”姽婳一把扯住左恒的衣袖，面带愠色，质问道：“魔尊大人究竟去了哪里！”
左恒虽生的阴鸷勇猛，却一向极有耐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今次却拂袖而去，喊了句，“说不知道就不知道。”闪身而起，不知去向。
本以为姽婳会胡搅蛮缠追上去问，谁知她却拉起我的手腕，笑盈盈道：“走吧，我们去采药。”
我不由一愣，指着左恒隐去的方向，“难道你不去追他？不想去问清楚洛清究竟去了哪里么？”
姽婳牵着我慢慢下山，远山眉仿似水墨轻烟尽是盎然画意，衬得瞳仁明亮如醉，笑意深厚，“你莫不是担心他的安危？”
不暇细思，我忙摇手，“以他武功道术，当世无所匹敌，岂会有事。”
“说的也是。”姽婳拢了拢身上瑶红色攒心海棠高腰襦裙，带我御剑飞入山脚，山溪流水，花香浓郁，分明世外桃源。
山脚遍植花树，枝头苞苞瓣瓣，花色月白，烂漫满野，如雪如雾，纵身其间，破空一旋，落地时，一枝白花落在手边。
“替魔尊大人送给你的，若他在你身边，定然会亲手为你簪在耳边，就像此刻你耳边的杜蘅一般。”姽婳笑的顽皮。
她说罢，双眼微阖，口中念念有声，忽而广袖一展，霎那间，那白雪般的花朵竟纷纷掉落，树枝上转而长出细小的红色果实。
“这是什么花？”我问她。
“五味子。”姽婳动手将细小的果实取下，放入篮中，一株一株，摘的仔细，“这种果实本是九月成熟，果肉酸中带甜，果核苦涩，微有辛辣，故名五味子。”她唇边的笑变得安静，“酸甜涩苦辣，一如人生五味。”
“姽婳……”我跃到另一棵树上坐下，欲出声劝慰。
“蘅艾，”她却慢慢倚在树枝上，率先开了口，“我喜欢左恒，从初次见面便喜欢了，他在我的眼中，一直是神祗一样的存在，他教授我武功，法术，我却没叫过他一声师傅。”
“为什么不尝试告诉他你的心意。”我柔声道。
姽婳缄默着，忽而问道，“那么你呢，你喜欢魔尊大人的，为何不在他临走之时告诉他你的心意呢？”
“我与他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比之仇恨，更为苍茫遥远。”我折下一枝五味子，取下一颗殷红如血的果实细细咀嚼，人生五味，只余下深深苦涩……
“你知道么，以前的魔道和现在不同。”姽婳隐去了眼中的忧伤，仰卧树干枝桠之上，昂首望天，缓声道：“在我的记忆中，初来魔道的时候，这里比人间和仙界都更为美丽，高山流水，绿树荫浓，蓝天碧扫，白云飘飘。可是后来，魔界的日光消失了，水流干涸，树木枯死大半，前一刻风平浪静，后一刻电闪雷鸣，风雪冰雹。”
我低眉，手中五味子竟已干枯，两指一错，夹于指尖的枯枝分成两半，缓缓坠地。
天色昏晦，风过林间，枯叶被吹起，复又飘落……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蘅艾本传（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