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亓官

23、捌 逃之之二街战

　　仇菁菁处理完自己的那部分，来到厅里，冯坤宁还在那百无聊赖地坐着，摆着麻将牌。
　　仇菁菁做了个嘴形，“还没出来？”冯坤宁耸耸肩，又低下头。
　　仇菁菁咬咬小指，想了想，捅捅坐着的冯坤宁，对着那屋飞了个眼神。冯坤宁顺势抓住她的手，被仇菁菁一巴掌打掉。
　　冯坤宁明白她的意思，悻悻地起身，却没敲门，只是趴在门上仔细倾听，仇菁菁瞪圆眼睛，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见他皱着眉头，好奇他听到了什么，也悄声过去趴在门上。
　　她刚刚贴上，就发现冯坤宁脸色一变，直起身子，摆出敲门的动作。她意识到不妙，还没直起身子，门已经开了。仇菁菁身子还没贴实，反应迅速，就势蹲下，做出捡东西的动作，嘴里还埋怨，“干什么那么不小心，把我耳环都碰掉了。”
　　黑色的高跟鞋静静地立在面前，仇菁菁的心脏怦怦直跳，脸上泛起酡红，她把动作做完，又假意戴在耳上，缓缓站起，就听见冯坤宁十分担心地问：“没事吧？”
　　这话自然不是在问她。
　　胡青衣随意扫了仇菁菁一眼，等着她起身，她的面容平静，但是仍然难掩凄楚。
　　冯坤宁自小和她相处，知道她越是平静越是有大事发生，十分担心。
　　胡青衣摇摇头，“冯大哥，你也赶快收拾东西吧。”
　　冯坤宁盯着她的眼睛，看得见悲伤，却看不见绝望，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他安慰似地拍拍仇菁菁后背，说：“这是仇菁菁，胡青衣。你们聊。”
　　“坐。”仇菁菁客气地将胡青衣让到厅里。
　　两个女人过去后，冯坤宁进屋立刻麻利地收拾起来。他更专业，除了把东西全归拢好外，还拿了块抹布把自己接触过的地方全擦了一遍，指纹、毛发一样也不留。
　　仇菁菁问出一个自己极感兴趣的问题，“听说你和冯坤宁是青梅竹马？”
　　胡青衣的眼帘一抬，眸底深沉里便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勉强算是吧。”
　　“勉强？”
　　“是啊。一个戏班子里的师兄弟，就我一个杜丽娘，有十几个柳梦梅，个个都和我青梅竹马。我说勉强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也没什么不对。”仇菁菁想想，又想问她和季颂平的关系，恰好这时冷雨也出来了。
　　她一出来，厅里的气氛就尴尬起来。仇菁菁是不愿意淌浑水，而胡青衣和冷雨则是互相不搭理。三个女人沉默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屋子里是两个忙碌的男人，屋子外是三个静静坐着的女人，温煦的光线一点点跨过障碍，渐渐笼住杯子、桌子，笼在三个女人的身上。
　　天长日短，时忙人静。
　　处理完屋里的痕迹，几个人默默地坐电梯下楼。
　　季颂平表情黯然，勉强振作精神地从屋里出来，一句话也没有。
　　冷雨不知道胡青衣和他说了什么，看他气色灰败，虽然心头恼怒，却仍然强忍着脾气，乖巧地挽着他的左臂向胡青衣示威。
　　胡青衣则站在季颂平的右侧，审视着仇菁菁和冯坤宁，若有所思。
　　冯坤宁抱着肩膀懒懒地靠在一边，右脚脚尖扣在左脚左侧，状似闲散，耳朵却在听着四周的动静——可惜的是，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仇菁菁最后进的电梯，进来后就面向门口将后背送给众人，不给人看透她的机会。
　　老式的奥斯汀电梯一层层下降，人字图案的铜栅栏外面，一重重的黑暗往上移，棕色的黑暗，红棕色的黑暗，黑色的黑暗……交替的黑暗里看得见司机人的满头白发。
　　出了公寓大楼，拐到正街，迎着落日的余晖，几人沿着街边往西边新光大戏院走去，准备在那里坐黄包车。
　　冯坤宁和仇菁菁走在前面，冷雨、胡青衣夹着季颂平三人落在后面。
　　走不多远，迎面行来十来个地痞，他们穿着敞开了胸襟的黑衫裤，头上歪戴帽子，嘴里叼着香烟，看到仇菁菁几人就吹起口哨，还一阵哄笑。
　　冯坤宁眼睛眯起，心头生出一股怒意，他的拳头慢慢握紧，胳臂的肌肉也渐渐绷起。仇菁菁感受到他的反应，温柔地挎起他的胳臂，右手顺势隐蔽地掐了他一把。
　　冯坤宁领会到她的警告，全身慢慢放松下来。
　　领头的那个地痞站在原地，视线始终盯着仇菁菁，猛吸两口烟，接着冷雨三人又从他面前走过。这几人堪堪刚刚过去，那领头的神情一变，忽然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喝道：“站住！”
　　他翻身走回，他的手下也都拥回，仇菁菁紧张地看着他，冯坤宁将半个肩膀挡在仇菁菁前面。
　　那领头的冷冷地打量着仇菁菁，沉默一阵，又把视线移向了冷雨。
　　他歪着头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手指着她，却又没想起来，拍拍自己脑门，“你是……”
　　冷雨一看自己已经暴露，立刻飞起一脚，踢到那人跨下。
　　那领头的惨叫一声捂住□□，两腿夹紧，身子就向一边歪倒。
　　冯坤宁见状大喜，一拳打向对面刚才吹口哨最响的家伙。他倒也不恋战，一拳打中，得了手就扯着仇菁菁跑开。
　　同一时间，胡青衣和季颂平也是转身撒腿就跑。
　　“老大、老大！？”
　　特务们七嘴八舌地一拥而上，将那领头人扶起，再看旁边那个被冯坤宁打中的家伙，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熊猫眼。
　　“混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他奶奶的，连我……啊……也敢打。反了天了……真疼啊。”那领头人疼得呲牙咧嘴，却还不忘先训斥手下和咒骂对方。
　　“站住！”“别跑！”
　　乱七八糟的喊声里，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一时间街头大乱，拉车的也顾不上车，摆摊的也顾不上摊，卧倒的卧倒，逃跑的逃跑，女人的尖叫声与枪声混杂在一起，仿如二重奏交织出上海滩的日常生活曲。
　　一名胖胖的警察在人群之中听见枪响，急忙吹起哨子。只是他左右张望，还没看清形势，嗖地一颗子弹飞过，将他的帽子打飞。胖警察的眼睛立刻直了，身子哆嗦，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空气中一时充满着硝烟味，子弹嗖嗖乱飞，交战的双方各自以电线杆、竹筐、桌子等为屏障互相胡乱开着枪。
　　仇菁菁几人都已经明白对方不是什么地痞，而是特务，因为地痞根本做不到人手一枪的配备。
　　季颂平和胡青衣没有枪，两人手拉手地在另外三人的掩护下往后跑。
　　冷雨眼角瞄到，心中更气，从躲藏的方桌后忽然站起身来。
　　乳白旗袍的领口和下摆绣着红梅迷艳，凭添无数风情。一道红色摆穗从臀部直连到裙裾下沿，更显得腰细腿长。硝烟弥漫中，曲线傲人的女子，眸光冷淡，左手背后，右臂端平，十三响一勾，真真是弹无虚发。
　　那些枪声响后就忽然或者侧身或者仰倒或者捂胸的地痞，成了这名女子的绝佳背景。
　　子弹掠过的强劲气流，激起她的一头黑发，乍现冷艳倾城。
　　“哇哦，拼命了。你看她枪法怎么样，和你有一比吧？”冯坤宁蹲在地上，身上挂个竹筐，缓缓横着移动，仇菁菁则躲在他身后火力支援。
　　“比我强。”
　　“嘿。你还学会谦虚了，真不容易……不妙。”冯坤宁一句话没说完，就把筐扔下，紧跑两步，一把将冷雨扑倒在一条长凳后。
　　几颗子弹正射到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仇菁菁站起身，冷静地向几个角落开枪，把射出这几颗子弹的三个人一一毙命。
　　“喂，就算心情不好，也别要死要活的啊？”冯坤宁趴在冷雨身上，看到她泪珠含在眼眶，就快要流出来。
　　“不要你管。”冷雨一把将他推开，转头又下意识看向季颂平那里。
　　季颂平正连滚带爬在障碍物掩护下匍匐着冲过来，和冷雨的视线堪堪对上。他大喊：“小雨，你要不要紧？”
　　原来你心中不是没有我。冷雨看到季颂平的一脸紧张，忽然欢欣起来，侧头把泪珠擦掉，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颂平，你别过来，我没事。”
　　冯坤宁揶揄，“不过来才会有事吧。”
　　冷雨杏目圆睁，嘴唇一咬，气鼓鼓地看向他，把十三响也对准了他。
　　“喂喂，不是这么狠吧。”冯坤宁吓得往后一蹿，一屁股坐到地上避开枪口。他的身前已经没了掩护，几名特务都开始向他开枪。冯坤宁耳边枪声嗖嗖，脚前激起尘土阵阵，脸色吓得苍白，心中不住大骂，“小……小娘皮，不是这么狠吧，连救命恩人也要谋杀。看下次谁还救你。”
　　冷雨本是吓吓他，没想到冯坤宁反应这么激烈。她见他陷入弹雨之中，微觉惭愧，探身又被弹雨挡回，于是转身向前开枪，要压下对方的火力。
　　还是仇菁菁见机快，伸脚用力一踹一辆黄包车的把手。那车往前滑出一段距离，正挡在冯坤宁前面。几颗子弹飞来，打在那车轮的辐条之上，火星四溅。
　　冯坤宁借机缓了一缓，边跑边开枪，翻了两个跟头，躲到仇菁菁藏身的摊位木板后。
　　仇菁菁见他脸色不好，嘿嘿一笑，如狡诈的小狐狸，“活该，让你英雄救美。”
　　冯坤宁大口喘着粗气，“我靠，下次再也不干了。”
　　另一边，被英雄救出的美人则正在微笑着望着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