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先生》曲风荷

3、Chapter 3

　　盛荒野还真没注意到，他不大相信地问丁千鹤：“你确定？也有可能是沾到了我的气息。”

　　丁千鹤笃定地摇头：“是标记，在他的后脖颈上，你仔细看。”说到这里，丁千鹤顿了一下，笑得很是意味深长，“你们俩做什么了，他身上还会沾了你的气息？动作挺快啊，小荒野。”

　　盛荒野很头疼：“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琢磨这些事情，自己不敢谈恋爱，天天撺掇我去搞对象，月老都没您勤快。”

　　丁千鹤有她的道理：“我忙啊，哪有时间谈恋爱。你看你，这么闲，整天无所事事，就该找个好人类去学学怎么爱人。”

　　“妖怪学什么爱人。”盛荒野没有丁处长那千回百转的心思，“我在咖啡馆里睡觉就很好，你快说正事好不好，六条人命，秘处委都找上门了，再不抓到那个害人的妖怪，我看妖代会都要开不成了。”

　　丁千鹤眯了眯眼睛：“我心里大概有数，你慌什么。人皮痈听过吗？”

　　盛荒野摇头。

　　丁千鹤嗤道：“不学无术。”

　　盛荒野转身欲走，不想再搭理丁千鹤。

　　“哎呦，小荒野长大了，长大了啊。”丁千鹤道，“我还记得百来年前，在杨梅竹斜街那丛月月红前捡到你的场景，那时候你刚修行成人，很是懵懂可爱，我含辛茹苦带了你这么些年，没想到——”

　　“我错了。”盛荒野提着一口气，无奈看向丁千鹤，“处长，您快跟我讲讲，人皮痈是什么，行吗？”

　　盛荒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丁千鹤跟他讲当年。

　　丁千鹤满意地笑了：“一开始我没有把这个案子跟妖族联系起来，因为几名遇害者身上的精元都还在。你知道的，妖族里爱杀人的多是激进的新精元派，他们每天都在喊着，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还大面积破坏环境，以至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使得妖族修炼困难——而人类身上，恰好又有妖族修炼所需的灵气。天道至此，是时候从人类身上汲取我们需要的灵气了，否则，不出百年，妖族必亡。”

　　盛荒野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丁千鹤。

　　妖族里新精元派的代表人物，正是丁千鹤的师父。

　　丁千鹤假装没看出盛荒野的意思，继续道：“要不是看到咖啡馆里那人身上的标记，我还不敢确定，千百年前的禁术，竟然真的有妖会记得。”

　　“人皮痈，是一种咒术。施咒者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在上面刻下符咒，七日为期，人皮成痈，死而复生。”丁千鹤缓缓道，“复生的人痈，非人非鬼、非妖非怪，在六合之外，以新鲜血肉为食，凶残暴虐。”

　　盛荒野听得眉头一跳：“这个人痈，是不是杀不死？”

　　非人非鬼、非妖非怪，生死之外的一张人皮，该是多么好的杀器。

　　丁千鹤点头：“施咒者不死，人痈不死。”

　　盛荒野听着就很不愿意跟这么个怪物打交道：“处长，我害怕，我不想去。”

　　丁千鹤拍了拍盛荒野的肩膀：“怎么能这样呢，盛荒野，作为妖联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让我看到你的志气来！”

　　“不，我不是，我不学无术。”盛荒野真诚地道。

　　丁千鹤语重心长：“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人痈，我猜，施咒者是冲着妖代会来的，肯定还有后招。这几天你先盯着咖啡馆里的那位就行，我不希望有第七个人遇害。”

　　盛荒野不是很相信丁千鹤的话，他觉得这个活儿很难，点头点得很勉强：“那给我一点六月息。”

　　丁千鹤眨了一下眼睛，把手腕上缠着的蛇举到盛荒野跟前：“看看这个小祸害，和苏杭办事处的蛟精化出本体在世贸那里打架，波及范围有点大，我们办事处本季度的六月息，刚刚用光了。不过我已经让章斯泽向上头打报告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批复。”

　　六月息以不知晦朔之朝菌，不知春秋之蟪蛄，佐以楚地之大椿，研磨成粉，闻之可篡改记忆。

　　妖族行走人间，偶尔会有露马脚的地方，便靠着六月息遮掩过去。

　　盛荒野头有点疼：“那人家知道我是妖怪怎么办？你今天带着条蛇往店里一站，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我们不对劲。”

　　“管那么多。”丁千鹤毫不在意，“人皮痈的事情结束前，六月息肯定会拨下来，到时候再给他用就行了。”

　　盛荒野一看到上司这不负责任的态度，就更不想干活儿了，他只想趴在咖啡馆里睡觉。

　　丁处长给盛荒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小荒野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个妖怪也是我们妖联最可爱的小妖怪，谁会为难你呢，放心大胆地去吧。”

　　盛荒野看向丁处长：“你为难我。”

　　丁千鹤抿着嘴，假装没听到，边笑边往外边退：“保护好里头的那位先生啊，要是能顺便把施咒者抓住就更好了，出什么事了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和我说，联系不到我就去找章斯泽。对了，秘处委的小道士要是过来找我，你就把我的粉丝后援会群的二维码给他，让他扫码进群。”

　　丁千鹤在人类社会里的身份，是个末流艺人经济公司里的女团成员，她那所谓的粉丝后援会群里的粉丝，全是自己掏钱找水军买的。

　　至于她口中那位秘处委小道士，端方板正的张廷昀道长，自然是不会扫这有辱斯文的二维码。

　　把该交待的话都说清楚了，丁千鹤倏地化成一只白鹤，消失在非诚勿扰咖啡馆的花藤后。

　　留下心事重重的盛荒野，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推开咖啡馆的门。

　　傅立行仍旧站在吧台前，脸上看不出表情，看到盛荒野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进来，还朝他微微颔首，道：“回来了，那位女士离开了？”

　　语气不疾不徐，完全不像等了盛荒野一个下午的样子。

　　盛荒野没绷住，露出个笑。

　　丁千鹤处长要是知道有人张口就叫她女士，得化成原形啄烂那人的嘴巴。毕竟在丁处长自己心里，她是津门第一美少女。

　　看来在他回来前，傅立行和丁千鹤相处得确实不怎么美妙。不过能跟丁千鹤对上，还不落下风，这位傅先生也不简单。

　　盛荒野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不简单的傅先生相处，便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以为傅立行会立刻问他明瑄的事情，但出乎盛荒野的意料，傅立行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手怎么了？”

　　盛荒野顺着傅立行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上头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块的伤口，是和张廷昀抢灵囊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的雷符劈中的。

　　正一道专门对付妖族的符箓，有它的厉害之处，纵然是盛荒野这样的妖怪，受了伤也不会一时就好。

　　但对于盛荒野来说，这样的伤口并不算什么。妖族么，活了百来年，少不了摔摔打打，天劫都挨过一遭，哪有人类那样矜贵。

　　只有傅立行觉得很严重。

　　盛小老板的半个手背都被灼伤，最外层的皮肉裂开，黏着干涸的深黑色血迹，血肉模糊，他看着都疼。

　　“医药箱有吗？”傅立行看着不以为意，还想要把手藏到背后的盛荒野，皱了眉头，“没有医药箱，就跟我去医院。”

　　盛荒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跨物种交流真是太困难了，就这么点算不得伤的伤，怎么还去医院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三甲医院，也看不了妖怪的病啊。

　　“有，有！”咖啡馆里为了防止客人有需要，准备了小药箱，怕傅立行真把他拖去医院，盛荒野立刻翻出小药箱，拿出医用酒精，就要往伤口上浇。

　　“坐下！”傅立行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抓住盛荒野的手腕，拖了张椅子，沉声道，“别乱动。”

　　傅立行动作很及时，盛荒野那一瓶医用酒精，只溅了两滴到伤口上。

　　盛荒野被傅立行按在椅子上，一时很不习惯，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傅立行抓住了手：“夏天温度高，烫伤很容易发炎感染，你别不当回事。”

　　傅立行弯下腰，蹲在盛荒野身前，凑近了些，很小心地轻轻在盛荒野的伤口上吹了吹：“疼吗？”

　　“不疼。”

　　盛荒野没有撒谎，妖怪是没有“疼”这个概念的，怕疼的妖怪都活不长久。

　　傅立行捉着盛荒野的右手，打开了一瓶纯净水，用医用棉签蘸着给他做局部清洁，生怕弄疼盛荒野似的，一点点地化开血污，棉签很快变黑，他又换了两根。

　　清洗好伤口，傅立行才打开酒精，从最边缘的伤口开始，很仔细地给盛荒野做创面消毒。

　　在酒精碰到伤处时，傅立行会很温柔地给盛荒野轻轻吹干，好像这样盛荒野就不会那么难受。

　　盛荒野忽然觉得傅立行这个男人有一点天真。

　　但他没有再打断傅立行。

　　傅立行太温柔了，这让盛荒野手足无措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伤口处的热度和不适，连同整个人都好像没什么力气了，身体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

　　傅立行的呼吸拂过盛荒野的手背，一种说不出来是痒还是酥的感觉，让盛荒野想要把手抽回来——但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在傅立行靠近的那一刻起，盛荒野胸口的青铜珠就开始发烫。

　　傅立行取出烫伤膏，看了半天保质期和使用说明，确定没问题以后才拆开，他先在自己的手背上抹了一点，然后才用棉签涂到盛荒野的伤口处。

　　没有谁像傅立行这样细致地对待过盛荒野，连丁千鹤也不会。

　　盛荒野看着傅立行出神。

　　傅立行是生得很好看的，眉眼狭长，一管鼻梁挺直如悬勾，嘴唇微抿，很专注地看着什么的时候，神情特别动人。

　　鬼使神差的，盛荒野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上了傅立行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后颈。

　　他想找一找丁千鹤说的那个标记，果真发现了一个青色的印记，在盛荒野的手指触到的时候，隐隐发出一点黯淡的光。

　　“你在干什么？”傅立行放下烫伤膏，反手捉住了盛荒野的手指，他抬起眼，看向盛荒野，眼眸微眯，“盛先生，没有人教过你，抚摸别人的后颈，是性丨暗示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