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印》梁小戬

3、万鬼恸哭

　　“马腾大哥，你怎么比鬼王还急？”
　　马腾没好气道：“我当然比他急，他急着杀你们，我急着救你们，我要是慢了你俩就得死。”
　　洛青不敢开口了，莫思璇问：“去哪儿投胎？”
　　“隔壁禽姑娘家，你们快给人送信，送完咱们就走。”
　　莫思璇想了想，道：“好。”说完撕下一片衣角，口中念念有词，放飞了出去。
　　马腾不敢耽误，立马领着他们往隔壁走，三人翻墙而过，越过几棵花椒树，来到禽姑娘门口——一见禽姑娘，洛青顿时明白过来……禽姑娘生的人身鸟头模样，应该是管飞禽投胎的。洛青不由自主去看莫思璇，不知道莫思璇这花朵一般的人物，会投胎成个什么鸟。
　　“就这两人，不要投飞禽，投成走兽，最好是跑不快，价格便宜又好杀的那种。”马腾毫不客气道，看他俩的眼神杀气腾腾。
　　“走兽我不熟悉呀~”禽姑娘的鸟嘴里发出软软糯糯的吴越音，一双手在一箩筐红色樱桃里搜寻，“自从豹哥失踪后，我都快忙死了——喏，就这个凑合凑合吧！”她捏出两个樱桃，分别递给洛青和莫思璇：“吃了。”
　　两人对视一眼，塞进嘴里，皱眉咽下——洛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禽姑娘的声音在耳边时近时远：“哎呦鬼差追来了，赶紧把尸体放进酱缸……你们两个，喂，你们两个，好生躲起来，别让人杀了啊……”
　　洛青似乎闻到了腌酸豆酱的刺鼻味道，再睁眼时，他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猪冷冷瞪着他，鼻子咻咻地往它头顶嗅了嗅：“莫思璇，是你吗？”他想传音问一下，却只发出哼哼声，周围是泥泞的猪圈，他跟十来个小猪正在一头大白母猪肚子上吮奶——要不是情况紧急，他真要笑出声来了……水仙娘子竟然投胎成一只花猪，在母猪肚子上拱的起劲儿——这种丑态还被他看见了，以后水仙娘子该如何面对自己，一贯的傲慢高冷还能不能端的住！
　　想着想着，他觉得肚子饿，又吃了几口奶——旁边的小花猪已经吃好了，哼哼着爬上去，一个不小心滚到了母猪的身后。
　　“莫思璇，快爬回来，小心它翻身把你压死……”洛青哼哼道，才想起莫思璇可能听不懂，他也紧爬几下，滚落到小花猪身边。
　　“往回爬，往回爬——”他一边哼哼着一边用鼻子去拱那小花猪。
　　“这只小猪怎么回事，这么小就发情了？”他听见头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然后被一只大手抓起来，翻起肚皮来看。
　　“这是个公的，第一个就把他骟了，省的闹腾。”洛青的心沉了沉，被嫌弃地丢了回去，然后那只手抓走了小花猪。
　　“这小母猪好看，拿回去给孩子们玩儿两天。走吧，孩儿他娘。”两人竟然拎着莫思璇走了。
　　洛青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着急：好笑的是水仙娘子这一辈子投成了母猪胎，着急的是他被拿走了，那么小那么弱，不知道会不会被小孩子们玩儿死……正不知所措间，母猪一个大侧身卧倒，他紧爬几步，差点儿被压死。
　　猪圈里的小猪们都不安地哼哼起来，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背，把他提了起来，晃眼间，他看见对方是马腾，不禁一阵兴奋。
　　“马腾大哥，这么快就来了——莫思璇被抓走了，在屋子里呢。”他哼哼着说。
　　“莫思璇的魂魄已经收回来了，他跟你投的不是一家。”马腾竟然听懂了他的话：“我要杀你了，你忍着点儿——”一只笸箩大的拳头挥起来，砸向他的脑袋，小猪发出凄厉的哼哼……
　　洛青再睁眼时，只看到一片昏黄，鬼气森森，他的身体软踏踏的，被莫思璇紧紧圈住。
　　怎么还在冥界？他努力撑起身体，才看清周围的情形——他们被鬼差包围了……不止是鬼差，还有万千孤魂野鬼，一个个青面獠牙，现出嶙峋鬼态，嚎哭的声音震的耳朵嗡嗡响，不过仔细一看，这些鬼们并不是向着他俩的，他俩只是混在他们中间，被摩肩接踵的鬼潮推着往前走，洛青的身体逐渐恢复，首先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酸豆酱气，低头看时，自己一身酱黄色，垂在肩膀的头发都胡成一团，转头看莫思璇，他的一身白衣却还算干净，只有两条胳膊和胸膛处糊着浅浅的痕迹，想来是刚才抱自己时沾的。
　　洛青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禽姑娘就只把自己的身体藏进了酱缸——不过幸好，鬼们五感缺陷，好像也闻不到什么，只是苦了莫思璇，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却不得不忍受刺鼻的味道，因为怕被群鬼冲散，还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莫……师弟，这是怎么了，马腾呢？”
　　“他把你送来就走了——说鬼王追的紧，来不及把我们的身体送出去。”因为周围鬼哭狼嚎，莫思璇靠近他耳朵说道：“鬼市不知出了什么乱子，我一醒来就这样了，马腾让咱们混在这里找机会逃出去。”
　　莫思璇的身上有一股振灵香的味道，是他的寝室一直熏香的缘故。洛青侧了侧头，有些自惭形秽，莫思璇倒是没介意，右侧身体都贴着他。鬼们的潮流走着走着就停滞下来，洛青踮脚远眺，眼见离酆都城门不过数十米，然而黑漆漆的城门紧闭，城楼正中央端端站立着一个黑衣老者，正是鬼市的主人七杀鬼王。
　　洛青心中一惊，一抬手扯下莫思璇的发带，把他的头发胡乱拨在脸颊上——他自己满脸满身酸豆酱，鬼王估计认不出来，可是莫思璇这一身太有辨识度了：“把脸遮一遮。”
　　莫思璇不满的“唔”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任凭他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抓了一通。
　　洛青憋着笑，此时看水仙娘子，一头乱发，疯子似得，虽然脸上气鼓鼓的，却还微微垂了头很乖巧，倒比平常可爱多了。
　　他想起师父说的话：“资质差点儿没关系，以后就留在师父师兄和师弟身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他从来没把莫思璇归到这句话里面去，可现在，只有莫思璇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心里不禁生出些身为兄长的情分来。
　　正琢磨间一个鬼从群中钻了进来，青面獠牙，手里拿着一柄折扇。
　　“马腾大哥？”洛青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却认得他的扇子。
　　对方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们叫的人来了，告诉他快住手，就在城外等着。”他说着展开扇子，露出一只金色蝙蝠。
　　金蝙蝠是薛孟染的法器——“你叫了薛孟染？”洛青不可思议——水仙娘子怎么关键时刻避亲就疏，不叫大师兄而叫薛孟染。
　　莫思璇嗯了一声，捻诀送了一个千里传音，沉声道：“现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城门都关了？”
　　马腾合了扇子，道：“有妖物出世，万鬼恸哭，鬼王怕它跑了，想来个瓮中捉鳖。”
　　“那我们出不去了？”洛青问。
　　马腾看了他两眼，血红的嘴唇抽了抽，捏住了自己的大青鼻子：“哼，七杀老鬼想的简单，这城门他能守得住？”
　　“既是万鬼恸哭，你为何不哭？”莫思璇问。
　　洛青转动脑袋一看周围，果然，除了城头上的鬼王，一眼看到的鬼无不哀声震天，只有马腾一脸轻松，毫无悲色。
　　“我在冥界待久了，见得多了，这算什么！”马腾嗤之以鼻。
　　洛青从来没想过马腾在冥界待了多久，不过从他们惹上七杀鬼王开始，他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惊惧，反而游刃有余，他不禁问道：“你在冥界的时间是不是比七杀鬼王还久？”
　　马腾没答话，手指比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你听，出来了。”
　　洛青两人侧耳聆听，果然，在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中，一个“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虽然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仿佛每敲一下，都震得人的心跟着跳一下。洛青有点儿难受，鬼们是没有心的，自然不会有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他去看莫思璇，见对方抿着嘴，神态认真，好像也没有什么不适，心想：还是自己学艺不精，两声鼓响就震的受不了了！
　　然而刹那间，那鼓声突然加快、加强，不一会儿便压下了万鬼恸哭的声音，在耳边振聋发聩。
　　洛青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抓住莫思璇的肩膀，差点儿倒下。
　　“你……”莫思璇发觉他有异，赶忙伸出手往他胸口输灵力，片刻后，灵力通过心脏，浸透五脏六腑，疏通了经络，那鼓声引起的心脏震动也弱了下去。
　　洛青吐出一口气，勉强站直，马腾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青面獠牙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洛青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仓皇间也不好问。
　　城楼那边，七杀鬼王已经动手了，他伸出两指在空中画出一个金色圆圈，招了一声：“来。”圆圈里便骤然飞出无数金色光点，拖着尾巴像蝌蚪的形状，鬼王又一挥手臂，金蝌蚪们如脱弦的箭一般四散射去，带起一阵诡异的阴风。
　　“这就是他拘来的魂。”马腾阴森森道。洛青打了个冷战——若不是马腾相救，自己和莫思璇可能也已沦为那里面的一个金蝌蚪了，想想都后怕。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传来噼里啪啦的暴栗声，昏黄苍穹间金光浮动，如莹莹鬼火，原来是鬼王的金蝌蚪们铩羽而归，他们无力地漂浮着，被风吹得四分五裂，好不容易回归到鬼王手中，就立刻发出时断时续的啜泣声。
　　鬼王停滞了一刻，张开双臂，大声念诵出一段咒语，四处飘散的金蝌蚪们听到了，纷纷向着自己的主子冲去，最后湮灭在金色光圈里。
　　而那密集的鼓声，却越来越大，就像在耳边敲打一般——莫思璇使了个隔音咒，护住自己和洛青的耳朵，群鬼没有耳朵，自然不怕被震聋，但他们此刻也收敛了悲泣，如临大敌一般觳觫着，四下张望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贴吧论坛上那几位大大老仙师,改完后觉得好了些,毛病很多,我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