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真幻》离玖玖

31、女儿情（30）

　　太后自小聪慧，却是个性情极冷淡之人。

　　她知道什么是哭，什么是笑，什么是喜，什么是怒。但所有的情绪就好像隔着琉璃窗的晨雾，她看得见，却感受不了。别人十成的哀乐，在她这里，最多也只有那么一两分触动。

　　感同身受这个词，她念过，却从来没有领略过。

　　她自来少言少语，连表情也是一贯的声色难动。旁人都觉得她有大家风范，端气秀雅，端庄稳重。只有她母亲总是为她暗暗心急，担心着她这样的性格，出嫁后要如何讨夫家欢喜。

　　太后只是冷感，并不是无感。她也是能分清好歹的。

　　看着母亲为她心焦，太后心里也是会有微微的歉意，所以哪怕她觉得母亲有时实在烦人，但也会愿意去配合。

　　但母亲想了许多的法子，都无法让她情绪一如常人。费心找来的话本，特意安排的戏剧，除了增长了她的知识，拓宽了她的眼界，好像并没有多大成效。

　　太后十五岁时，承武帝一病不起，他自知时日无长，匆匆下旨给年少的天子选后选妃。宫中偏偏看中她品貌端庄，清冷自持，说是天生的中宫之选。

　　太后至今还记得母亲抚摸她的手说着，一入宫中深似海，从此音讯总难闻。我儿这样的性格，也许能更好的在深宫生存下去，以前母亲总怕你性格冷情，不能讨夫君欢心。现在娘只盼你不多情，不动心，与君主两两相敬，守住清宁。

　　太后还记得盖头被稳稳挑开，初初见到宣治帝的样子。

　　他是个好看冷峻的少年。

　　太后几乎带着欢喜的发现，少年的神色也是一如她那般平淡安静。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笑容一般的客气，举止一样的有礼。旁人都笑说，不愧为夫妻。

　　不愧为夫妻吗？

　　如果少年也是如她一般，那就不会认为她性子不好，要强迫着她做出种种旁人认为适合的反应了吧？

　　如果，不是无意中看到那一幕，太后差点就这样误会下去了！

　　大婚之夜，离去洗漱的少年久久未归，太后在缈缈的清烟中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际，看到少年正跟一个高大强壮之人在接吻。。。

　　两人明明吻得那样认真投入，却散发着浓烈而刻骨的悲伤。那真挚而虔诚的绝望，竟然让太后心里一黯，差点落下泪来。

　　那是第一次，太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震撼心神。

　　一吻过后，高大男人掩面低低嘶吼，很快跳窗离去了。

　　默默的流泪少年一转头，对上了太后微微震惊的双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看香炉，又看看太后，神色凌厉起来。

　　我自小体质特殊，安神香对我作用不大。太后淡淡地跟少年解释。

　　也许是她的反应太过平静，也许是少年下定了什么决心，与她默默对坐许久后，少年怒色渐收，竟跟她倾诉起来。

　　太后这才知道，与少年深吻的人，是在大夏有军神之称的燕王。

　　宣治从小就喜欢粘着燕王。打会走路起，就在燕王身边跟前跟后，起坐同卧，形影不离。学文习武，都是燕王一手启蒙的。

　　明明是当兄长一般尊着敬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渐渐变了。

　　眼睛离不开他，心里只装着他，待觉察不对之时，两人竟早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燕王年长，总觉得是自己带坏了宣治帝，从此退避北境，不再与宣治帝相见。

　　如果不是这次承武帝命不久矣，需要燕王出面为宣治稳住朝局。燕王不会奉旨回京，也就不会在宣治大婚之日无法控制住自己，偷偷潜入椒房，与宣治帝深深一吻。

　　这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被太后发现的那一瞬，宣治帝可能是想过要杀她灭口的。

　　但也许宣治帝年少登基，需要太后娘家的势力；

　　也许是太后平静的反应，让宣治帝相信了太后会保守秘密。

　　也许是这份不能宣泄于人的感情在宣治帝心中压制得太苦太久，他需要一个可以倾诉之人。

　　总之，太后成为宫中唯一的知情人。她在宫中的地位，更是超然起来了。

　　尔后数年，太后发现燕王宣治俩人，果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两情相悦却从不敢越礼半步。

　　看着他们对视时眼中极力克制缠绵，看着他们对话时小心掩饰的思念。

　　那份爱不得舍不下的挣扎，慢慢的渗透了她的感应屏障，让她对他们生起满满的同情。

　　所以当宣治提起燕王之孙女，新城郡主无适合之人照顾时，太后主动提议将新城接入她宫中，一方面是她幽居冷清，一方面，也是想让那个为情所苦的宣治帝多一些寄情。

　　燕王对宣治帝的名声比谁都要看重，离得近了，总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做出越礼之事，让宣治名声蒙尘。

　　所以燕王一辈子都在为宣治帝镇守边境，甚少回京面圣。

　　先是在燕京对抗北狄，在宣治帝决定迁都燕京后，又请旨离开燕京定居云南，提防安南作乱。

　　而太后，也算是好因有好果吧。

　　因她养了新城，宣治帝进她宫中更勤了一些，让她怀上了李元晖。

　　怀孕，生子，使她生平第二次，感受到了何为激动的欢喜。

　　她的儿子，成为了她生命的意义。

　　宣治一生只有四子两女，其中尤喜三皇子，因为其长得高大神武，很有几分燕王的影子。

　　太后不恨宣治帝不喜女色，让后宫妇人几乎都过着清修般的时日。

　　但她恨宣治帝竟因三皇子长得像燕王而想改立太子。

　　她儿子是中宫所出，文能成章武能作战，人品相貌样样难得。如果不能继承大宝，试问有哪个皇子登基后会放过这样的中宫嫡子？

　　所幸三皇子勇武有余，却心胸不广，每每做下蠢事，自毁城墙。

　　她儿子虽然长相斯文俊秀，为人却聪慧大气，是燕王唯一开口夸赞过的皇子。太后知道，这也许是因为她儿子肖似宣治帝，燕王爱屋及乌，一如宣治为何喜欢三皇子。

　　但太后还是要谢他。

　　谢他用心培养晖儿，让晖儿能征善战，不负祖上英名。

　　晖儿在边境战乱时果断的自请带兵出战，虽说不得不过了好些时候马不卸鞍，人不解甲的兵戎生涯。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晖儿一战成名，大放光彩，不止赢得了胜利，还赢得了人心。

　　太子之位，从此再无人能撼动。

　　后来，燕王战伤复发，送回京中寻医无果，大丧刚过，宣治帝形销骨立，一病不起。人人都称赞君臣相得，真乃千古典范。只有太后知道，宣治帝像个失偶的鸿雁，心早跟着燕王死去了。

　　恨他的时候，太后是真恨不得宣治去死，但等他真要死了，太后反而又可怜起他来。

　　太后看着那个相伴了一辈子的男人，看着他强撑着精神对她儿子温声勉励，仔仔细细的做最后的教导安排，看着他拍着儿子的手，又是欣慰又是解脱的样子，太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悄声告诉宣治帝，她会让人做一个燕王的灵位牌，封棺之时，亲手放进宣治帝怀里；也会以神勇无双，忠良难得之名，让李元晖将燕王之位放进奉先殿，与宣治帝并排在一起，同享供奉。

　　看着宣治帝最后满足又感激的神情，太后默默的垂下双眼。

　　算是我谢你们情真意重，赠我一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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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的第一遍完整的故事！！！！写完了！！！！感动！！！！还是谢谢还蹲守的那几位小可爱呀，下个故事我会接着写曲宁的，不过，下次我一定一定多存一点再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