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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昔年 ...
青丘狐狸洞昏黄摇曳的灯火令刚刚醒来的凤九眯了眯眼睛。
在她醒来的第二秒,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起来。
凤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了自己昔年犯浑的那些日子,种种不合礼仪的荒唐举动,却掺杂着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极其诡异,却又一闪而过,只是几幅画面,一张张苍白的脸,却是凤九此生都未曾谋面的人,好像来自另一个时代。
她蹙了蹙眉,在她的记忆里,关于昨天晚上最后的记忆,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听迷谷说,自己昨天在湖边的小亭子里睡了一晚,今天早上他把自己弄回来的。
这不可能。
凤九对于青丘的安全深信不疑。
即使青丘早就已经告别了厉兵秣马的时代,成为了闻名四海八荒的仙乡,放眼望去,茫茫四海,估计是没有几个人胆敢将手伸到青丘来,更别提如今青丘还是天族太子妃的娘家。
究竟是谁。
“迷谷,”凤九心中是万般疑惑,决心故地重游。
她费力地从床榻上起身,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整晚就这么睡着了,令凤九的脖子有些不舒服,她伸出手绕道背后敲打了两下,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我出去一会儿,不用给我做午饭了。”
迷谷仍然是一身青衫,虽然以他历代青丘东荒君主最亲近的心腹的身份,本不用穿这种在四海八荒看来是没有功名的学子的着装的衣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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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重叠,隐隐被云雾淡漠了色彩,染上了一层神秘。
凤九锦缎的绣鞋踏上了沧浪月的领地。
她弯下腰伸手抚摸了脚下的地砖,上面的浮雕应该是极其繁复和漂亮的,只是霜雪万年,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四周是终年常青的葱茏。
凤九眼前的这些树,用千千万万年岿然不动,换得世世代代树木常青。
凤九虽然曾经是一个厌恶学习的孩子,但是作为青丘的帝姬,她很清楚青丘的地理志。
所以,她十分清楚,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应该是数十万年前便该被青丘大泽淹没的八百里秦川,是绵延的山脉。
白色的绫罗在这山林间很是显眼,凤九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往前走,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残影,来不及反应,那道残影便以极快的速度化成了一个人。
凤九对这张脸的容貌,记得很是清楚。
“我是南绝。”
苍白的脸色添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轻声道:“不错啊,这么快就醒了。”她打量着凤九,看着那银铃箭矢,似乎有什么要说的话,却又笑笑,似是自嘲,咽了回去。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这里是青丘的禁地。”
在不知道敌我实力的时候,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令南绝真真是佩服青丘这些年倒退的教育。但是令她欣慰的是,即使是可能身陷险境,她仍然将自己当做青丘的主人,下意识地想要保护。
“我不是青丘人,却是青丘最坚固的壁垒,最强大的守护者。”话毕,她转过身,右手之间微微勾了勾,示意凤九跟着她往里走。
凤九虽然是个孩子,仅限于认知水平,但是面对一个出现在青丘最不可能存在的地方,自称守护者,是不会给一个帝姬心安的理由的。
她犹豫了片刻,却感到脚下有股力量,鬼使神差地将她推向眼前的女人。
南绝一袭白衣,算是在凤九眼里为自己增添了几分好感。未曾束发,一头长长的青丝散在背后,一张精致皎洁的面孔右上方的四分之一带了一张黄金面具,上面的纹路不似山门的浮雕,一笔一勾勒都清晰可见。
这张脸,到很久很久以后,凤九询问她的时候,南绝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说了一句话:
“曾经的我,比起苟延残喘苟且偷生,我更愿意骄傲地赴死,哪怕拉上整个世界陪葬。”
南绝虽然背对着凤九,但是她仍然可以听见凤九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
这时候,对于昨日里她做了什么,心里的愧疚便也冲淡了几分。
“同心咒。”南绝在心底反复吟诵着这个名字。
数十万年前,她也曾经是一个小女孩,也曾被领入一扇大门,也想过门后会有很漂亮的衣裳,好吃的点心。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纤细的手指推开的,是命运的大门,从那时起,她真正地,开启了自己波云诡谲的一生。
瞳孔里愈来愈近的山门迫使她从回忆的旋涡里挣脱出来。
“四十万年了,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人。”她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着,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伸出手指,抚摸着山门上她早已经抚摸过无数遍的纹路。
“四十万年........”凤九不仅心头一颤,就算是东华,也没到这个年岁。
“是啊,四十万年了......”她感叹时光飞逝,年华弹指一挥间,便已是沧海桑田。
“进来吧。”说完,挥一挥长袖,往里走去。
凤九总是这样一个人。
她太善良,这既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对于一个合格且伟大的君主,这算不得一件好事。
凤九眼中,四周墙壁全部白色石砖堆砌而成,雕刻而成的彼岸花在白石之间妖冶地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
行走之间,这方天地的繁华与落寞,一片波光潋滟的湖光映入眼帘,彼岸花孤独地盛开着,一世芳华,却无人欣赏,可悲可叹。穿堂风过,不经意间摇起了高挑屋檐上挂着的银铃,彼此声消。
那泠然月光已融入古籍中的每一行每一字,那又长又寂寥的青石路依旧回荡着行人不
疾不徐的跫音,而那流荡了数十万年的穆穆清风今又裹挟着素淡花香来到南绝身前,
盈满襟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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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来青丘,背着全族的性命。
在来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个渔夫,劝她停止挽救一个末代王朝,与世俗同流,不必独醒高举。
这天下已经是天族的了。
天族不想让你们活,你就得死。
她并没有听。
那渔夫淡淡一笑,解缆登舟,一边划桨一边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小船渐渐隐没在暮色苍茫的江天里,那歌声的袅袅余音,终然也如一缕青烟般地消散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青丘。
那时,她与离尘已经不复相见。
现在想想,她当年,是没有明白“渔夫”话中的用意,最终只得飞蛾扑火。
她醒了。
她今天又梦见离尘了。
其实,她后来才知道,“渔夫”其实就是她。只是她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但欣慰的是,离尘最终还是愿意见她的。
眨眨眼,才知道,又是新的一天。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慢慢转动每一个关节,好让自己在黑暗中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她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尖尖的耳朵,手指的冰凉与身体的温暖形成一种反差。
她不需要点燃烛火。
实际上,她的生命,她的灵魂,都已绑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上,一个她已等待了好久的人。
四十万年了。
她走出房门,独自一人漫步在无名之地。
她的皮肤能感觉出空气里的湿润,感觉到不远处的土壤里潜滋暗长的小小生命。
她走过去,蹲下来,用指尖轻轻地感受一抹看不见的绿色。
下雨了。
空山新雨。
她轻抚小草的动作被结界外的异样打断了。她停下来,用自己不同寻常的感官,判断来者是何人。
当她从凤九身上分辨出那一缕微弱,却又熟悉的气息是,她的心跳停了几秒,继而转变为剧烈的跳动。
她等了四十万年的归人,终于来了。
她从未试图去丈量光阴。
日子从未走远,她与她一直在困顿的时间里交织,把爱恨情仇拨弄出声响。纵使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越,也只为找回一种华丽的宴场。
移魂之法,乃是灵族禁术,只有王族才知晓,为的是复活神祗。只是神力消耗巨大,且阵法繁复,故冷僻难习。
青丘的上古禁林之中,便有这样的阵法,乃是数十万年前画好的。
“这花很漂亮。”
这是离尘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四十万年过去了,南绝都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那样一抹色彩,也从未再一次在她生命之中出现过。
“未闻花名。”
南绝不顾禁忌,修炼了移魂。
禁术之所以为禁术,不仅是因为修习者堕入魔道,更是因为禁术的效果,和付出的代价,是相匹配的。
“只要你能活。”
“你看,我等你等的头发都白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世间枯荣,于她而言不过是烟云。
她守一座空陵四十万年,原本青丝染上了一缕霜发,令人看着便觉是生生毁了这一张容貌。
沧浪月,是青丘王族的亲兵,也是青丘最锋利的刀刃。
军中人人修为了得,有勇有谋,且忠心不二。
殊不知,沧浪月的风光,背后是数不尽的心酸血泪。这里的芳华枯荣,笔笔皆是鲜血,字字皆是诛心。
每万年,沧浪月养着,教导着的孤儿,便会举行一场厮杀,分为三场,每场杀到只剩一人,比赛结束。她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只为最终在尸遍满地中站起来的那个人。
有人说她残忍,殊不知,她年少时,也是从这样的厮杀中走来。她参加比赛时,不过十六岁。
从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公主殿下,到文泉书院每日里伤痕累累的无面者,这中间有多少辛酸,别人是不知道的。
但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伤害过她的家人的人,最终都被砍下了头颅,鲜血被离尘洒在了王座脚下,祭奠她的家人,她的青春。
青丘王族赫连氏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却被弑君者打碎了原本美好的一生,只剩一口气进了文泉书院,自生自灭。她却硬是靠着自己,在人间炼狱般的修罗场中活了下来,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拿回了属于她的一切。
她登上皇位,面对强势的劲敌,没有退缩。
崇熙元年,血流成河。
“我本应风光无限,现在依然是如此。但是,前者靠的是血脉,后者靠的是自己。”
她建立沧浪月,养了一大群孤儿,待到十六岁,便只剩三个。一年过后,又有一群孩子长到了十六岁。
无痕便是第一批里,三人中最出色,也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如此往复,加上她在文泉书院的亲信,沧浪月,逐渐成长,逐渐强大。
后来,她不再让那些孤儿厮杀,而是专心训练,悉心教导,层层筛选,分门别类。此法,到比先前的好用许多。
离尘没有家,只有国。她便把青丘当家,是谓家国。
“如今,等你回来,我定要问问你,如有来生,你当如何。”
“我知道,我不配用有来生,那么,请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行走的脚步声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中,她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盲目地向前走着。面前突然闪出一丝光亮,她继续走着。来到一处暗室中。
“你看,我守了这么多年,还是等来了。”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这是一处极大的空间,由冰墙砌成。
虽是冰墙,但却是一层一层,可称得上错落有致,十分规整。冰墙里,却藏着躯体。
有男有女,黑衣,闭目,双手交叉于胸前,十分整齐。
有数百人,在这里休眠。
暗室中间,有几缕红色的仙泽淡淡缭绕。
这是南绝碰见凤九的那一晚,彻夜无眠。
…………
南绝看着默默无闻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凤九,心里是庆幸而又无奈。
试问,谁能接受时间还有诸神时代的人留存,谁又能接受此人还是在自家后院待了数十万年从未被发现。
父神尚未君临四海,八荒乃是五族共治的时代,被称为诸神时代。
此后父神带领天族成为众神之主,诸神时代结束,洪荒时代开启。
南绝匆匆脚步之间细细想着,却未曾想,她眼中的昨日历历,都已经沉入旧时。
但是,就算时光久远,模糊了光影,昨日历历虽已沉入旧时,也是人心上的灯火,不俗不艳,照着未来。
南绝回头看了一眼凤九,那傻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有胆子跟着自己这一个将近六十万岁的老妖婆一起行走在青丘帝国数十万年都鲜少有人迹的禁地。
那双闪着流光般的眼睛仍然未褪去少年稚气,想第一次与父母逛庙会的孩子一般。
南绝这般想着。
但是,她又转头一想,这里,确确实实是比庙会大上数百倍不止。
但是,凤九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见一个人第二面的时候,便轻易地相信了。
永远不会,至少在南绝活着的时候,不会。
南绝带着凤九穿过透着亘古气息,鳞次栉比的建筑。
鞋底踏上了已经又长又寂寥的古道,她可以感觉出上面微微湿润的水滴,以及几片微乎其微的苔藓。空气里略带一股刺鼻的味道,陈年的古楼,透着古朴的气息。
“真好。”
当她们二人行至如升楼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凤九来了,她必须燃起烛火了。
如升楼依山而建,背靠一座陡崖,建筑主体深深地嵌入没有温度的,冰冷的岩石之中,红墙高楼,她站在很远以外就能闻到几缕陈年腐朽的味道,后才反应过来,离尘盖的楼,怎么会有户枢蠹木这种东西,
“来吧,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
她笑着对凤九说。
她用冰凉的骨节感觉到了凤九的手上有一丝人间的温度。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在滴下一滴鲜红的血液,凤九不知道,那时她的心头血。
此时的她,最致命的心脏里,流淌着南绝的一缕血液。
同心咒。
“离尘,你马上就能回来见我了。”
南绝在心底默默说道。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正确的人。
有了她的血,沧浪月的大门,封闭了数十万年,今日,终于能从空气中此起彼伏的腐朽味道中,挣脱出来
当年诸神时代,天下五族共治。
天族,妖族,灵族,魔族,人族。
天族以父神母神等一干德高望重的老神仙为首领,居于五族之首。
妖族内部分裂严重,看似繁华,实则内里已经如同破碎的瓷器。就是这样,赫连离尘代表青丘之国统一妖族内部,反党乱党皆是流放凡世,削去神魂,如今看来,是何其强硬的手段。
灵族安居北冥,不争不抢,算是当年五族最为和谐的一族,但却异常看中血脉,血统制度高于一切,所以若论起来,也没有什么可以与其他势力争抢的资本。人心都收不住,又何谈天下。
魔族,也算是一个实行血脉制度的种族,血脉决定一切。血统越高,能力越高,世袭罔替。
人族,算是五族中的下等种族,实力最弱,人数又最多,所以常常是奴隶出身。
波云诡谲,四海潮生。
那时候不论哪族,寿命都很短。
没有如今腾云驾雾,只有在夜空之中一闪而过的灵剑光泽。
南绝是灵族世界观里彻头彻尾的残疾人,她的眼睛,是上天给予她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最锋利的刀,将尚是年少的她,偏偏活剐。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从血海里杀出一条路来,成为赫连王朝黑暗世界的掌门人,这其中的酸楚滋味,怕是只有南绝自己知道。
夜色沉寂,是黑暗尽头陈酿的酒。月色翩跹,是枝丫影动,心事如潮水般东流。每个夜不能寐的晚上,都开着一扇关不住的窗,或春风穿堂过,或冬雪入夜来,都是夜深忽梦少年事。
BGM:Real hero.——Avengers 4 : End Game
本章算是对重要配角的一个简单的介绍,正文完结之后还会有番外。学生党,更新不定,随机掉落。
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就不喜欢那种卑微的爱情,凤九不是那样脆弱的一个人,但是她必须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变成一代青丘女帝,八荒太平,没有可以给小狐狸练的东西,所以这样一个原创人物算是类似于“师傅”的存在,让凤九可以真真正正地站在和东华比肩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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