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阁》迷途僧

1、楔子

　　大雨磅礴，砸在地上溅起泥点，把草根都洗刷出来。
　　古庙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佛像脚下，电闪雷鸣间照亮了整个古庙，佛像狰狞的面孔和这乞儿脏兮兮的脸蛋。
　　乌云遮天，大雨夹杂着风，不禁让他打了个冷颤，他蜷缩的更紧了，将那褴褛的衣衫裹得更加紧凑一些，试图将那丁点的温度保留住。
　　当古庙再一次被闪电照亮时，这小小的庙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
　　乞儿瞪大眼睛看着，这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衣，就好像红艳艳的婚服一般，只不过被雨水打湿，黑色的头发紧紧贴着脊背，额前还有雨水顺着发丝下滑，那高高的发髻都有些杂乱，上面别着一根好看的簪子。
　　“咦。”女人发出一声疑问，她蹲了下来，看着佛脚下的乞儿。“你也躲雨吗？”
　　乞儿不说话，愣愣地看着她，他在城里乡里走过许多户人家，但也从未见过比女人更加好看的。
　　女人半天不等他回话，有些生气，她动手扯了扯乞儿的衣服。
　　“干什么？”他问，他似乎并没有对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女人独自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古庙产生什么疑问。
　　“你也是一个人吗？”女人问他，自顾自地坐在他身旁。
　　“我是孤儿。”乞儿道，也没什么伤感的表情，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孤儿呀。”女人若有所思，“那我也是。”
　　“嗯？”乞儿抬眼看她，什么叫那我也是。
　　“无父无母，没有亲戚。”女人道。
　　乞儿点点头，那可不就是孤儿吗？不由对这个漂亮的女人心生一些怜悯，心里又有一些高兴，原来他和她还是有一些相同点的。
　　“我在山上生活，今日下山遇上大雨借此庙避上一时。”女人问他，“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你要不要和我去山上生活？”
　　乞儿抬起头，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
　　后来雨停了，旭日东升，乞儿也就随着女人上了山上。也就是上了山之后他才晓得，女人并非凡人，而是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日，乞儿问她。
　　“我怕吓着你。”女人笑了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命定不凡。”
　　乞儿不解，他此时左右不过十几岁，再如何颠沛流离也不敌岁月年幼。他还不理解女人所说的命定不凡是如何。
　　“你今后就叫我水月花，你可有名字？”水月花抬手抚摸他的脸颊问道。
　　“偃月。”他轻轻答道，享受着这小小的温度。
　　这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水月花占山为王，在妖族也有一席之地，她教他武功，教他如何修炼。这里有着最纯粹的日月精华，在这里不用担心吃喝，还有林木涧泉供他享受。偃月也就安心地住了下来，与水月花和这山上的生灵日复一日的生活着。
　　今年冬天的雪大得很，山上几乎都被盖完了。偃月往炉子里多填了几把木柴便重新回到榻上，将赖在榻上昏昏欲睡的女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还冷吗？”他轻轻问道，抬手将她额前碎发轻轻拨开。
　　躺在他怀中的女人眯着眼睛又向他怀里钻了钻，双臂抱住他的腰，发出迷糊的声音。偃月不禁笑了起来，山上的妖怪大抵如此，冬天都是睡不醒的，那棕熊早早就钻进山洞里去了。他看着水月花白净的脸，心里溢出无法盛放的甜蜜。
　　回顾那日，他竟已上山十年有余了，已经长成一个健壮英俊的青年了。更加理所应当的爱上了这个捡他上山的女人。
　　“饿了。”一声低低的撒娇声唤回他的意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先起来洗漱，我做了粥在炉子上。”
　　女人半天不动，好半天后才懒散地猫起了腰双臂从他腰上拿了下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满足的声音。“好冷啊。”她揉了揉眼睛，屋子里其实一点都不冷甚至有些热了，偃月笑了笑也随了她，他知道水月花一贯喜欢撒娇。
　　“快点了，整天躺在床上也不好的。”他将粥从炉子上拿了下来，“你快起来罢，我带你去城里一趟。”
　　“怎得？药铺子要给你过目帐子了？”女人半眯着眼，坐了起来，拉开竹帘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山上并非封闭起来，水月花自从知道山上的药材那些城里郎中摘采不到便派了小妖下去开了一个药铺子，给人瞧病抓药倒也赚了不少银子。
　　“嗯，我也想带你下去收拾一些玩意儿。”偃月坐在一边笑着看她：“上次我去城里看那些姑娘都喜欢用一种胭脂，我瞧着好看，觉得你用了肯定更好看。”
　　“你喜欢我就用。”水月花也笑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屋子里氛围开始暖昧起来，偃月渐渐靠近她，看着女人如画的眉眼和殷弘的唇瓣。女人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就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时，一阵冷风突然刮了进来打断了两个人。
　　两人猛地回神，接着齐齐看向屋门，只见一个小小模样的女孩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两个人。
　　“水月花姑姑！”小姑娘跑了进来，带着冷气就要扑上来。偃月手疾眼快地抱住了她，顺带关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两人都有些尴尬，虽然这小丫头也有了几百岁，可在妖族看来不过是漫长妖生里出生的稚子罢了。
　　“我昨天就听姑父说你们要下山去玩！”小姑娘趴在偃月怀里，嘟起嘴巴：“梅儿也要下山去玩！”
　　“我可不带你。”水月花故意逗她，梅儿是山上的妖族里最小的孩子，她生的可爱活泼，平日里最受妖族宠爱，因为她本体就是梅花，丝毫不惧这寒气，所以整个冬天最有活力的也就是这个丫头了。
　　“为什么？”小姑娘有些急了，平日下山都不曾拒绝过她。
　　“因为你坏了姑姑的好事啊。”水月花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坏事的小鬼头姑姑就不爱啦。”说着还看了眼偃月，偃月无奈地看着她，让她不要给梅儿传输什么不好的东西。
　　“梅儿下次不敢啦！”小姑娘闹腾地非要往水月花怀里钻，偃月觉得她身上也没那么冷了便交给了水月花。
　　“真的吗？”水月花开玩笑道。
　　“真的真的！”小姑娘感觉点头，唯恐水月花不带她下山去了。
　　“你既然保证了，姑姑就带你下山。”水月花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去洗漱，小丫头就乖乖地坐在一边抱着偃月给她的粥大口喝着。
　　“那只绿鹦鹉呢？”偃月问道，一般来说这只鹦鹉不会冬眠，左右会跟在梅儿身边和她瞎闹腾。
　　“她今日不和我一起玩。”说着梅儿把头埋在偃月脖子处：“绿鹦坏！她欺负我。”梅儿一副委屈的样子，小手抓着偃月的肩头，委屈地看着水月花：“姑姑不要带绿鹦下山。”
　　水月花和偃月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小孩子闹脾气也这般可爱。
　　“好咯，不带绿鹦玩。”水月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简单梳洗过后，两人带着梅儿下山，远远看去就好似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下了山后，三人先是去药铺子里查了帐，那人参精给他们熬了热汤喝了后便在街上乱逛。山下虽是一座城，可这下雪天倒也没有人肯出来做生意，除了几家酒楼茶馆开着，竟一时找不到去处。
　　梅儿不喜欢这些，她喜欢街边那些小摊贩手里的稀奇玩意儿，还有些小零嘴儿。可今日街上通通没有，小姑娘沮丧地拉着脸，嘴撅起来能挂一个小油瓶了。
　　“别撅着嘴啦。”偃月点了点她的鼻尖，一把捞起她：“喏！看见前面的铺子没有？里面是专门买甜食的，我带你和姑姑去买好不好？”说罢便被身后裹着狐裘披风的水月花踢了一脚，“什么叫和姑姑？你把我当作小孩子？”
　　“哪里有。”偃月笑着，伸出一只手将水月花牵住，走向前面的铺子。
　　小姑娘看到点心果然不闹了，包了好些点心包在怀里，跟着两人回山上去。
　　“你个馋狼。”水月花挑眉看她：“小姑娘吃胖了可就嫁不出去了，到时候绿鹦先找个好郎君羡慕死你。”
　　梅儿丝毫不在意，仰着脸对她笑了笑，便闻着纸袋子里泄露出的点心的香气。
　　突然，梅儿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怀里的点心跌落在雪地上从纸袋子里滚了出来，而梅儿则是很痛苦似的蹲在地上。
　　“吓！你怎的了？”水月花和偃月大惊，连忙抱起了梅儿。
　　“姑姑……好热啊……好热啊……”梅儿抽泣起来，她突然间感到一股灼热，就好似熊熊大火烧在身上一般。
　　水月花和偃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梅儿成形不过百年，还没有彻底的脱离真身，这样的情况，也只有谁对她的本体造成伤害才有的。
　　两个人在不敢慢慢游走了，直接抱着梅儿直达山上。到了山上两人才得知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下山的一日罢了，整座山竟然烧了起来，那些小妖乱窜在山上，看见了他们连忙哭着扑了过来。
　　“怎么回事！”水月花喝道：“谁人冒犯？”
　　“天上的！王！”小妖哭喊道：“求您快点止住这火吧!很多小妖都快不行了！”
　　偃月看着怀里虚弱挣扎的梅儿，脸色铁青，水月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她抬手一挥，竟将这山上的雪全都扬了起来，冰冻的水全都破冰而出，把整座山浇灌了个透彻。
　　火倒是灭了，但是水月花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怒火中烧，好看的眼睛充满了杀意。山上的妖怪多多少少受了伤，也幸亏山上留着一些妖力高的，救了很多妖怪，现下却也是法力耗尽气喘吁吁。
　　“天上为何要如此做？”水月花黑着脸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底下立马嚷嚷开了，“大家伙都在冬眠，突然一把火就将整座山都烧了起来！
　　偃月将梅儿交给那些草药妖怪，担心地看着周遭受伤的妖。
　　“无人招惹。”水月花冷笑一声，“那我便要看看，这上天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罢，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符来，微微晃动将符纸烧了。偃月认得，那是镇守四方的朱雀神君的请降符。
　　天地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混沌生出的四位神兽，伏羲女娲封他们为四灵神君，命他们镇守天地四方。四灵神君地位颇高，就连天帝都要敬他们三分，现在水月花就这样请了一位神君现身，不知神君肯不肯出来。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妖怪都静静地等待着。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一道明黄色的影子闪过，接着一位身着火红色衣袍，容颜倾城的女子出现在众生眼前。
　　众人连忙跪了下来，水月花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偃月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这不过是神君的一片残影罢了。不过他又感慨起来，只不过残影便有如此威压，若真身来了，这山怕也受不住。
　　“是何人请本君。”朱雀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偃月身上。
　　“是小妖斗胆。”水月花抬起头，偃月看出她也不好受。
　　“所为何事。”朱雀将视线移了回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妖镇守这座山万年，从未有过野心，但今日不知何事竟惹怒上天降下大火，要烧了我的山，灭了我的族。”水月花语气绝对算不上好地说道，怒火在眼中燃起。
　　朱雀看在眼里，但她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扫了周遭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她看着水月花道：“没有野心？”她走到偃月跟前停下，“那谁给你的胆子，把天上的人留在你这山上数十年？”一语既出，惊了四座。
　　“本君所管天地之南，按理说这些琐事轮不上本君所管，”她顿了顿：“但这人看守的是上古神兽，任其监管司，按天命他本该十年前就要回到天上去，可是你却把他带到这山上，封了他的神智，现如今山海卷封印松动，已经有神兽逃到四方，祸害天下，你倒是说说你该当何罪？”
　　水月花抿起嘴唇，一言不发，一旁的偃月也遭雷劈地样子看着她。
　　“你知道他是天上的人吧。”朱雀转头看她。
　　“他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水月花冷眼对视，再没有了半点敬畏神色。“天上的神仙那么多，换一个有什么不可以的，为什么偏要盯着他。”
　　朱雀气地笑了起来，她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妖怪，“天地万物各司其职，你真当谁都可以担任监管司一职？”
　　水月花站了起来，“他与我已是夫妻，天要如何？”
　　朱雀看了看天色，“天火不是本君降的，你请本君来，本君只是告知你此事罢了，今日时日已到，本君不便逗留，好自为之吧。”说罢，便拂袖离去。
　　山上恢复了寂静，水月花站着看了半晌，冷着脸一言不发，最后一把拉起了偃月就往山里头走。
　　到了他们那个小小的屋子里，水月花松开他，似脱力般坐在椅子上。
　　“原来你以前说我不一般，是这个意思。”偃月打破了沉寂，他看着水月花，一脸复杂。
　　“是……但我并不知道你是监管司。”她苦笑道，“若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去招惹你。”
　　突然，偃月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水月花被拽的生疼却无暇顾及，因为下一刻便是一个霸道带有掠夺性的吻将她困住。
　　水月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因这个吻而放空。直到这个长长的吻结束她还未回过神。偃月看着她的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许你反悔。”
　　这一刻，水月花突然觉得，天地万物如何与她没有任何干系，她只想和这个人，天长地久。
　　三天后，天帝下发文书，天兵天将将整座山围了起来，火焰包围了整座山，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开始了。山上的妖怪，法力弱点的都被毫不留情地斩杀在刀剑之下，略微高一点法力的，都在殊死搏斗或者带着小妖逃跑。
　　水月花被杀红了眼，白衣染上鲜血，即便如此那些天兵天将却好像杀不完，杀不尽。
　　突然之间，她仿若听到谁的一声呼喊，猛然回头，却是足以让她癫狂的画面。
　　偃月被人用铁链锁住，拖到云端上，他遍体鳞伤，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是手里还是紧紧握着剑，嘴里不断在轻微地说些什么，水月花听不到，可她看得清他的口型。
　　“花儿，花儿。”他在喊她。
　　或许这就是魔由心生吧，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也没有发现周围突然对她退避三舍。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在不断的撩拨她，内力突然大增，杀意更加的浓烈。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分辨天兵天将还是妖魔鬼怪，她眼中只有她想要的那个人。她腾跃而起，口中念出一段诀，她分明是第一次念，却熟练的好像演练过千百次一样。
　　随之耳边就想起了痛苦的惨叫声，她充耳不闻，一心一意要把那个人夺了回来。
　　他是我的！她想，这些人怎么敢夺她的爱人？
　　这样混乱的想法一直到有人卡住她的脖子才有些清醒过来。眼前的人正是三天前造访的朱雀神君。
　　“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朱雀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几日不见，你都入魔了。”
　　水月花咳了几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身体各个部位就好像坏了一般疼痛不已，她勉强转过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早已成了尸山血海。
　　她呆呆地看了半晌，才沙哑嗓子问：“都是我干的？”
　　“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本事？”朱雀冷笑道，手里的劲越大了，“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啊，你这小妖可真狠心。”
　　水月花嗤笑，她嘲讽地看着朱雀：“我狠下了心，不也没有阻止天帝将人带走吗？我和天帝，到底谁的心更狠？”
　　朱雀微微眯起眼睛，她很不满水月花的口气，就好像天下万物都为蝼蚁一样，这不该是这等小妖的口气，尤其在她的面前！
　　“为了情爱那么庸俗的东西，沦为三界的罪人，值得吗？”
　　“你们眼中肯定不是，但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世界。”水月花眼中泛起了光彩。
　　“你这样的神仙清心寡欲，自己不懂情爱还要说别人的感情庸俗，拿自己的标准去度量一切。”水月花微笑着看着她：“发现一切和你想的不同的时候，你会不会很失望？”
　　朱雀淡淡地看着她，不喜不悲。最后她松开了手，任由手中的人滑落在地，她垂下眸子看着地上的人，淡淡地说。
　　“无论这个世界让我有多失望，但天地自有它的公道，你错了就要等着惩罚。天地法则是不会去管你有多可怜多多情，它只知道，你错了。”
　　黑水涯壁，铁索链锁着一个人，七七八八的缠绕着那个人就好像蚕蛹一般，无数符咒贴在铁索链上。只留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能看出是一个女人，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女人。
　　海浪拍打在涯壁的声音，海水在她脚底下肆意翻腾着。噪杂的声音掩盖了她细若蚊吟的□□声。
　　电闪雷鸣，刺破苍云。黑色的猎鹰飞旋在她的头顶，似乎不恐惧这令人窒息的天气，它紧盯着涯壁上的女人，那双眼睛就好似看着猎物。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仙鹤围绕，浮云如丝。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伫立在云巅之上。
　　“你执意如此？”高高的金椅上，一个身着金丝编织而成的男人如是问道。
　　“是。”座下跪着的男人面无表情道。
　　“她已成魔，放了她，若她又兴风作浪该如何？”
　　“不会的。”
　　“何以肯定？”
　　“天道而定，天命施舍。”座下的人如是回答，满脸的坚定不移。
　　金椅上的男人愣了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你与天道做了什么交易？”
　　“……”座下的男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偃月，三界之中，地府有冥王所管，人间有皇帝在管，天界有我所掌。”男人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口气也有些敬畏：“盘古之父开天辟地定了天命，女娲补天创了天道，自此三界由此轮转，诸神万物遵循三则，生生不息。”
　　“这些须臾飘渺的东西，看不到触不到却也不能破坏，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能让这些东西为你改变。”天帝盯着他。
　　“所有一切都是有相同的代价的。”偃月抬起头露出苦笑，“没有谁能够逃出天道和天命。”
　　天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他有什么价值能够逆转天命和天道。
　　“准了。”天帝轻轻一挥手，“你去找她吧，我会让人带你们去地府。”
　　“多谢天帝。”他道。
　　黑水涯上响起一声促狭尖锐的声音，那只猎鹰好似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应和着，冲上云霄，停在一个人的肩头上，偃月站在云端，看着下面在涯壁上受苦的女人。
　　“把石锥也去了吧。”他轻轻道，眉头不经意轻轻皱起。身侧的人一言不发，抬手间，就只见那铁索裹成的蚕蛹里掉落出数个石锥跌落在海里，石锥上还带着血迹。
　　偃月跃下云端，挥剑斩断那些铁索链，将那个血迹斑斑的女人拥入怀里。
　　“辛苦了。”他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人：“花儿。”
　　他抬头对那个人微微点了点头：“轮回道我带她去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随你。”那个人也点了点头，看来天帝早已吩咐过了。
　　一路御剑飞到地府，他抱着女子踏上引渡船，渡过黄泉水，到了孟婆桥。
　　三界的亡灵都在这里等着，偃月抱着水月花走在队末，一点一点地走过去。前面的亡灵的哭诉声传入他的耳中，但他不为所动。
　　“天神也要渡这孟婆桥？”一个女人靠在桥柱上，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澄澈的汤水。
　　传说孟婆汤水，是以黄泉水为汤，曼殊沙华为引，加上失忆之人的血，再用死土朽木燃的火烧成的。
　　女人身边的木桌上摆满了骨瓷碗，来来往往的魂魄排着队，喝了孟婆汤就可以走进轮回。
　　“我不想忘了她。”偃月摇了摇头。
　　“忘了或者记得，这不是你来决定的，如果天道觉得你不该忘了，你自然就不会忘了。”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没有坠入轮回，可我活着的事情什么也记不得。”
　　“你是喝了自己的汤，我不喝是不是就不会忘记？”
　　女人啧了一声，似乎是嫌他麻烦，她把手里的碗重重放下，一脸不耐：“不喝就快点过去，下一位。”她翻了一个白眼：“不喝，该忘的还是会忘，喝了，不会忘的依旧不会忘。”
　　“那你为什么熬汤？”偃月似乎是感了兴趣，竟然站在那里不肯过去。
　　“忘了，估计是我犯了什么错，冥王罚我来这里引生魂轮回熬制孟婆汤。”女子看着后面似乎有些不耐烦的队伍，随手一挥，那木桌上的骨瓷碗竟然依次飞了出去，落在亡魂的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
　　孟婆汤不过是黄泉水罢了，哪里有什么曼殊沙华和失忆之人的血？不过是为了安慰那些亡魂罢了，这地下哪里来的生灵？不过是死土和朽木罢了。
　　偃月点了点头，拿起那只骨瓷碗一饮而尽。果真是黄泉水，无色无味。他朝孟婆点了点头，抱着怀中的人向前走去。
　　女子看着他，突然面露一丝惊讶，那怀中人腰间的玉环竟然是两个不同的半玉环拼凑，而连接它们的竟然是一缕生魂！
　　女子闭眼，这世间可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吧。她还记得，无数亡灵的记忆里，那红衣翻飞的人影，刀光剑影间，还有那双麻木浑浊的眼神。又或是浴血般的人走在山林间，走过路过的地方，枯骨堆积成坟，妖魔鬼怪皆是她剑下亡魂，她好像是三界的侩子手。
　　轮回就在桥头，只要走过就到了。偃月站定不前，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怀中沉睡的人，不禁轻笑出声。
　　“你还不打算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吗？我再走一步，可能你就忘了我。”他道，眼中是不舍又是害怕。“或许我也会忘了你。”
　　天道如何安排的他不知晓，但却是他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所换取的。天上的神仙断情断欲，却出了他这样的意外，这或许也是天道所安排的吧？
　　“下辈子，我和你一起洗清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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