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阿郎》不斩春风

3、一卷离骚一卷经 十年心事十年灯

　　她自那次回到涂山，就好好打听了报恩的故事，听闻人间最大的恩情，莫过于‘以身相许’。她大概明白以身相许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意思，更具体的也不想再去问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小狐狸，想着还是亲自问许净仁要不要以身相许吧。
　　她出了山就贪玩，一会儿救这个被石头压住的兔子精，一会儿帮那个差点被猎人抓住的狼妖，等到荆山时，已是暮色。
　　她远远就看见许净仁点了蜡烛，此刻正在秉烛夜读，她轻轻靠近屋舍，缓缓推开小院的竹扉，驻足在门口看着桌案前认真的许净仁。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想她大概懂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许净仁抬眸的一瞬间，两人对视，她又很快别开了脸。
　　许净仁看到她来十分高兴，苦苦寻了一个月都未果，他忙走向她，“姑娘，上回是在下言重了。”
　　“无碍的。”
　　“姑娘，今夜为何到访？”
　　“许净仁，我彻底没家了，”她照着小狐狸们教给她的，现学现用，“府里的管家卷着所有家产逃了。”
　　许净仁听此，反倒对姑娘十分担心，更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你没事就好。”
　　脱口才发觉此话不合时宜，又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在镇上寻你许久未闻一丝消息，难免有些担心。”
　　“我，我家不在这里，在，在青戈江的那头，这些日子我可否借住此地？”
　　许净仁避讳着男女有别，又不忍心赶她走，自然是同意了，大不了在桌案附近支个席铺，“自然可以，姑娘睡里屋。”
　　是夜，星河灿烂的烨烨生辉，仿若织女的泪珠洒下了鹊桥。两人攀上屋顶，聊着有一句没一句的。
　　“姑娘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我，算命的说我命不好，不能取名字，我在家里辈分又大，下人从小喊我姥姥。”她笑着打哈哈。
　　“原来是这样啊，那姑娘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名字吗？”许净仁眼神澄澈的望向她。
　　她认真的点头，眼里透出无限的渴求。
　　“若姑娘不嫌在下材朽行秽，在下倒是可以帮姑娘取一个。”
　　“不嫌弃不嫌弃。”
　　她看着许净仁的侧脸，他在情切真诚的沉思，如花般的姑娘到底什么名字配得上她。
　　五月的榴花开的正灿，艳而不妖媚不多情，应着初夏的莹星，璀若珍宝，许净仁不禁想到了子兰的榴花诗，‘一朵花开千叶红，开时又不籍春风。若教移在香闺畔，定与佳人艳态同’。
　　她看起来明媚灿烂，性格亦是真诚热烈，当初在山野遇她时，虽着白衣却气质热烈，恍然间竟误以为是榴花仙子落入凡间。
　　许净仁满怀欣然的对她笑说，“丹若。”
　　“丹若？可有什么考究？”她笑问。
　　“姑娘看着漫山遍野的榴花，在小生眼里，姑娘比榴花还炙热单纯，丹若正是榴花的雅称。”许净仁笑道。
　　“丹若，”她简直不可思议，自己竟有了名字，兴奋的在屋顶转起圈圈，“丹若，我有名字了。”
　　许净仁没想过，有生之年能遇上如此单纯善意的女子，仅仅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倾囊相助，因为有了名字，就能欣喜若狂。枉他读了须臾数年的圣贤书，竟比不得一个姑娘心思简单明净。
　　许净仁担心她转着转着就跌下去，忙站起来去拉住她的臂膀，而后，许净仁看着但若的眼睛，如山泉般澄澈见底，他羞红了脸，忙别了过去，“丹若姑娘当心。”
　　二人镇定一番后坐下。
　　丹若手肘着下巴，心想该会送什么给许净仁的好，她看着漫天流萤，心底也在闪闪发光，“许公子，你闭上眼睛。”
　　许净仁先是一愣，看着她欣喜的神情，不忍心打破，遂轻和眼眸。
　　丹若伸出手，朝着银河天际抓取，一掌便握住了此刻夜色中最耀眼的星星，她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一只手轻轻拍打许净仁，许净仁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另一只手透出灿光丈丈，丹若缓缓张开手，许净仁眼看着那刻星星缓缓腾空而起，神色说不清的欣喜和难以置信。
　　丹若笑道，“许公子赠我如此珍贵的名字，丹若只好摘下最耀眼的星星，若此许公子即便在黑夜也能看清书籍上的字了。”
　　许净仁伸出手接住它，他只当这是一只万分耀眼的萤火虫，炙热的难以接近，他忙去拿了琉璃盏，小心翼翼的裹住这颗‘萤火虫’。
　　小小的‘萤火虫’仿佛给了他万分无畏，此后，他在万古长夜，也犹如身在星河之中，不惧黑暗不畏阴邪。
　　丹若见他喜欢，笑得更欢了。
　　许净仁心里道不清的惊喜，他手中捧着星星，眼见满天星河落在她眼中，便是那一刻也明白了什么是半生蹉跎。
　　“丹若姑娘，今后居于何处？上回你留下的金元宝，倒可以在镇上找个落脚的地方，日后遇见良人方可托付终身。”许净仁回过神来，有些失落道。
　　“我过惯了市集的热闹，倒也贪享这山野的宁静，那些个金子先留在这儿，日后真遇见如意郎君，便拿它作嫁妆。”丹若说谎说得面不红心不跳的。
　　“如此甚好，”许净仁低头叹息，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她，“姑娘的意思是要住在这里？”
　　“有什么不合适吗？”丹若扑闪着单纯的眼睛，“我可以付你租钱的。”
　　许净仁虽面无悦色，心里小鹿却乱撞，“没，没什么不合适的。”
　　丹若姑娘的出现，只当是陪他度过枯燥无味的漫长等待科举的岁月罢，两个天下无亲的可怜人，聚在一处取暖罢了。
　　夜深时，许净仁在桌案旁的铺子上睡得深熟安逸，好像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
　　丹若坐在院前的树上，想着日后便有更多机会可以报答他了，良久，她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跑回了涂山，冲族里的小妖小狐狸们炫耀自己终是有了名字，但她们仍称呼她‘姥姥’，倒是泼了她一盆瓢盆大雨，她觉得无趣，便和秋月唠唠自己今日的故事。
　　秋月知道唠唠是初开情窦了，可她初入世事什么都不懂，如今得亏是遇见一个单纯的书生，她只能嘱咐丹若，“姥姥，凡人都有七窍玲珑心，切不可入戏太深。”
　　秋月想，狐族千百年都遇不着比丹若心思还简单的狐妖了。
　　清晨时，丹若挽着菜篮子走进了小院。
　　许净仁一早起来叩了叩里屋的门，没任何响应，开门一看丹若竟都不见了，此刻焦灼的他生怕丹若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这时看见她提着篮子回来了。
　　许净仁忙去接过篮子，终于舒了口气。
　　“我早起去集市买菜了。”丹若打着哈哈。
　　“丹若姑娘，这种操劳的事情，交给在下来就好。”
　　“许公子，以后就叫我丹若吧。”
　　“那丹若，以后就叫我净仁吧。”
　　常在山中，也不知时日过得快慢，两人虽处在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时而丹若用自己的法力助许净仁一臂之力，两人朝夕相伴，赏花赏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对丹若而言，许净仁就像她人世间的师父，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带她领略凡间的大不同。
　　久而久之，许净仁发觉自己已然对丹若暗生情愫，见她似是清风拂面，碧海生波，欣然向往却触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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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懒散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