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小姐》cat0290

40、谋杀

　　寂静的夜里，狐狸碾转反侧。终于他在第一百次翻身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地捅了捅身边的狼。
　　狼也被他闹得没睡踏实，不过困意难当懒得理他而已。这会儿感觉狐狸竟然得寸进尺地胆敢捅自己，不由恼怒地回踹。
　　狐狸挨踹并不放弃，反抓住狼的脚脖子挠他脚心。
　　“哎，你醒醒，我跟你说点事！”
　　狼抽出脚接着踹，一并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意思是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真格揍你！
　　狐狸只好作罢，再翻个身喃喃自语：
　　“是我多心了吗？”
　　“可是……不对劲呀！”
　　“……笨女人怎么会……”
　　“嗯……不可能的！”
　　“可是也不好说……”
　　“阿吉……”
　　黑眸蓦地张开，本来懒睡的家伙一骨碌坐起来，顺手也把狐狸给揪起来。
　　“哎！哎！你干嘛呢！我可没再动你，你自己睡不着别赖我！”
　　低声的咕哝：少废话！刚才你说什么呢？
　　狐狸哼道：“刚才想跟你说你不听，现在倒来问我！”
　　废话！快说！
　　狐狸又不满地哼哼两声，才道：“你有没有觉得阿吉今天不对劲啊？”
　　寻思了一会儿。没有。
　　“哎你想想看，阿吉从来都是很温吞的，怎么今天敢对咱们两个出手？尤其是你！她平常最怕你了，有事没事都躲你远远的，连你的一根狼毛都不愿意碰，怎么今天也敢打扰你进食了！”
　　……我又没真咬过她，时间长了当然不怕了。
　　“还有！阿吉有多抠门儿你知道吧，可是今天呢！我跟她要钱买吃的，她立即就给了！还有这间店！你想想看，咱们出门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住过店！而且还是阿吉自己主动提出的！”
　　……今天是月圆吧？玉垒山那边的貔貅常在月圆时性情突变，连狼崽子都不怕。
　　“……你赶紧滚倒睡觉去吧！我怎么会突发性智障，跟你这个群居低智商生物讨论问题？”
　　狼揍，狐挨揍。
　　揍了没两下，狼忽然停手。侧着脑袋好像听见了什么。
　　狐狸也在同时察觉到了。一对人耳立即变化成狐狸耳朵高高支起。尖尖的耳稍如雷达一样直对着隔壁的墙！
　　“……怎么不睡觉？你饿了吗？”
　　“不饿。只是睡不着而已。”
　　“……这字写得不错，比张道陵画的符好看。”
　　“呵呵，你说什么呀。字怎么能跟鬼画符比。”
　　“……”
　　“……青龙姐姐，你说……”
　　“嗯？”
　　“算了，没什么。”
　　“……”
　　“……嗯……真抱歉打扰你了，我们去睡觉吧。”
　　狐狸和狼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二妖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明天我去撕了那张纸！
　　“你总算还没蠢到家。”
　　上面的字一定是摄魂符之类的法术，阿吉被迷惑住了，所以睡不着觉！
　　“……你瞧见这堵墙没有？麻烦把脑袋用力地往上撞，据说这样可以有效提高智商……哎呀！不是撞我的脑袋呀！”

　　清晨的扬州雾蒙蒙的，十里瘦西湖烟波飘渺，如梦似幻。曾有唐代诗人杜牧为此写下名句：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然这美景之中，却飘散着一股不和谐的浓香！味道之烈，勘有羞花沉鱼之效——当然是被熏得。
　　方圆五里一下子变成了无人区，就连素来强悍无可匹敌的青龙都脸色煞白，摇摇欲倒。
　　赵阿吉捂着鼻子，强忍晕眩道：“狐狸你的狐臭变异了呀？怎么比毒气弹还厉害！”
　　狐狸亦捂着鼻子艰难道：“你别冤枉我！是蠢狼干的！”
　　三妖眼睛齐看向狼。
　　狼脸奇异地变得比猴屁股还要红！在六道怨忖的目光下，他一咬牙纵身跳进瘦西湖里！
　　而后三月之内，凡此湖中捞出的鲜鱼，无不带有诡异奇香！人人论道或瑞兆或灾祸，却不知仅是某妖进来洗了个澡而已。这是后话不提。
　　趁狼洗澡的当儿，三妖以最快速度逃离了这个毒气障。
　　狐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叹道：“总算活过来了！”
　　赵阿吉亦喘着粗气道：“但是那个味道是怎么弄出来的？狼大哥吃了什么？”
　　狐狸窃笑，“不是吃了什么，是喷了什么！那家伙想换换体味儿！起因是这样滴，在南京城的牢里……”
　　狼泡在水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奇怪，水不太凉啊。
　　三妖等狼等得饿了，便跑到摆小吃的商贩前吃早点。什么肴肉，三丁包子，翡翠烧卖，千层油糕，葱油烧饼，蟹壳黄，生煎馒头，小笼汤包，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等等美味尽情点了个够。
　　狐狸咬着包子，难得献媚道：“阿吉，以前是我错怪你了，其实你还是挺大方的。”
　　赵阿吉啃着幔头，奇怪地瞟他一眼，“干嘛这么说？”
　　狐狸道：“你看你从昨天开始就大方地从箱子里掏钱了，这不就是大方的表现吗？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抢吃的了。”
　　赵阿吉怔了怔，突然惊叫：“啊！昨天找零的钱你还没还我呢！快给我！”
　　狐狸吓了一跳：“你不是吧？变脸这么快！”
　　赵阿吉痛心道：“我昨天是不在乎，可是现在在乎了！你快还我！还有你那一百两银子！也得补给我！”
　　狐狸道：“都给你了这些吃的拿什么付帐？”
　　赵阿吉踌躇道：“把还没吃的都退了，再留下吃掉的那一部分的钱！其余的都给我！”
　　“吞宝怪！你休想！”
　　“坏狐狸！还钱！”
　　二妖追打起来。青龙无奈地瞧着他们，无比迅速却又十分优雅地把餐点全部吃光。

　　赵阿吉紧紧抱着箱子，挂着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往扬州府衙走去。
　　狐狸跟在她后面嚷着：“喂，阿吉，你这是去接熊猫妈妈，还是要跟我打官司啊？拜托别一脸怨妇相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相莲要告陈世美呢。等会儿见着当官的，你再把江彬的腰牌拿出来，不就有更多的钱了吗？”
　　赵阿吉吸吸鼻子。
　　“行了行了，也就这一回吧，剩下那点钱省着点用，足够接熊猫妈妈回四川了。”
　　赵阿吉使劲搓眼睛。
　　“哎你别哭呀！大不了我以后赔你还不成吗？再说你昨天才得着唐伯虎的字，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呀！”
　　脚步停下了。
　　“唐伯虎？”
　　“是呀！唐伯虎的字！再等一百年，就会有人出天价收购了！”
　　“呀！真的是唐伯虎！”
　　小胖丫头一声欢呼，撒开脚丫子跑了。
　　狐狸还挂着描绘美好未来的憧憬表情，独自矗立在风中，头顶一片叶子孤单地飘落……
　　巷口转角处，一个桃色的身影俯倒在地，手边是一堆瓦罐碎片，整个人酒气冲天。
　　赵阿吉几步冲到近前扶起他，只见糟乱的夹着触目银丝的长发下，是一张苍白凄然的脸。
　　“唐先生！唐先生！”赵阿吉摇晃着唐寅道。
　　瘦削的身体随着她的力道来回晃动着，紧闭的双眸却不肯睁开。醉生梦死，有时也是一种解脱。
　　赵阿吉干脆抱起他，回身时正见着随后而来的青龙和狐狸。
　　狐狸撇撇嘴，不自然地笑，“阿吉的眼力又有进步啦，我和青龙刚才都没瞧见他。”
　　赵阿吉脸上一红，道：“我隐隐约约看见个桃红色的影子，就……”她低下头，瞧了瞧放在地上的箱子，又道：“青龙姐姐，你能再帮我拿下箱子吗？我抱着唐先生不大方便。”
　　没等青龙说话，狐狸抢道：“既然不方便，就把他扔在这里好了。反正只是个人类而已。”
　　赵阿吉立即叫道：“不！”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太强烈了，不好意思道：“他……挺可怜的，扔在这里会生病。”
　　狐狸冷笑，“那又怎么样？是他自己乐意这么糟蹋自己，就算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赵阿吉心中一痛，“我不要他死！”
　　狐狸道：“你这是多管闲事，他醒来可不一定感激你。”
　　赵阿吉坚定道：“我不用他感激！我就是不要他死！”
　　青龙要接手赵阿吉的箱子，被狐狸快手抢过。腥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阿吉，箱子我来帮你拿，可是那些找零的钱你不能再问我要了。”
　　“好。”
　　“可能那些钱也不够花，所以我还要动这箱子里的东西。”
　　“……唐先生的字你不能动！”
　　“……”

　　狼洗完澡回到客栈，一进门就看见狐狸在摆弄赵阿吉的箱子。他连忙上前阻止，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狐狸转着红眼珠子反问：“你饿不饿？”
　　狼摸摸肚子说：还行，洗澡时顺便抓了几条鱼吃。
　　狐狸道：“那我请你吃午餐吧。”
　　狼终于歹着机会回骂他：你又突发性智障了？
　　狐狸竟不反击，直指着隔壁道：“那里有个雄性人类，算是我请你的午饭。”
　　狼眼微眯，其中射出嗜血寒芒。

　　温热的水在被一张红红的小嘴浅试过后，温柔地送到另一张干裂苍白的嘴里。耐心地等待被咽下，又送来第二勺。
　　青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椅子十分不舒服，想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
　　一碗水喂光了。干裂的嘴唇也湿润了许多。赵阿吉又无声地打来热水，浸了毛巾，去擦试那张苍白的脸。
　　眼角细细的皱纹，鬓角密密的白发，即使在昏睡中，亦不得解脱，紧锁的双眉……柔软的手指一次次地想要抚平，却无能为力。
　　敞开的领口中露出削瘦胸膛上交错纵横的浅色的疤痕。其实是很深的吧？甚至是一生都无法忘掉的痛。
　　无礼的推门声打断了沉默的交流。青龙觉得流通的空气很舒服。
　　狐狸扬着与往常一样骄傲又带着讽刺的微笑站在门口，身边是面色冷酷，却眼神阴霾的狼。
　　“我说阿吉，今天不是定好去接熊猫妈妈吗？你再耽搁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狐狸道。
　　赵阿吉瞧了瞧窗外，又瞧了瞧昏睡中的男人，“还只是上午呢，等他醒了下午再去也不迟。”
　　狐狸道：“他喝了那么多酒，只怕明天也不能醒呢。”
　　赵阿吉温柔地用指尖梳理男人的头发，“那就明天去。”
　　有刀子般锐利的杀气在一瞬间散发开来！狐狸碰得拉上门，把自己和狼和那凌厉骇人的杀气同时隔绝在屋外。“那就明天好了。对了青龙，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我和狼要用阿吉箱子里的东西，你过来帮忙记个帐，省得明天这女人又不认了。”
　　青龙的离开并没有打扰到赵阿吉。当心完全系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午时，青龙来叫赵阿吉吃饭。赵阿吉依然守着唐寅，说不饿。
　　青龙犹豫片刻，说：“你不吃，他也要吃。我不会给人类带食物。”
　　赵阿吉怔了怔，只好起身。
　　在他们离开房间之后，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溜了进去。
　　尖利的指甲扯破了桃色外衫，如提小鸡一般，把一个大男人生生提了起来！
　　“走远点再放血，别叫阿吉看出来！”
　　黑影从窗口消失。
　　腥红的眸子盯着床上，数道白烟涌了出来。待到白烟消散时，一身素银的家伙居然变成了穿桃色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