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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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欢让背后的匪徒推了一把，情义堂门槛高，本就单薄的身形猛烈晃了晃，险些当着众人的面摔个大马趴。
他落魄至极的姿态落入外人眼里，引起堂内一阵哄笑。
小世子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张烂脸，外人自然不瞧不出他窘迫难堪的脸色。衣裳染了许多的灰，沈稚欢放轻手脚拍干净，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打量堂内盘坐的几人。
土匪头子自然有匪头的气势，他望着堂上三人，静默不语。
“你就是那奸臣的幺儿，去疆国和亲的世子？”首座右侧，容貌粗憨，身形魁梧的壮汉问道。
沈稚欢瞪他，却瞪不出几分气势，眼神温温，没能继承瑞远王爷的一身威慑。
他扬声：“不许你提我爹。”
皇室礼节繁复，与他年纪相仿的名门王族少年，哪个不尊称自己父亲为父王，偏偏瑞远王自沈稚欢能开口说话起，不曾用王室礼节拘束他。
沈稚欢一直称呼瑞远王爹，即便皇命已下，沈家诛抄流放，他爹变成人人口中谈之嘲弄，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大奸臣，对沈稚欢而言，对方只是养他生他，世间对他最好的父亲。
他重复陈诉，意外的固执。
虎皮座上，为首的大当家,左面带着银铁面具的秦无庸望着他的脸，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三当家一声啧，拍着腿：“此番老弟不仅劫来这位世子，还带了个邑奴回来。那邑奴原本被迫跟在这位世子身边伺候，性格毒得很，昨天夜里对他使了毒把脸毁成这般，之后险些将他掐死。”
大当家秦无庸稍微皱眉：“邑奴？”
\"没错。”三当家暗中观察老大神色，见对方面色不改，方才松了口气。
三当家带念七回寨子也存了些私心，老大不发话，就默认了将邑奴留在寨里。
沈稚欢听匪头说念七歹毒，嘴巴一动，欲替念七说话之际，想起念七叮嘱他的一番话，硬生生忍下。他不知道念七情况如何，想去见见对方，无奈身后有人跟着，他行动受限，除了柴房，哪儿都去不了。
大当家开口道：“小世子，你写一封信，由我们差人送往京都，若他们不拿赎金救你，那就跟着你爹一块归西。”
沈稚欢怒：“我爹才不会死。”
三当家粗粗咧咧道：“迟早的事，通敌叛国，这脑袋不是今日掉就是明日掉。”
匪徒备了笔墨纸砚送进情义厅，沈稚欢不愿写，对方就将他狠狠制在案桌，一用力，就可卸掉他的手臂。
脸上的疼和手骨的疼激得沈稚欢泪水横流，他怕疼，越疼匪徒压得越厉害，整条手好似脱离躯体。
“不写，不写就先斩你一根手指，也用不着写信，把手指头送进皇宫里，看他们如何反应。”
言罢，匪徒要折断沈稚欢手指。他最终屈服，发抖地提笔沾墨。
三当家歪嘴一笑：“会写么，不会俺教你。”
“你就写，皇帝老儿，俺被蓬海那赫赫有名的盗匪捋上寨子。”
沈稚欢愤懑，闷闷地咬着一口小白牙，提笔落字。
【陛下，小臣有辱使命，和亲中途遭遇恶匪之手。】
“想要俺活着去疆国和亲，记得一个月后带黄金两千两前来赎俺，否则俺小命将毙于盗匪手上，你们连尸首都收不到，看你们怎么像疆国交待。”
【恶匪开口要下赎金两千两，为期一月。小臣命薄，不惧命丧于此，唯恐负了皇命，愧对陛下，愧对月华。小臣沈稚欢绝笔。】
沈稚欢放下笔墨，从怀里取出刻章，在信中盖下。
他怕疼但不怕死，然惧怕死之前见不到他父亲一眼。皇家薄情，沈家抄斩当日正逢他十八岁生辰之宴，奉旨前来捉拿他爹的是当朝铁腕大将，皇旨黑字凿凿，的确是皇帝亲手诛了他们沈家。
瑞远王是奸臣，可他爹不是。
他爹自他年幼记事起就告诉他，皇室中不能轻易听信任何人的话，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沈稚欢在他爹的保护下一面原离皇室纷争，一面又要学会提防。
他的小命可有可无，但牵扯上与疆国的利益关系就非同寻常了。
沈稚欢将信递给匪徒让对方上交：“信我写好了，还加盖印章，不会有人怀疑信中内容的真假。”
背后一层冷汗，只有沈稚欢自己知道他有多紧张。
几位当家轮流看过信，嗤地发笑。
沈稚欢惴惴不安，迟疑片刻，才将想要打听念七的念头压制。被抓走之前念七对他交待，只要他活着就会过来找自己。
写完信后，沈稚欢被人带走看管。匪徒将他安排在柴房，每日都有人在门外轮流把守，连出恭都得在屋内。
气候闷热，遇上雨期前夕，泥土冒出的蒸汽熏得他胸口闷慌，浑浊的空气不利养病。
小世子踏上这条和亲的路途起身子每况愈下，逢难受惊，面容溃烂，重重病痛的挤压之下，沈稚欢病倒了。
小世子病倒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属三当家最厌烦，其他两位当家神色颇淡，大当家秦无庸发话：“找位大夫来给他瞧病。”
三当家啐了句粗鄙的话：“老子还没来钱就贴给这娘们兮兮的小子看病，再说，这荒山野岭，上哪儿找大夫，人家大夫敢来蓬海吗？”
二当家一忖，道：“被捋回来的邑奴之前不是照顾这位世子，不若将他派去？”
最后三位当家一拍即合，已经遣去牢场干重活的念七当天被匪徒带回寨子，念七走进柴房，入目的便是小世子奄奄一息躺在草席子上的画面。
念七舔了舔干涩的嘴皮,面上不耐：“为何将我带来见他——”
匪徒伸手一推：“别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你赶紧想办法让他的身体恢复，否则你也得陪他下地狱。\"
念七似乎怕极了威胁，膝盖半屈，忙上前检查小世子的情况。
匪徒在他身后眼睛不眨的监视，等了半晌看念七没做出任何对小世子不利的举动，撂下威胁后，才到外头不远的地方喝酒。
沈稚欢浑浑噩噩，整个人如同置身火炉中。额上有冰凉的东西贴着，恍惚间隐约听到了念七的声音。他掀开沉重的眼皮，正对上逐渐清晰的脸。
“念、念七……”
念七连忙应他:“小世子，念七在。”
沈稚欢喃喃:“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我以为他们骗我，偷偷把你杀了。”
见到念七，吊在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下。沈稚欢定了心，缠着要听念七说话，想听听念七去了哪儿，有没有遭人欺负。
念七事无巨细地告诉小世子，他被匪徒带到了劳改场。
“劳改场？”
“这帮土匪虏了不少人回来，顽劣不化不愿臣服他们的俘虏，统统被带到牢改场改化，每日做很多苦活，敢撂活儿轻则被罚被打。”
念七喘了口气:“那些人根本不惧怕打骂，但这帮土匪会不给他们饭吃。劳改场地势靠着海，风浪大，烈日暴晒风吹雨淋，没饭吃身体极易遭受不住。”
念七稍顿:“曾经不听话被活活饿死的俘虏，骨架就挂在劳改场里，这是匪徒对俘虏的示威。”
沈稚欢心里一惊，身体朝念七靠近了:“他们丧尽天良，居然把人活活饿死。”
念七想告诉小世子，这世间多的是食不裹腹，有一顿没一顿不知道下顿饭在哪里的人，小世子不知人间疾苦，总是往美好的地方想。
他道:“我被带回寨子后，土匪便压了我过去，这些日子我在劳改场做苦活，土匪看守严，且劳改场隔着海，就是想逃回来看看世子，那片海域念七也渡不过。”
念七不会游水，劳改场与寨子隔着一片海域，气候恶变频繁，这也是俘虏不易逃脱的原因。
“念七，都怪我，你若是不跟着我，何苦遭受牵连。”
念七摇摇头:“世子不用自责。”
沈稚欢勉强打起精神，念七将他放下躺好，摸了摸还在发烫的额头。
“念七还要感谢官兵将我抢来照看世子。”留在沈稚欢身边，无论做何事，也比永无止尽的被贩卖，四处辗转走运。
念七还记得小世子毫无防备，诚挚的将他的饭推到自己面前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来自旁人真心的好意。
沈稚欢脑袋烧得迷糊，他不愿再让念七到劳改场做苦活:“我去求寨子里的当家，让他们放了你。”
他道:“这伙土匪想用本世子要挟陛下换取黄金两千亮，本世子值钱，与他们商量商量，保不准会听我的话。”
“念七，我不要你再为我受苦了。”
雨夜里，念七被官兵压在帐篷里肆虐的画面历历在目，沈稚欢抖着身躯，官兵们丑恶至极的嘴脸，念七明明疼得要了命还要用笑迎合的神情，跟着闪电劈进他的内心。
他渐渐接触了世间的丑陋，接二连三的，先是沈家连诛，再到念七的隐忍受苦，匪徒的无耻要挟，沈稚欢风雨不侵的水晶笼终于破了缺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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