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寘予于怀》弥乐乐

1、关乐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关乐忍不住尖叫起来，原本支撑她的木栏已先她一步落了下去，耳边冷风呼啸，她看着那张因焦急而皱紧眉头的俊朗容颜逐渐靠近，动了动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锁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短暂而又巨大的冲击力让关乐觉得身体似乎要被拆散，腐骨蚀魂的疼痛贯穿整个身体，幸而，很快就随同意识一同消失。
　　结束了。
　　这是关乐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如果没有这次旅行，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天前—
　　关乐收拾好行李，同父母告别后，跳上了关寻的车，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抽空来问关寻：“先去接你同学吗？”
　　关寻转动车钥匙，发动机微微轰鸣，片刻，待车缓缓行走后，他才回答关乐：“阿斌有辆车子，他们四个人够了。”关乐嗯了一声，打开手机准备听歌睡觉，却在成功将两个耳塞塞进耳朵前，听到了关寻调笑的声音，“况且，我的车上要是坐了其他女生，你会不高兴吧，嗯？”尾音是压低的笑声。
　　“谁要不高兴了！你爱带谁带谁，我可管不着。”关乐说完，便塞上耳机，决心不受物扰。
　　“怎么今天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谁惹你了？”关寻语气无奈，见关乐半天不理自己，便也悻悻回神，专心开车。
　　关乐闭上眼睛，将脸掩在垂下的发丝之后，暗自愤愤，本来一开始收到邀请，自己是拒绝的，毕竟离高考不到一百天了，再怎么这也不是浪的时候啊！彼时关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关寻饭后闲聊一样说起这件事。
　　“都有哪些人要去啊？”虽没打算去，但关乐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关寻扳着手指头给她数：“我们宿舍有两个，还有林兰和她室友。”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关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方才喝的水咽下去，关寻急忙给她顺气：“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你说还有谁？”
　　“林兰和她室友啊，你见过的。”
　　我当然知道我见过！关乐在心中咆哮，上次不过是在游乐场“偶遇”（关乐觉得这一定是有预谋的，一定！），那个叫林兰的女生就一直缠着关寻，搞得后半程关乐最期待的摩天轮活动都泡汤了，摩天轮啊！摩天轮！一想起这件事关乐就来气。她家哥哥的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智勇双全，堪称完美！但众多优点江集于一身的后果就是会有一大票女生像饿狼一样觊觎着关寻。然而关寻一脸“心里只有你，别人与我无关”，完全没有发现身边潜伏着数量如此大的危险的样子也让关乐十分头疼。
　　哥，拜托你对自己的认识可以稍微透彻一点吗？
　　综上所述，关乐现在很窝火。
　　如各位所见，他们不仅是兄妹，更是恋人——尽管这是一段注定悲剧的恋情。
　　情爱的种子最初可能只是生活中不经意的举动，习惯，而长成参天大树以至开花则是始料未及而又合情合理的。宛若浮士德对魔鬼的妥协：“你那么美好。”恋爱的幸福让他们几度忘了现实的残酷。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关乐的回忆。
　　“吵醒你了？”关寻掌着方向盘，已经尽量让车子平稳，但山路崎岖，颠簸定是免不了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山上的一座古寨，人烟稀少，风景绝佳，是关寻的好友阿斌上山迷路时偶然发现的，虽人迹罕至，但因离城区也不算远，且毗邻一个村庄，阿斌觉得不错，就约了关寻和另一个室友，以及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打算来一场三天两夜的冒险。
　　实质上就是在紧张恐怖的情况下把妹外加野外烧烤而已，关乐吐槽道。
　　阿斌早先来过，轻车熟路竟比关氏兄妹早到了半个小时，也就十分自觉地和另一个男同学搭起了帐篷和烧烤架，女生们则挑简单的活儿，例如把食物从包里拿出来之类的，之后，就各自寻找美景自拍。
　　关氏兄妹的帐篷在自己车里，关寻去帮阿斌他们研究烧烤炉子的同时，关乐熟练地从后备箱里取出帐篷，三下五除二便搭好了帐篷，抱着手机十分享受地躺了进去，阿斌在一旁啧啧称赞：“生女当如关乐乐啊。”说完随手拍了关寻一下，“你妹妹也太可怕了，各种野外技能全能啊，诶，你还记不记得她上次徒手抓鱼……”
　　此时关寻刚好点燃了炉子，火苗猛地窜出，被阿斌这么一推，差点烧到头发，关寻后怕地看了阿斌一眼：“记不记得你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不是？”
　　阿斌讪讪地笑了笑，把准备好的食材摆在烧烤架上，不耐火的很快就烤好了，林兰她们被香味吸引过来，关乐独坐在帐篷里浑然不知，阿斌便招呼道；“关乐乐，吃饭了！”
　　关乐探出脑袋，调侃了阿斌一句：“阿斌哥，你的口吃还没治好呢？”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了三秒，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阿斌摇摇头：“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亏得哥哥我给你留了这么多肉。”
　　大家早早地驱车至此，已是饥渴难耐，一顿烧烤吃得杯盘狼藉，男女分工收拾了很久，已没有心思去古寨一探究竟，便商量着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行程。
　　关氏兄妹睡在了同一顶帐篷里面，阿斌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出去玩，早已习惯了这对关系极好的兄妹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林兰她们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没说什么，各自回了帐篷。
　　关乐半夜从梦中惊起，揉着发疼的头，回忆着刚才的梦，身边的风，坠落的失重感以及纷乱的惊呼声，一切都那么真实，关乐有些无奈地叹气，该不是在这种荒郊野外自己潜意识有些害怕吧。
　　“怎么了？做噩梦了？”关寻从关乐开始在睡袋里挣扎的时候就醒了，刚想叫醒她，结果人自己醒了。
　　关乐摇了摇头，将心事按下去：“没什么事，就是梦见你不要我了。”说完便扎进了关寻的胸口。
　　关寻倒是头一次听见关乐说撒娇意味十足的话，轻笑了一声将人揽进怀里：“放心吧，梦是反的。”哄孩子的意味十足的话，可这次关乐并没有说什么讽刺的话，关寻有些意外，不由得将人揽得更紧了一些。
　　关乐回抱着他，贪恋这片刻的温度，无论是他还是她，越过雷池便必死无疑，直到现在，关乐依旧庆幸自己生活在一座繁华的城市，除却辛劳的生活和巨大的竞争压力，只因为它繁华到足以留下这样优秀的哥哥，让他们不必双城相隔。
　　第二早，阿斌的闹钟准时响起，起床气颇为严重的关乐劈里啪啦地骂了一通后，还是被关寻从帐篷里拎了出来。一顿泡面早餐后，众人带着家伙事儿，朝山上走去。
　　古寨所在地离他们驻扎的地方并不远，穿过一片树林，宏伟的建筑便映入眼帘。
　　但用”寨“来形容有些过了，因为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指也只能建成这样比一般园子大一点的庭院，木门重开，荒原内花草攀上的梁柱，开得正艳，低矮的建筑已被遮掩得看不清状貌，唯一显眼的便是西北方向的一座高塔，而且入口大开。
　　几经商量，众人决定分组游览，林兰，关寻，关乐三个人上塔，阿斌带着另外两个人在地面转转。
　　阿斌他们从肆意生长的藤蔓中穿过去后，被眼前的景象彻彻底底的惊呆了。
　　”我（省略号的天哪！这里原来是宫殿吧！”阿斌看着四周蒙了厚重灰尘却仍难掩光彩的吉光片羽，目瞪口呆。
　　“听说这里是古时的皇宫旧址呢。”同行的另一个女生四处张望着。
　　“宫殿呢？”另一个男生有些怀疑。
　　“亡国后就被烧了呗。”女生一脸理所应当。
　　“哈？你当项羽和阿房宫呢？”男生反问，“再说，真被烧了又怎么会留下这里。”
　　“嘁，爱信不信。”
　　“等等。”阿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们过来。”
　　两人闻声走到阿斌身边，看到墙壁上的挂画时，也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绝美的丹青，画中的女子衣着华贵，四周繁花拥簇，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但令阿斌他们震惊的是，画中女子竟然长了一张和关乐一样的脸，落款处画中女子的身份更是诡异。“观月公主，观月，关乐（省略号”大家几乎同时联想到了两者的相同点，不由得背脊发凉。
　　“见鬼！这地上真邪乎。”阿斌摸着后脑勺，几个人准备离开此处。
　　而另外三人正在登塔之路上挣扎。
　　“关寻，这木头看上去好多年了，会不会踩空？”林兰在木质的楼梯前犹豫，“你可不可以拉我一下？”
　　“木板中间加了铁棍，暂时不会踩空。”关乐面无表情地踏上了楼梯，想了想又回头补了一句，“万一一个人掉下去了，那岂不是还要带一个人下去？”
　　“关寻强忍着笑意，林兰脸上却有些挂不住，她本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参加这次活动也不过是为关寻而已，可这对兄妹（省略号林兰开始猜测，该不会（省略号她不敢再往下想，这事儿太荒唐了，理了理心神，跟上了关氏兄妹的步伐。
　　莫约二十步后，每隔一节楼梯的旁边就有一个小房间，房间的四壁上雕刻着精美的画，画中的人影熟悉，每幅画下面都配有阴文，但似乎常常被人抚摸，已有些模糊。
　　“你们先上去吧，看完记得给阿斌哥打个招呼。”关乐将手伸向石壁，“我看一下这些画。”
　　关寻看着关乐，后者笑着摇了摇头，关寻便也不再说什么，跟着林兰继续后面路程。
　　关乐看着这一幅幅可以串成一段故事的画，心中怅然万分：“原来你也喜欢上哥哥了吗？”
　　结果呢？
　　关乐有些迫不及待地上楼，却被忽然闯入眼里的画面震得呆在了原地——林兰抱着关寻背对她而立。尽管关寻几乎是立刻挣开了，但那场景仍旧刺痛了她的双眼。
　　已经不需要知道结果了，关乐长久以来的理智彻底崩塌，现在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地在一起，可是再等几年，总会有人催她嫁人，催他娶妻，欢乐太久她都快忘了，他们的恋情，是绝对不被道德伦理所允许的，她最害怕的终会来临。
　　关乐想要离开，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刚转身踏出一步，老旧的木质楼梯抗议的发出了“嘎吱”声，在高塔里显得突兀而诡异。
　　关寻惊讶地转过身，眼中满含慌张和担忧，开口向要解释，但关乐没给他机会，平静地开口：“抱歉，打扰你们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跑去。
　　“阿乐！”关寻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只留下林兰一个人独自叹气。
　　那两个人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关乐感觉累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向上跑，这样根本甩不掉身后步步紧逼的人，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还在想着被他追上抱在怀里，听他笨拙地解释，再柔情无限地叫她一声“阿乐”吗？
　　梦该醒了。
　　关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塔顶，无路可退的她靠着身后的木栏杆，绝望地看着逐渐靠近的关寻：“不......不要过来。”
　　关寻小心翼翼地接近：“阿乐，你听我说......”
　　关乐已经泣不成声：“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放弃吧......”顿了一会，关乐吐出两个字，“哥哥。”
　　关乐无力地靠着身后的木栏，“咔——” 身后木头在也撑不住，腐朽的骨架断裂，关乐重心不稳，整个人朝身后倒去，失重的眩晕感让关乐有一丝茫然，大脑似乎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乐——！”尖锐得仿佛要撕裂天空的声音穿过耳膜，关乐难以置信地看着关寻从塔顶冲下来，把她拉进怀里，她看着朝自己迅速靠近的地面，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恐惧起来。
　　“没事的，相信我。”关寻平静温和的声音传来，“我爱你。”
　　关乐眼睛酸痛起来，这个爱自己胜过生命的男人，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巨大的冲击力让关乐怀疑内脏会不会全部被震碎，痛觉从身体各个地方传向大脑，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了人群来来往往地脚步声。
　　“再去找，若是公主死了，你们也跟着陪葬吧。”那声音像极了关寻，不过他从拉来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冷酷而低沉，像极了九五至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