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僧妖传》黄澄澄的橙

29、精灵

　　石衡不再看树上的猴子们，而是顺着林下的道路走到湖边，那里的猴子要少一些。这一路走了一下午，他的尿早就胀得不行了，可猴子们密密麻麻的大眼睛审视着自己，这到哪里去方便才好？

　　湖边立了一块石头雕塑，看样子应该是一只猴子。那猴子左右脚｜交替勾立着，右手中拿着一根棍子，左手在眉头遮棚远望，石衡顺着它看过去的方向，湖那边，隐隐可见另一块石头，只是太远了看不分明，不过猜测应该也是一只石猴。

　　石衡走到这石猴另外一侧，往后看了一眼，总算没有猴子了。此时不释放更待何时，解下裤带就开始。石衡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来到别人的地盘上不经允许就撒尿，这种行径是可耻的。可这路程太艰险，这氛围太诡异，活人也怕被尿憋了。幸好石像遮住自己，总算留了些颜面。

　　纾解之后，石衡只觉得神清气爽，抬头对着石像说了声谢谢。这一看吓得石衡刚才找回来的神气全消失了，眼前这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远望的姿势，只见他依然手做遮棚，转头看着自己，嘴角斜着，一脸嫌弃的样子。

　　石衡吓得往后一腿，撒腿就跑。跑出数丈后才停下来看那石像。石像还是他最初看到的样子。难道自己看错了？天啦，这地方可不可以找只会说话的猴子问问啊，小白作为一条蛇，她都能说人话，这一线天的猴子就没个能开口｜交流的吗？

　　石衡绕着湖走了一圈，发现这地方还真是奇特。这湖似乎是个封闭的湖泊，唯一的水源就是一线天上倾泻而下的几股白练般的飞瀑，也没有明显的出口，外边的水都是通过某个地下洞穴流出去的。再往前走，已经没有路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像一个窄口酒杯的杯底，除了来时路，就是距“瓶底”数十丈的一线天光。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一目了然，绿绮在哪里呢？石衡正这么想着，猴群中发出一阵喧哗之声。

　　石衡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挤在树上的猴子全部跳下树，整整齐齐列队在小道两侧，似乎在迎接谁。这阵仗，一看就是老大出场。

　　不一会儿，一只体型硕大的白毛猴子从队列尽头走来，身边还跟着一只金毛老猴子，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一边指着石衡所在的方向。白毛猴子远远看了石衡一眼，面上十分淡定，走到队伍尽头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头上坐着，一手手肘撑地，支着脑袋摆出十分享受的样子，几只小猴子爬到它身边，在它身上翻找虱子，不时放进嘴里嚼。

　　终于遇到管事的了，石衡快步往猴子那边走去，猴子们见他过来，纷纷让出一条小道，它们现在的表情并不像刚才那样恐惧，而是充满了强者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和蔑视感。

　　石衡被群猴盯着，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喉咙，对着白毛猴子拱了拱手，道：“您好，我叫石衡，今天不请自来来到贵宝地，叨扰之处还请见谅。我有一个女性朋友，据说昨夜到了一线天，就再也没出来，我此翻来，便是想寻她回去，还请您行个方便。”

　　这话是石衡从传奇中听来的，绿林好汉之间说话，一般都是这个套路。只是当对象变成了一只猴子，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白毛猴子依旧闭目养神不看他，它身上的几只小猴子倒是齐刷刷盯着它，一副“我们老大不叼你，你这个呆瓜真可悲”的优越感。

　　石衡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过了很久，白毛猴子才屏退了那几只狐假虎威的小猴子，缓缓起身坐直，一手抠着脚丫子，道：“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你既然不懂我猴族的语言，就该学会了再与我交涉。我本来不想理你，可是你这外人在这里傻站着，观感也不太好，就当可怜你好了。”

　　猴子不会说话，石衡觉得很失落，猴子会说话，石衡觉得很可怕。小白会说话，那是它化成了人形，所以看着没那么奇怪。只是这白毛猴子开口说了人话，那感觉就有些诡异了。石衡努力让自己保持“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淡定，只是这话不太好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白毛猴子：“你是谁？”

　　石衡乖乖答道：“我是白水寺的俗家弟子，法号广浚。”他本来想说自己是神水书院的学生，又想起自己已经决定不再读书了。

　　白毛猴子：“白水秋风，史怀一是你师父？”

　　没想到这猴子还知道史怀一，石衡大喜道：“是的，您也认识家师？”

　　白毛猴子哼了一声，道：“听说过而已。你既然是白水寺的弟子，还来找什么女性朋友？”

　　石衡赧然：“我乃俗家弟子，不受清规戒律的约束。”

　　白毛猴子大笑：“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嘲笑完石衡，他后背在石头上磨了磨道：“你过来，我看看你。”

　　石衡犹豫片刻，往前走去。

　　“再往前走走。”

　　白毛猴子伸出刚才扣脚的手，想要摸石衡的头，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下，换了只手，轻轻放在石衡的额头上。片刻便收回了手。

　　白毛猴子：“难怪。”

　　石衡疑惑道：“您什么意思？”

　　白毛猴子在石头上擦了擦手，一脸嫌弃道：“难怪你能过得了黑水潭，原来是个残缺不全的家伙。”

　　原来，石衡淌过的那水潭名叫黑水潭，是外人进入一线天的必经之地。黑水潭分上下两层，浅的那层就像一张薄薄的网，仅供猴子、精灵类物种通行。如果是擅自进入的人类，根本感受不到那层网的存在，如果掉进了黑水潭，就直接到了第二层，而且因为第一层网的关系，即便是识得水性的人，只要掉进水潭，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石衡这样的人类，被那只小猴子引诱跳进水潭，本来应该是必死无疑的。没想到他居然能感应到第一张网的存在。那些猴子们那么害怕他，也是因为不知道石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被一只猴子说自己残缺不全，石衡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好发火，只得假装没听到一样，脸上笑嘻嘻。

　　白毛猴子换了个姿势，懒懒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你从哪儿来往哪儿回吧。”

　　石衡急道：“绿绮真不在你这里？”

　　“你认识绿绮？”白毛猴子听到绿绮的名字来了兴趣，坐直身体，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石衡，“说说看，你又是绿绮的什么人？”

　　石衡淡然道：“朋友。”

　　“好玩。绿绮居然还有你这样的朋友。你知不知道绿绮是谁？就敢跟她当朋友？”白毛猴子眯着眼睛审视着石衡。

　　石衡：“交朋友无关乎身份。绿绮是谁都没关系。猴王，我此次来找你，因为有人亲眼看到绿绮进了一线天就再也没出来，我只想请你行个方便，其他的，我不在乎也没兴趣。”

　　“别！我可不敢妄称猴王。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她不在我这里。你既然是她的朋友，就去应该知道她在哪里，何苦跑我这里来瞎闹？”白毛猴子有些烦躁，抠过脚的手在头上乱摸了两把。

　　“可是......”石衡还想再说什么，迎上白毛猴子凶悍的眼神有些胆怯，低声道：“明明就有人亲眼所见......”

　　“当真是缺了一魂一魄，脑袋也傻了，听不懂话吗？你倒是说说，谁亲眼见到的？”白毛猴子咆哮着走下石凳，狠狠瞪着石衡，在他身边暴躁地走来走去。

　　石衡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有团火想冒冒不出来，闷闷道：“好好说话行不行，我能找到这里，自然是了解清楚了才来的。全世界都知道你这个一线天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吃饱了没事干跑这里来找死啊？”

　　白毛猴子双手握拳在身边的石头上狠狠一拳打去，石头应声而裂，七零八落掉在地上。四周看热闹的猴子们蹦蹦跳跳闪到一遍，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石衡。

　　“那你要我怎么办？嗯？让你搜山吗？都说了她没在这里，你怎么就不相信？你为什么就不相信？”白毛猴子被气得暴跳如雷，毛茸茸的脸上毛都被气得立了起来。

　　石衡没料到这猴子情绪这么不稳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温言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很着急，你知道吧。绿绮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我现在找不到她。你明白我的心情吧。如果她真不在这里，会去哪里了呢？”

　　白毛猴子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绿绮是什么人？”

　　“知道。”

　　“知道你就找啊！”白毛猴子又要咆哮，见石衡一脸懵逼的样子，便道：“你不知道怎么找？”

　　石衡道：“她很神秘的。”

　　于是，白毛猴子十分耐心的向他普及了关于绿绮，以及精灵类物种的联系方式。峨眉山上分为三大物种，人类、物类、精灵。物类若有灵性又勤奋，经过常年累月的修炼，也可以变成精灵。人类无法理解由物类化为精灵的现象，就统称这类物种为妖。人类也一样，如果有慧根又有毅力，也能得以精进，化为精灵。但人类不称这为精灵，而美其名曰“得道升仙”。精灵本来并没有统一的形象，它们可以是本体，也可以幻化为其他。但是，在人类主导的世界里，精灵幻化为人形比较主流。但是也有不忘初心的物种，比如白毛猴子这样的，一直坚守猴子的本体。

　　绿绮和一般因物而化的精灵又不太一样，因为她生来就是精灵。这样的精灵世间罕见，在精灵界可以说是自带光环的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