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僧妖传》黄澄澄的橙

2、女鬼

　　那名叫杨昳的少年从书院后门溜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下了山。

　　距离神水书院三公里的地方叫宋皇坪，传说轩辕皇帝在此求道于天皇真人，得了一身武学和法术，所以又有“授道台”之称。一百多年前，有一白眉道人在此结庐，传教他从猴子身上学来的白猿拳法，学者无不百病全消，高寿终老，一时之间学徒甚众。

　　据说，这白眉道人和药王孙思邈是十分要好的道友，当年一同隐居峨眉，一人精于采药炼丹，一人擅长习武养生，二人最终都习得长生不老之术得道升仙。直到百年以后，仍然有樵夫信誓旦旦的说曾经看到过二人在山间隐逸的踪迹，二人鹤发童颜、言笑晏晏，十分惬意。

　　两位仙人是否还在峨眉山不得而知，但有妄称白眉道人后人的家伙却以此为噱头，在宋皇坪开设了武馆，还渐渐将此发扬光大，将其建成了嘉州数一数二的武馆，还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青龙武馆。

　　武馆生意太好，州县各地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有单纯为了强身健体的，有为了参加武举的，更有江湖上的游侠来拜师学艺。如今，武馆已经在罗目县城建了分校，承担了大部分布防军士的日常训练，算了被官方正名了。宋皇坪这个总校则成了深爱武学的世家子深造之地。

　　杨昳来这里要找的，就是石衡的兄长，年长他三岁的石璋。

　　熊孩子闯祸了不找亲妈找兄长？

　　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兄长离得更近一点，闯了祸好说话。原因之二，可以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亲妈根本不管这倒霉孩子。倒不是说林掌柜整日忙于生意没工夫搭理他，而是这亲妈根本不在乎这孩子闯不闯祸。

　　石衡这顽劣的脾性压根也不是天生的，一大部分都是他娘亲林掌柜给惯的。从他家三兄弟的字都能看出端倪，老大石瑾，字伯忠，老二石璋，字仲达，无不是寄托了父母殷切期望的。到了老三石衡，就是季康了。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林掌柜只想这孩子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熊一点，没关系！

　　石衡在书院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初也请过几次家长，林掌柜亲自来给李院长赔礼道歉。所谓的赔礼道歉也就是给书院多一些捐赠资助，并没有表示要严加管教，反而放出话来：

　　“我家季康犯错了，请夫子谅解。他有什么不是，我这个当娘亲的向您陪个不是。我也不指望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要他在书院识得几个字，学了些做人的道理，不至于辱没他父亲的名声就行。其他的，我没有要求，夫子也不必强求。”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哪里像个娘亲该说的？熊孩子就这么被惯出来了。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人家当妈的都这么豁达，李院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石璋和他这兄弟一样，对念书、考功名一点兴趣都没有，年少时也在神水书院念书，虽然学无所成，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后来偶然到了青龙武馆，找到了人生的真谛，终日沉溺于修身习武日渐强壮，在嘉州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一举夺魁，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他相貌英俊、体格健壮、一身正气，嘉州各地的姑娘都为他倾倒，来说媒求亲的几乎把石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可这石头脑袋想的不是软玉在怀、老婆孩子热炕头，满脑袋只有三个字“杀杀杀”，或者说好听一点“精忠报国”。

　　古往今来，长得好看的都上缴国家了。石璋已经被罗目县衙署录用，不日将要正式参军入伍。这青龙武馆便趁着他最后的清闲请他来做几日教习，就像若干年后的“杰出校友”回校演讲一样，给这个本来就很知名的武馆锦上添花一把。

　　要进入武馆，首先要爬上一道数十尺的陡峭石阶，常人爬上来，已经是大口吐气，面满红光。这杨昳连手带脚爬上坡，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青龙武馆”的匾额，便两眼一抹黑倒下来，辛得习武的生徒拉了一把，才不至于一个咕噜摔下坡。

　　元丹丘让他去找石衡，本是为了搬“杰出校友”这个救兵来说和，没想到这家伙一去不回，二人只好难兄难弟跪在邦邦硬的石板上，直到天色黯然。

　　“林宗，你回去吧，不必陪我。等到天再黑一点，我就偷偷放一个稻草人在这里，睡一觉再出来。”

　　“不用担心，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救我们。”元丹丘神秘一笑。

　　“你还指望云放啊！他要能来早来了！再说，他回来了也没用，仲达来只会打我一顿，我还不如跪着踏实呢！”

　　“仲达兄下手有轻重，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他来了，我才好起来啊！你别说，现在我这膝盖已经神游上九霄，不再属于我了。”

　　“叫你走你不走！”石衡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很温暖。自己何德何能，有如此良友相伴。

　　“现在走了多没面子。而且，我说的救星也不是仲达，而是另有其人。你就等着吧！”

　　“切！”

　　夜里林间冷风习习，月下树影婆娑，如同妖魔鬼怪狰狞的倒影。是非石冷冷投下一道利剑般的影子，指向不知哪个犯了错误的小子。密林深处传来几声不明身份的叫声，显得这夜更加寂静。

　　石衡想吓一吓身边的元丹丘，压低声音说道：“林宗，你听是什么声音？好凄厉，好可怕，会不会是女鬼？”

　　“乱说什么，怪力乱神。”元丹丘偏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家伙幼稚得要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人说啊，这山里有山鬼，为山间瘴气所化，长得美艳动人，最喜欢的就是吸食男人的阳刚之气。每到月圆之夜便在山中游荡，遇到独行的男子就会迷惑他，和他云雨一番之后，就吸食掉他的阳气，活生生的吸成一具干尸。呀！你看，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你闻闻，这风里是不是有一股女子专用的胭脂香？”

　　“呵，你什么时候闻过女子的胭脂香了？看淫邪传奇看多了吧。”元丹丘嗤之以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闻闻，这香味是不是像泉水一样，冷冽刺骨又沁人心脾......你听到脚步声没有？”

　　“哦，第一次听说女鬼还走路的，她不是瘴气所化吗？难道不会飘着走啊！”

　　“飘累了还是要走两步休息休息嘛！......”

　　石衡说着说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发毛，毕竟这身后就是莽莽森林，背后冷风阵阵，风里好像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哪家女子会半夜来这里？隐约还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忽远忽近......

　　他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哑着声音问道： “你听到笑声没有？”

　　“还没完没了啦......有没有笑声都没什么打紧的，别怕，也不看看你身边是谁。”元丹丘的手臂被这家伙抓得精痛，一时间也似乎听到了类似女子的笑声。想着他定是被自己讲的鬼故事吓着了，只好硬着头皮安抚他一番。

　　“对哦，你是乾明观的大弟子。你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元冲子咧！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都不是你师徒的对手。”石衡果真有了些底气，嘴上又开始霍霍，却仍然不撒手，反而靠得元丹丘更紧了。

　　“胆小鬼还学人家讲鬼故事！”元丹丘一脸嫌弃的看来身边的人一眼，也没推开他，也不是有多喜欢这个傻不拉几的姿势，只不过是，他也有点害怕。

　　他虽然在乾明观长大，顶着大弟子的名号修习了十多年，但师父元冲子却并没有教他什么降妖除魔的法术——如果真有的话。师父最爱说的就是：“林宗啊，你这命相好，小小道观定是容不下你，多去书院学习，将来封侯拜相了，别忘了多支持支持你的师弟们。”

　　当然，元丹丘不会傻到真的去相信什么命相。他的师弟元演是师父的亲侄子，道观终有一天是会传到他手里的，自己这个外人，自然只能出去“封侯拜相”了。他很想提醒师父，自己已经是入了籍的道人，考不了功名。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说，说不说还不是一样。

　　“我想睡觉了，眼睛都睁不开了。”石衡像张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元丹丘身上，也不在乎这一身瘦骨嶙峋手感不太好。按理他不该这时候就这么困了，可这香味真是太好闻了，莫不是真有女鬼来了？管他的，有林宗在，女鬼才不敢近身呢！就算真敢来，肯定也是喜欢林宗的......

　　元丹丘想说些什么，张张嘴没说出声，只觉得自己莫名无力，灵光一闪觉得有问题，想叫救命也迟了。黑暗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将他催眠了，溺水一般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