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德华》徒语

15、你好爱德华

　　在大自然面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只沉浸于此刻的感动。

　　昏暗乌黑的仿若入夜，至静谧至极的深蓝，转而从雪山山头透出一些亮光，渐渐破开这迷雾般的暗幕，金黄的光束穿透了云层，撕破了这天空昏暗的一角。而后慢慢柔和了云层，世界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

　　随着时空变化，天空逐渐染成粉紫色，我惊叹于眼前。一时竟不自主地屏住呼吸。

　　美，往往最简单地直入人心。

　　我足够幸运，能同时看到雪山的雨，狂风暴雨。又能在转瞬间见到这么美的日照金山。我是幸运极了。大自然待我不薄，同时看到这么壮丽的两种天色。念及此，忽然又蒙上一丝伤感。美，亦美在，转瞬即逝。

　　没有人能抓得住，留得下。珍惜这一瞬，那一瞬的美，已十分幸运与足够。万望珍惜。

　　见这日暮的变幻，见雪山映照的日暮光彩，我十分满足。对林安亦说。“谢谢你叫我来这趟旅程，好喜欢，太喜欢了，见到大自然这样的美，太值得了！”

　　林安亦冲我笑，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而后补充道。“因为我也如此地喜欢大自然，为大自然所折服。”

　　的确如此，能有机缘同行一趟旅途，必定是有共同点所在的，尤其是舒畅的令人惊叹的，如此一趟旅程。

　　我看向爱德华。他入迷地望着天空。

　　于是我不再问他。不愿打破他人沉浸当下的时刻。

　　倒是他似乎觉察到我的目光。“我跟着两位出行，实在是我赚大了，能遇见这么好的景色，这么美的体验。”

　　此时此刻，我的确也不想再说什么。亦或者说，所有的言语无法表达。我也意识到在大自然面前，我没有什么需要表达的了。所有的表达，都开始显得单薄，稍显无力。

　　于是我点点头。轻轻地说。“是啊！”

　　或许总有这样的时刻，心中似乎有许多感受，却在更广阔的议题面前，在壮阔的自然面前，再也不需要言语本身的表达。并不是否定言语本身的意义，表达本身，一定会有其存在的意义，成为人与人之间交互的桥梁。

　　只是此刻，我竟不愿说话了。忽然地，深深地沉浸在了此刻。人，在此时此刻，我只存在于此时此刻。

　　天色忽然暗下来。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这么快速变化的天色，我心里还沉浸在美妙的天色里。忽然进入黑暗的夜里，黑透出静谧的雾蓝，被这静悄悄的黑包裹。

　　我们坐在露台上的椅子里，沉浸地待了好一会儿。

　　沉静地，我没有说话。没有人说话。

　　许多时候，无言胜有声。

　　入夜，天渐渐冷起来。我却留恋这大自然，不愿结束这沉静安适的氛围。于是继续坐着。裹紧身上的衣服，静静地坐着。

　　我们好似约定好了般，大家都享受这片刻宁静。屋顶的雨滴缓缓地从屋檐滑落，依稀可见夜里透出的晶莹的光，丝线的流水般滴答雨滴声，和小屋房间里透出来的米黄温馨灯光，在这夜里仿若交响乐般相得益彰，大自然磅礴之气里蕴含着春的生机，与人间的温暖。

　　我在这样的氛围，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陷入沉浸式发呆体验，望着这山这景，听着环境围绕音，一场现场沉浸式视觉和听觉ASMR盛宴。尽管眼前的山，因为这静谧黑夜已经望不见什么，而这周遭的声音，则因为这静谧黑夜，让人的感官更集中于此。

　　我想这就是有时关闭某些感官可以放大另一些感官的惊喜之处。沉浸于某时某刻当下的心流状态。

　　“生活中这样的时刻，会引发你创作的冲动吗？”我待在这沉浸的状态里，似乎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在此刻有好奇。我想，一定是有的吧。我会想为此刻的美好，而试图让此刻留存，在记忆里，在文字里，在照片里......在画里。

　　“我想，你一定会有。”忽然，我肯定地说。

　　他还未说出来，转头见他满眼亮晶晶地看着我。“会。”

　　“会。”他连用两次肯定，仿佛在思考中再次肯定。他停顿了一会儿。“只是我想，我画出来的总归常常是另外的一些层面，我有时候没法控制它们。”他忽而又停住了话语，歪着头在想着什么。

　　我有些不明白，又好似察觉出一些他描述的意思。“像是之前我们聊到的作品成其为独立的存在吗？”我说完又感觉不止于此。“或者说，在创作过程中，早就开始了这一过程。”

　　我想了想，补充道。“这也是我在创作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有时候一旦故事开始，就已经不是你在创造，而是它们本身在牵引着向前流动。”

　　忽而我意识到“流动”这个词。“对，我想就是这样，流动的，思绪是流动的，体验是流动的，创作的过程是流动的，于是笔下的色彩，线条，人物和故事，都是流动的。”

　　“或许我想过许多次这样的状态，生活也是这样。流动的，而流动的不确定性，一定程度上也是自由。”我望着这面前的静谧，忽而又看向他。

　　我见他似乎嘴角勾唇微微上扬，又好似带着一些苦涩。“是的。我很喜欢你说的流动这个词。很精准地说出了创作的状态，和生活的状态。可是我想，或许不仅仅止于此。就像我和你说过，我必须每天或者经常固定自己在创作环境里，创作本身有流动的创意的艺术的色彩，这无可厚非，但我必须要求自己也像一个匠人一样工作，我需要保持我源源不断地工作才能持续出作品。”

　　他顿了顿，这一次过了许久。才说。“而生活，而外界的刺激，才会让我觉得活着，真实地活着。”他一直看着我。“比如你。”

　　我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但他望向我的眼神，让我在这一刻沉沦。来不及细想，听他继续说。“所以谢谢你。”

　　“不用。”我脱口而出。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为什么不能停下来？”问罢又觉得是不是不该问的。也许这是人家的热爱和追求，所以一刻不停歇。或许是显而易见稍显愚蠢的问题。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了，潜意识里或许更好奇。

　　“为了.....”他动了动嘴唇，抿了抿。等待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了逃离。”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表情有些暗淡。“我停不下来。我无法停下来。”他忽然用手扶住额头，揉了揉眉心。

　　我见他似乎有些不舒服。“你哪里难受吗？”

　　他摇摇头。“没有。”

　　但我见他嘴唇忽然有些发白。于是建议道。“你早点去休息吧。”

　　他回了房间。

　　我和林安亦坐在阳台没多一会儿。也决定回更暖和的房间里。

　　刚刚在露台上，见林安亦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没有打扰。想必我和Edward聊天时，她也这么想，我瞥见她安静的神情。

　　回屋里我俩倒是忽然倦意袭来。这几天的确奔波又爬山，该是身体疲累了。倒还是没忍住打着哈欠聊天。

　　“我刚刚看着雪山在想，大自然真好啊，真想住在山里。”林安亦躺在她的小床上跟我说。

　　我听着房间那头传来的她的声音，更觉温馨和舒适的倦意。“我也想。好喜欢山啊！我也想住在山里，什么时候能住在山里呢？”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真的长期住在山里，可能感觉又不一样了吧。”

　　“那我觉得我只能住一段时间，不能一直待山里。我还是爱城市生活的热闹繁华的。”林安亦补充道。

　　我仔细想了想，意识到我完全不介意。“我好像可以一直住山里，能够接受，并且这真的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哈哈哈哈！想住木屋里但配套要现代化方便。我也还是有些被现代文明驯化的习惯的。”

　　我边想边笑得开心极了。仿佛已经过上了梦中的生活。“啊！我真的能接受一直住山里诶！不过可能想象和体验还是不完全一样的。我既想要山里和大自然的靠近，山里的宁静闲适，还想要一些现代化的配套体验，那可能得好好规划一下钱包哈哈。也需要契机和勇气。”

　　“哈哈哈那真的需要好好规划下钱包。你山里造好了梦中情居，我来找你！”林安亦笑着说。已经迷迷糊糊听得出我俩的困意。

　　于是互道晚安，安心睡去。

　　第二天因为挂念着雪山日出，闹钟五点多响起时，我们居然很快速地爬起了床。大自然美景的力量真的是强劲。

　　林安亦坐在床上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户一瞬间洒进房间，整个房间忽然变得金灿灿的。

　　我推开通往阳台的门，见雪山背后散发出的明亮的光，似要穿破雪山迫不及待地透出来了。

　　太阳正在升起。

　　太阳还未升起的光在清晨已经很明亮，很光灿灿地，我和林安亦期待地站着，等待着太阳一点一点露出来。

　　等待日出。

　　我在想要不要叫傅斯隽。敲门恐怕打扰他休息，但如此美景又实在不容错过。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在等雪山日出。醒了可以出来看看哦。”

　　又怕他真的睡过去收不到信息，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作提示。

　　我站在阳台走廊，房间门口，手背轻轻敲扣两下，忽而他的房间门开了。第三下手背敲了空，似在空中挥舞着，想避免失控的手打到他引发误伤，于是身体的重心不免跟着稍微往前平衡。他却刚好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我的鼻尖碰到他刚即伸出的手心。

　　尴尬。太尴尬了。为何时不时出现如此尴尬场景。

　　心里一边默念。这不是电视剧不是电视剧，一边疑惑我不会是电视剧小说看多了，怎么各种经典桥段在我脑海回放。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等日出，可能太阳快出来了。”没想看他，却在转身时看见他的笑。

　　我一时不明，也不愿再想这尴尬。匆匆转身，回到林安亦身边，面对雪山。

　　日出是很快的一瞬间，本来还藏在雪山后的光，慢慢跟这个世界展露越来越多的光彩，不一会儿就跃上了山顶。

　　“哇！”我们由衷地赞叹。我和林安亦“啊”地一声发出惊呼，又捂住自己的嘴，手动减小音量，不打扰其他房间还在休息的旅客。

　　用手机和相机拍出来的日出照片，都无法完全还原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光线和氛围，这种为大自然日出一瞬间而赞叹而感动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