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庙》金麒麟

3、第 3 章

　　怀光接过纸笔，纸是草纸，笔是掉毛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怀光却很开心。
　　晚上怀海看着怀光把那一套纸笔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他问怀光：“你也学算账？”怀光摇摇头：“我学抄经。”怀海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又想不明白，跑去问慧空：“师父为什么我学算账师弟学抄经？”
　　慧空反问他：“那为什么我管算账你师叔管念经？”
　　怀海想了一想：“师叔会念经，师父念经没有师叔好。”
　　慧空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因为他比我像和尚。”
　　慧元刚上山的时候，是个有着好看桃花眼的青年，他在一个黄昏敲开了铁门庙的门，跪倒在住持师父面前说要出家。住持师父吓了一跳，没敢收他，慧元固执，守在门前一天一夜，住持师父没见过这场面，愁得觉都睡不着，把慧空叫过来商量，慧空看得很开：“做和尚又不犯王法，再说慧觉师兄又走了，庙里没人念经放焰口了。”
　　慧觉是住持的大徒弟，那一年嫌铁门庙小，离山去了大寺。
　　住持师父想了半天，一拍手：“行！那咱就收了他！”
　　给慧元剃度之后的第二个月，有一对老夫妻千里迢迢跑到铁门庙，求住持把儿子还给他们，住持吓得把慧空叫来撑场面，慧空也怂，站在那对老夫妻面前故作镇定：“施主，不是我们不让你儿子走，他自己不走啊。”
　　老夫妻哭倒在院子中间，老太太扯着慧空的袖子求他，慧空慌得看住持，住持慌得念经。
　　慧元就在一片哭闹声中走出禅房，才一个月，他已经瘦了一圈。
　　“回去吧。”慧元说：“都回去吧，没什么好牵挂的，我很好。”
　　慧空和住持师父被慧元请回了禅房里，两个人躲在窗户口看。
　　“你师弟会跟他们走吗？”
　　“那可说不定。”
　　“他走了你就得学念经了。”
　　“师父你为什么不自己念？”
　　“我老了，记不住。”
　　“怜娘是谁？”
　　“不知道啊。”
　　“师弟原来成过亲啊……”
　　“怜娘可怜啊，就这么死了，难怪你师弟要出家。”
　　“师父他们走了。”
　　“我们快出去。”
　　慧空推开门，看见慧元站在院子里的树底下，青灰僧袍在风里一摆一摆，他回过头朝慧空笑了一笑，笑得慧空都有点难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比慧元幸运，他只是个粗人，为了生活上山当和尚，没经历过爱恨情仇，只晓得柴米油盐，心里有的只是庙里的帐和师父。
　　那个被公婆无端休弃赶回家又自尽的怜娘，怕是师弟心上的一盏灯，这灯亮着，他能看到去路，这灯灭了，茫茫人世间，就冷透了。
　　怀海拍拍他：“师父，你发呆了。”
　　慧空也拍拍他：“你怎么这么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