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向您发出组队申请》云迷

2、魔王

　　“最新消息！我听我小侄子说大祭司预言中的那个勇者要被送进帝国军校啦，在他们隔壁班，说是上面给安排好了，他们那些学生都提前接受思想教育呢，什么尊敬勇者啊保护勇者啊之类的，你说说，这官僚主义实在是太重啦！”
　　“啊？你是说赛洛多芬那个？唉，我一直在想，勇者受了伤，还怎么拯救人类呀……”
　　“不知道的呀，但是我早就想到了，能从屠城中活下来的人肯定不简单！”
　　“肯定是和魔族经历了殊死搏斗吧！”

　　……

　　蓝德抿了抿嘴，把头上的兜帽压得更低了，尽管他知道众人顶多只闻他名不见他人，依然有一种暴露于公众视线会成为焦点的窘迫。
　　距离苏醒已过去了3个月，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是传说中的勇者，能够打败魔王、对抗魔族、拯救人类的勇者。

　　历经赛洛多芬之难，蓝德受了重伤。
　　尽管身为勇者强大的生命力让他很快恢复了健康，只是据说他在战争中以一人之力奋勇对抗魔族上万大军，魔族诡计多端，出手毒辣，蓝德虽然留住了生命，但是不幸天赋受损，短期内都无法使用自己觉醒的潜能，身体素质与普通人无异。
　　听起来很糟糕。

　　但是蓝德认为更糟糕的是失去了记忆，这让他时常体会到一种魔幻现实的荒诞感。
　　就好像从前的十七年他从未活过，别说什么英勇对抗魔族的记忆了，就连17岁这个年龄都是帝国户籍系统提供给他的信息，他现在就是一张白纸，这种感觉仿佛在过别人的人生，还时常担心自己是不是把这个别人的人生破坏了。

　　他如今成为了大名人，头顶救世主光环的“勇者”，随便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闻。可是他内心却没有实感，甚至想着勇者又如何呢，勇者也是要亲自买菜的。
　　即使有帝国的权威布鲁克将军的亲自肯定，他仍缺少作为“勇者”的实感。
　　潜意识里他就认为所谓的预言和所谓的天选之人拯救世界都很荒诞，当这些词语与他自身联系起来时那就更加离奇了。他打从心底里不那么认同。

　　蓝德提着一兜番茄和土豆，默默向军方为他安排的住所走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不同于常人，他作为勇者上街买菜时，身后还跟着四个暗中保护的高级骑士。
　　他购物的蔬菜店里的另一名顾客是骑士，他回家路上经过的在喷泉处休息的情侣是骑士，甚至那个在路口扔石子玩的“小孩儿”也是骑士。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宽松自容，但又时刻处于监视中。
　　手无缚鸡之力的“勇者”，不可以出事，或者说，出事也要被第一时间察觉。
　　这样才好控制。

　　同一时间，帝国朝廷。
　　布鲁克站在典雅又气派的大殿中央，两根支撑殿顶的象牙白玉柱上挂着轻柔纱幔随风舞动。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大理石板，态度如面对勇者蓝德时一样恭敬，但是又多了许多真诚和敬畏。
　　他的前方是一座奢华而精美的白金色王座，整个座身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颇具艺术气息。

　　王座上面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
　　那人金发泛白，眸色翠绿，面容慈祥，眼神柔和又不失威严。
　　脸上的皱纹透露出此人已饱经风霜。
　　他并非端坐在上面，而是一手撑着扶手，斜斜地倚靠在上面。
　　他正是帝国的国王，整个人族的统治者——艾布纳。

　　“布鲁克，你知道的，这样做有风险。”
　　“国王陛下，是这样没错，可是风险未必是不好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很好。”

　　国王左手抚摸着扶手的柱体，手指摩挲着上面雕花装饰的凹凸纹理，继续说道：“做得很好。不管是捧出来一个假勇者，还是放出他的名声，包括派大波人马监视他，通通合我心意。”
　　国王说着说着开始合上眼睛，他的手撑起脑袋，看起来就像在假寐。“继续做下去，布鲁克，没有我的吩咐你依然处理的很优秀。
　　我要睡了，交给你，我很放心。希望下次醒来事情已经结束了。”国王露出一个微笑，他的身体却突然开始变化得如小颗粒一般，分解消散，最终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王座。

　　布鲁克呆立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大殿。
　　国王的身体不好，常年处于沉睡状态，但这是一个秘密。
　　……

　　蓝德回到家中，为自己煮了一锅番茄浓汤，又煎了一个土豆饼。
　　他的生活技能并没有一并缺失，失去记忆不等于智力受损，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面无表情地把食物端上一个人的餐桌，沉默地坐下并开始咀嚼。
　　此时此刻，他并不如房子附近的暗卫骑士们所观察的那样云淡风轻，他的心里除了已经持续三个月之久的茫然与压力外，还多了几丝忐忑。

　　如布鲁克所说，自己已经把曾经的光辉事迹忘了个干净，他没有与魔族殊死搏斗的记忆，也失去了作为勇者的能力，他自己都不认同自己的身份，又该如何扮演这样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通过这三个月的科普，蓝德明白情况还是很严峻的，如果阻止人类世界的灭亡的关键真的只集中在一个勇者的身上，而勇者却失去了勇敢的心，变成了自己这样普通平凡的人……

　　蓝德想到这里只觉得味同嚼蜡，他不禁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的性格，是否也为肩上的重担而焦虑担忧。
　　明天他还要以17岁的“高龄”插班进入帝国军校……
　　蓝德思来想去，吃不下饭了。

　　这天晚上，他久久没有入睡。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顾着这三个月以来的生活。

　　当他再度从病床上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床两旁排排站着的，如路边挺拔白杨的士兵们。
　　不等他反应什么，他们就恭敬地问蓝德有什么需求。医者队伍也瞬间出现为他检查后遗症情况，关怀呵护，毕恭毕敬。
　　他得到了与上一次苏醒时截然不同的待遇。

　　就连上次那个咄咄逼人的领头人也垂下了他的头颅，单膝点地行最高军礼对蓝德说：“尊敬的勇者大人，您是帝国的希望。”
　　蓝德后来知道了，他是帝国的布鲁克将军，是国王的左膀右臂，帝国的顶梁柱之一。

　　脑子里思绪杂乱纷飞，蓝德最终还是睡着了，他再一次梦到了波洛海。
　　可是这次没有高声呼喊他名字的奔跑着的小人，只有一片静默的海，连浪花翻涌也不曾有的、死一样沉寂的海。
　　片刻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打破了寂静。他从陆上走来，一步一停留，但是最后一步却没有犹豫地迈进了海中。
　　醒来前的最后一刻，蓝德好像又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噩梦。
　　蓝德醒来后这样判断着。
　　当看到那人坠入深海，蓝德再次感受到那股压抑和心悸，仿佛自己的鼻腔也充斥了冷而涩的海水。
　　清醒片刻后，一些紧张和恐惧以及微微兴奋的情绪开始上涌。

　　是了，今天，是他入学的日子。
　　蓝德洗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或许他曾经见过世面吧，但是现在也归零了。他一个没有见识的人，实在是很为一切生活的变动而波动心态，就像会为了第二天出游而睡不着觉的小朋友一样。

　　若不是这个勇者的身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帝国军校。
　　里面的学子要么天赋出众，要么身世显贵。
　　不过现在他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全帝国的希望”这个头衔为他一人独有。
　　但是要面对的同学们一定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吧，起码不会像自己这样无能。
　　如果大家发现了勇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会失望吗？

　　“咚咚咚”扣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蓝德的思绪。
　　蓝德吐出口中的泡沫，飞快地吞了一口水漱了漱口，这才跑到玄关处，整理了一下心情后打开门，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他想象中来迎接他去学校的骑士团。

　　面前是一个黑发黑眸的高瘦男子，皮肤很白，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蓝德不禁有些恍神，这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人。
　　他的眼神也格外清澈，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低低垂下望着蓝德，长而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神秘又富有吸引力的男人，整个人散发着温和无公害的气息。

　　当他开口，声音也像是质地精良的玉石一般，带着清冷的磁性，又有丝丝慵懒的性感。
　　这样悦耳的声音听在蓝德的耳朵里却犹如惊天霹雳，激起他背后的一片冷汗和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人说：“你就是勇者？听说，我会被你杀死。”
　　他突然露出一个微笑，眼睛依然注视着蓝德，但是又好像只是把视线聚焦在一处发呆。
　　“我可以进来吗？不回答就当你同意了。”他上前一步走进屋内。

　　“说起来是有点难为情啊，不过我还不想死。”

　　门被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