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爱》焰火寻龙

37、9·义父（下）

　　架起的枯枝在莫死的手下熊熊燃着，几根木枝在高高的地方吊着几个深红的肉团正滋滋冒油。几米开外的一所竹制房子内，几个身影或坐或站。
　　虽然房子所处的是背阴的场所，但还是难以掩盖秋老虎的酷热。
　　逍遥坐在百年树桩截成的凳子上皱着一张白净的脸。竹门口，晴空和师父大咧咧坐到阶梯上，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以逍遥的听力，那些谈话应该很清楚，偏偏他们之间的门廊上，已经无法行走如木头人似的吴兴一脸哀伤地声声嚎着：“义～父～，义～父～……”
　　像孩子般的声音撒着娇长吟婉唱，哀怨如深宫怨妇也比较不上，听得逍遥额头青筋一抽一抽，一双桃花眼不住的眯起瞪大眯起瞪大，而受苦最深的重叠坐在逍遥的对面，显然因为出足恶气，不但饶有兴致地瞪着他，还斜吊起嘴角，十分阴险地笑着。
　　逍遥看到她这样，揉揉抽筋的额角忍不住叹气摇头。跟着什么妖精变成什么样，要是跟着他逍遥，那漂亮的叠叠只怕会一脸灿烂地微笑，他不禁想起了水晶界面里与重叠那温馨的几日相处。现在想来，那亲人般的柔和氛围只能留在记忆里当最美的雕塑品了。
　　他紧握着手，恨不能窜到那师父旁边，摇着他的肩膀咆哮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然而那终究是想像，逍遥垂下头来，要他如此不顾形象地怒声斥责，他，做不到！

　　火堆旁的莫死抹了把汗，将已经烤得喷香的兔肉提起，走到门口递给了青衣人：“师公。请用。”
　　那边的莫生也在屋外，因为伤得挺重还靠在一棵老树上闭眼歇着。树林里的蝉又开始呱燥了，合着吴兴生生不息的“义～父～”将这番酷热弄得愈发地妖心浮动。

　　等到所有妖都吃得半饱后，青衣人径自来到重叠身侧，重叠忙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想干嘛？”
　　对方摇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银发，略带惋惜道：“这样好看是好看，但不如原先的漂亮。老爹送你样东西，你一定会很满意。”
　　重叠看看吴兴，心道，你要是将那厮送给我千刀万剐，我就认你做老爹也无妨。
　　可巧，他好像知道重叠的想法。一指吴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出现么？”
　　在场的所有妖精都是一脸浑浑噩噩的不知，六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了青衣人身上。他老人家打个哈哈，开始讲起吴兴的来历。
　　吴兴本来就是水，只是这水却是水晶石里的水。重叠不解，晴空却哦了声，显然对之后师父要说的已有所了解。
　　一滴水要变成一个妖精本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加上点东西就不同了。比如说随意。
　　逍遥插了句：“随意不是师父穿越时空用的吗？”
　　师父点头：“是，但是随意是什么材质，你知道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
　　师父也不掩藏，直截了当道：“随意变幻莫测，随意自然如名字般随意。像水却不是水。我取了一滴放在那当中。随意属阳，水晶里的水属阴。以阳为心，为阴包裹，阴阳相融，才会有吴兴的出现。现在我困住的不是水，而是水中的那一滴随意。也是用来当吴兴的灵元之本。没有它，吴兴什么也不是，根本不会有声有气有形。相由心生，表现在吴兴的外表只有一根嫩叶与他心窍相连。”
　　一众半知半解。青衣人呵呵一笑，直接走到吴兴身旁，手指一扯叶片。吴兴立马变脸哀嚎：“义父～义父～”声音尖利刺耳，听得重叠脸色煞白，也顿时明白这位所作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一刹那，阿君临死的惨叫与他的惨叫声混为一处，再也分不出彼此。
　　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她白着脸像下了某种决心，点头道：“这样，也好。”

　　师父的手还在扯动，一丝白线从叶根处被扯带上来，顺着叶脉凝起了一粒珍珠般大小、光芒夺目的珠子。而吴兴的叫声随之弱下，脸色也逐渐晦暗。往日戾气重重的双目此刻更是黯然无光。最后，随着叶子猛地一拔，吴兴微闭的眼猛地一睁，“啊——”的一声厉叫，听得重叠寒毛直竖。
　　这时的师父已将那叶子整片拔出，失去叶子的吴兴就像无所依托的布料瞬间下滑，落到了铺在地下的竹席上瞬间化成了清汪汪的一滩水，水又顺着竹席缝漏到了下面，不出一时三刻，竹席就回复了干燥。
　　吴兴这个妖精就这样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重叠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很茫然，很复杂的纠结。
　　那片叶子在师父的手中不断萎缩，最后融入了华光溢彩的珠子当中，让那粒珠子泛着微微的绿。他淡淡笑开，递到重叠面前：“吃了它。”
　　重叠有些惊恐，笑话，别的妖精还可以考虑。
　　“我不……”
　　师父的手向前一送，重叠的半句话随着喉咙一痒，那珠子的滑落顿时卡住。想到吞下的是吴兴，重叠忙用手去弄，但珠子仿佛自己生了脚似的跑进了食道溜了下去在肚腹中微微发热。
　　重叠瞠目结舌，师父一脸戏谑地解释道：“出不来了。它本就与你同根同源，自然会融在你体内，待明日为师帮你一把，让它全部融化顺着你的奇经八脉走动，它就真真全是你了。我当初创造他也就是出于时间的考虑，好补充你失去的时光和妖力。一片心意，权当为过去种种做补偿。”

　　不提补偿还好，一提到补偿，重叠几乎从凳子上跳起。她那么日子的苦痛，她人生所有的记忆都是酸涩苦痛，嘲笑谋害。这些东西就像长在她心头无法消除的一根长刺。不拔还好，一拔一拨动就像生生拉扯出一个大洞来，抑制不住的心头洪流化作泪水从眼眶涌出。她先是默默流泪，最后按耐不住而伏案痛哭，再不管身旁有多少妖精看着她。
　　师父挥挥手，众妖退出屋外。在这片蝉鸣鸟叫中，重叠也许是最后一次这般宣泄作为人的感受了。

　　晴空听着到底不好受，然后想到接下来的问题不禁轻叹了声问他的师父：“师父，被您一弄，她定不会跟我回去了。”
　　逍遥瞪眼道：“你还敢这么想，就算重叠心向着你，我也一定要争取到底。”
　　话未完，脑门上立马被拍了一下。他哎呦一声，不禁冲罪手恼怒埋怨道：“师父，你为何老是偏心，就算当初我想吃了你，那也早该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现在，也大半吃素了。你，你……”
　　不提还好，一提脑门上又是一记。逍遥翻个白眼，顿时无语。

　　师父眯起黑白眼嘿嘿冷笑：“逍遥啊逍遥，你跟着为师多久了，不知道你师父我一向小心眼惯了。要知道，有妖精敢打我的主意。这五千年来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师父我不记着你还记着谁？”
　　逍遥桃花眼一甩：“师父，你偏心。你偏心，你太偏心。”他居然学着撒娇了。
　　师父看都不看，只冷哼甩话道：“还有，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你那第十四房小妾不是与你如胶似漆？你宠她不及，要不是重叠再出现，你是不是想着要牺牲一百年内力给她一个儿子啊！”
　　逍遥愕然，一下被刺中心事而口吃起来：“你，你，师父……”
　　晴空掩嘴无声笑开，继而肩头被这老怪物用力一拍，他顿时愣住，耳听那师父鼓气道：“放心，好徒儿。师父帮你就没有办不到的。想要重叠乖乖到你怀里，师父有的是办法。你先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去说不定她就愿意了呢？”
　　逍遥叫开：“有我在，你等着。”
　　“小子，你找打。”师父一把握拳砸去，逍遥哎呀着跳开，两人在竹林里你追来我逃去，竟然弄起千百年不曾用的小把戏来。
　　唉——
　　看得莫生莫死齐齐叹口气，都是妖界牛人了，还能这么耍性子搅拌。真是服了他们了。还是自家公子好。

　　衣衫撩动，晴空朝着哭泣已停的重叠走去，她正撑着下颚默默望远。那儿的一片竹林在风里悉悉簌簌，无数长叶翻滚着飘落下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往哪儿去？她的方向似乎很迷茫。

　　晴空坐到她面前，看着她迷茫的眼神皱了皱眉，然后猛一下握住她的手，重叠吃了一惊，面上一红口吃道：“干，干，干嘛？”
　　“跟我回叠翠。”他锁定她的眼神轻而肯定地说着，眼神里一片温柔无垠。如果让晴空选择什么时候出卖色相，此时就是最佳时刻。重叠的瞳孔里像有两簇火焰怦的一跳，晴空一眼就看出了她也在渴望跟他一起，这让晴空的心很是安慰。然而那火焰没有多久，逍遥突然跳了出来，嬉笑道：“真的，叠叠你真的要跟晴空回去？你确定？”
　　正是最后一句“你确定？”让重叠突然一惊，似想到别的什么使她犹豫着看向逍遥，逍遥虽然在笑，但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很明显的伤感。重叠的心突然一跳，好像在这个瞬间突然意识到逍遥的少年俏丽。
　　她垂下了头，将那双握得发烫的手轻轻从晴空的手里抽出。她低头不语，晴空和逍遥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似乎都在等待她会有什么答案给他，或他们。
　　重叠抿抿唇看向屋外阳光下蔫蔫无力的莫生，他在竹子底下微闭着眼，显得十分脆弱，其实他比她不知道要坚强多少。

　　“重叠——”晴空催促着开口，不是他心急，而是重叠的心性还真需要别人在屁股后踢她一脚才行。
　　重叠回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想将他的影子深深刻在心头。这种神态既让晴空欣慰又让他有丝不好的感觉。果然，重叠又垂下了头，她轻而清楚地回答他：“我不能跟你回去。”
　　晴空忍不住想问为什么。但最后又忍了下来。他看着阳光底下竹林里青衫飘动的师父，老远的，师父的眼睛里还能看到那分明的黑白，它好像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是的，不要着急。他告诉自己，冷冷瞟了眼重叠身旁的逍遥，他正一脸微笑。很不善良的微笑。

　　第二日清晨。
　　一夜无眠的重叠刚起床，逍遥就来告诉她，晴空回去了。重叠愣了很久才点点头问道：“师父起来了么？”
　　逍遥耸耸肩：“不知道。”左右看看，他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不要猜测那老怪物的行踪，他不太喜欢……”他突然停住不语，身子也一下扶正清咳了两声，随后重叠看到一身青色的师父迈上竹子台阶，脸上一如的邪气笑容。
　　“哎呀逍遥啊，为师是老了还是不中用了，怎么听到老怪物这种词了？”
　　逍遥忙从桌子底下抽出张木凳搬给他，语带严肃道：“师父，老怪物并非是形容您的人品，而是形容您的性情。您瞧您多特立独行，当得起这称号。”
　　重叠被这突然的马屁弄得一愣一愣，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倒是师父咧着嘴，说笑不笑一脸古怪表情。
　　重叠看着那神色倒还真是符合老怪物的说法，就看老怪物过来摸摸她的头，挑眉道：“来，老爹有话要跟你说。”就这么将她带离了逍遥的身侧，进了另一间屋内。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说，晴空没多久就要结婚，而对象不是重叠，你会吃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