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之上 灵魂之下》符离柚李

11、幻想乡（上）

　　海神祭那天，整个村子里都挂满了海魂旗，在海风的吹拂下，五颜六色的棋子舒展着身躯，摇晃着招摇。奏乐队早早地就在海边的空地上吹打起来，青壮劳力们抬着纸船慎重而缓慢地到达海滩。村子里年纪最长的秦阿公穿着宽大的深蓝色长袍，绕着纸船转了一圈，嘴里还念着我听不懂的话语，阿婆说这是唤醒海神的祈祷仪式，仪式完结，纸船缓慢入海，随着海浪慢慢飘向海里。慢慢凝成一个小白点的纸船不知道将在何时沉落到海里，回到村公馆，各色吃食齐齐摆上了桌。阿婆说全村一起吃饭的日子除了海神祭就只有过年前后了。
　　吃过了午饭，三三两两的村民就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我的身上，毕竟像E县这种毫无特色的小县城只有走出去的人，来这里游玩的外地人可以说是很少见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说我正在全国各地旅行，专门去找一些没人知道的小村落感受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她们自然是不理解，但好在没再接着问。我和阿婆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明媚，天空湛蓝。阿婆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缓缓开口，“人生在世，谁没个难处呢····”
　　我望着远处的海面，悠悠地吐了口气，也不知道西维和伊宁她们怎么样了，我是一走了之了，可我把之后的难处也都留给了她们。
　　背包里除了换洗的衣服，还有妈妈和小凉的照片，我坐在阳台上，除了海浪拍打的声音就只有偶尔路过海鸥的啼声。外婆新洗的床单在海风中鼓起了身子，我伸了个懒腰，靠着椅子眯了一会。第2天清晨，没有和任何人道别，我把这段时间的费用都放在了桌子上，就悄悄地离开了这座小城。
　　车子沿着海岸线奋力向前，睡睡醒醒间，车子缓缓开进了服务区，我撩开帘子看了眼热气腾腾的外面，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找了个小卖部，给西维打了个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就接起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这和我们当时说好的不一样···”西维的声音委委屈屈的，我摩挲着晒黑了的手掌，“西维，我爸他有没有为难你们？”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知不知道我哥现在找你都找疯了？你利用了我哥对你的感情····”
　　说着说着，西维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对西朗的感情没有假，但我也确实利用了这份感情。
　　“小鱼儿，求求你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
　　我挂掉了电话，回到车上，再睡醒，窗外已经是另一番天地。
　　跟着聒噪的中年大妈下了车，舒展了一下腰身，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沿着暮霭沉沉的街道把妈妈日记里提及到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占据了半个日记本的那些场景和逸事也仅仅只花了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街边铺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渐次亮起，我停在一家点心铺子前，盯着门口的告示牌看了一会，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些上了年纪的阿姨接待了我。
　　她看了我一会，说，你长得好像一个人，一个，很多年前的旧友。
　　我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那之后，点心店就成了我的住所和工作地点。点心店的二楼已经闲置了很久，佘阿姨收拾了一下，给我腾了一间临街的卧室。我靠着窗户，看着远处升腾起来的烟火气，想着今晚一定会睡得很沉。
　　佘阿姨家的孩子今年要准备高考，为了让孩子安心复习功课，佘阿姨早晨给孩子做好早饭，就来店里准备当天的点心，店内售卖的主要是面包蛋糕等西点，还有一些凤梨酥、老婆饼等传统的中式点心，11点佘阿姨就回家给孩子准备午饭，下午2点过来处理一下客人们定制蛋糕的单子，蛋糕店晚上8点就关了门，孩子9点半下晚自习，做好了饭还能去接孩子。
　　我的工作大抵就是帮忙打包点心和收银洒扫之类比较琐碎的事情，小店上午会比较忙碌，傍晚也会热闹一会，其他时间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空闲时间倒也多。
　　佘阿姨偶尔会和我交谈，但她在店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看着门口，我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按理说我也是高考生来着，想着想着也就笑了出来。
　　准高三生一个星期补四天课，周五周六周日休息。
　　我看着店门口，扎着马尾辫，一声水蓝色连衣裙撑着小阳伞的姑娘，叫了厨房里的佘阿姨一声，阿姨出来一看，“啊，小嫚，你不在家里复习功课，跑这来干嘛？”
　　小嫚收起了伞，声音软软甜甜的，“嗯，作业都做完了，想着出来溜达溜达。”她看了我一眼，旋即有些羞涩的挪开了眼神，佘阿姨把小姑娘拉到我面前，“这个就是妈妈之前跟你说的来店里帮忙的郁尔姐姐，比你大一岁。”我笑着伸出手，“你好，小嫚。”
　　小嫚怕是没怎么见过生人，伸出手轻轻碰一下我的手，“你好···”
　　午饭，阿姨随便在厨房煮了碗面，我连汤带水地扒拉完，小嫚一半还没吃完。我坐在柜台后面，打了个哈欠，佘阿姨让我带小嫚上楼去睡个午觉，中午人也不多，我领着小嫚到了我的房间，指了指床，“你睡床上吧”，我拖了个毯子铺在地板上，小嫚呆呆地站在床前不动弹，“不，不好吧，地上挺凉的”，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铺了毯子了”，她抓了抓裙摆又放开慢慢坐在了床边上，我翻了个身，抱着胳膊东想想西想想也就睡着了。
　　我捂着脑袋猛地睁开眼，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我慢慢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小嫚还在睡，我轻轻起身下楼，佘阿姨看见我，“这么快就起来了。”
　　我喝了杯水，“嗯，做了个噩梦。”
　　佘阿姨看了我一会，慢慢开口，“我之前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在一起，后来她去外地上了大学，再后来听说她和一个企业家结了婚过得很幸福，父母也都搬过去住在了一起，我结婚和生孩子的时候，她都托人带了贺礼，我还一直想着要能和她见一面该有多好，可前段日子才听人说，说她10年前就离世了，车祸····”
　　我呆看着窗外，眼睛干涩的疼。
　　“有些事情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能一直抱着美妙的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