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心一昳》余阿臻

2、（二）噩梦与死皮赖脸

　　绝望，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妄想再拥有的绝望；疼，子弹钻进胸膛，后知后觉，愈来愈盛的疼；眩晕，黑暗来袭，同绝望、同疼痛一起将她淹没……

　　之后便是死亡……

　　死亡！不要，我不要死！不是已经重生了，怎么这样的感觉又来了，难道是梦？可是，重生这样美好而不真切的事才最该是梦。

　　我不想死了，我后悔了行不行，我舍不得明昳，我怕孤独……不要，不要！钟意张大嘴巴想要呐喊，却连呼吸都艰难，遑论喊出声。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钟意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耳畔只有自己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她怕死了，赶紧伸出手去够台灯，却像鬼压床似的动不了了。

　　拼了，她死命一博，手倏然一下就够到桌上台灯，啪嗒一声，房间亮起来。钟意怔愣地躺在床头，却又倏然像活了过来，她一下从床上蹦哒下来，跑去开了门，就往外面奔。

　　她不要再待在这里，真的害怕极了。

　　光着白白软软的小脚丫腾腾腾往楼下跑，奔命似的跑得飞快，恰逢明家兄弟俩上完晚自习从学校回来。

　　明昳，她看到他，熟悉而美好的少年，是她存活的希望。

　　想也没想，她跳的高高，扑到他身上，用力地向上攀爬。

　　在场的人都怔愣了，而她在他们怔愣的瞬间，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双手齐齐搂上他的脖颈，小脸紧跟着一埋，亲近地嗅着他淡而自然的体香，她“诶”的一声轻轻喟叹，终于安心也肯安生下来。

　　明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刚在回来路上就听到明耀的抱怨，说这小姑娘打小是如何如何喜欢他，也缠他缠得老烦。所以，该是小家伙睡糊涂了，眼力脑子都不好使了。

　　明昳伸手抓住她的腰，往外边拉。美丽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出也是吓得厉害――小小姐一如既往彪悍不矜持啊，可这是明家，小小姐的未来夫家！不论如何，小小姐都得把形象端好了。

　　美丽赶紧上前去拉她的小胳膊小腿儿。可钟意跟只树袋熊似的，小身子扭来扭去死活就是不肯下来，扒明昳扒得紧紧的。

　　“小小姐，您快下来，这可不是明耀少爷啊！”美丽急切地说出来。

　　明耀也反应过来，这小姑娘从来对他如狼似虎的，时时刻刻觊觎着他呢！现在明昳给他做了挡箭牌，他求之不得，赶紧趁机溜得飞快。

　　明昳也急了，她的身份可是他的小嫂子，虽然她还小，但一来就这么亲密，到底别人是会说闲话的。还有，他不要做替身。明昳手下的力道倏然加大，小娃娃娇娇弱弱的哭腔就袭来。

　　“别这样，我做噩梦了，我害怕！”

　　美丽的动作顿住，小小姐可能是梦到太太先生了吧。心里开始疼惜，她柔声轻哄：“乖，小小姐，美丽姐姐在这儿呢，过来啊！”

　　“我不要，我就要哥哥抱，他比你们都高，都有安全感！”

　　该死的，明昳你明明喜欢我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钟意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对他命令道：“喂，你可要把我抱好，抱紧了啊！”

　　“呀！”她低低惊呼一声，身子徒然被扯下来，苍白如纸的面庞带着汗水泪水，还有粘糊的头发，一览无余地好丑啊。

　　钟意心里是失落，悲伤，害怕，百感交集，却没有一样好的感受。眼泪又落下来：“我求你了，哥哥。”

　　美丽也被撼动，手指再使不上劲儿来，她们钟家小小姐到底是个孩子，那么脆弱，就该值得被疼爱娇宠的，让别人抱抱怎么了！

　　明昳的手登时也力气全无，直直垂到身侧，只静静地感受到女孩又飞快爬到他身上，伸手把他脖颈圈的紧紧，也四肢并用把他抱得死紧。

　　咕――

　　肚子的空城计唱的太突凹，太滑稽。钟意羞得小脸又红又烫，整张都埋进他颈窝。哇，还是好饿的，钟意软软的声音闷闷逸出来：“美丽姐姐，我要吃面条。”

　　美丽表情抽搐着，一张脸都不知道怎么笑出来了，就默默回身往厨房走去，身后男孩矜贵清冷的声音也低低传过来：“也请给我做一份。”

　　美丽脚步一顿，脸颊绽开两朵羞涩而漂亮的粉桃花，低低应一声：“好的。”

　　考虑到两个人都要吃，美丽和厨娘干脆把晚餐也一并热了。明昳在学校向来忙到不吃晚饭，大晚上面前是色香味俱全的一桌丰盛的菜肴，眼睛肚子也都觉得饿了。

　　从容不迫却也迅速地吃完面条，他让佣人盛了一碗尖尖的白米饭又开吃。钟意静静坐在他腿上小口小口扒拉着面碗，看他吃剩饭剩菜也吃得贼香，忽然觉得向来喜欢的番茄鸡蛋面也索然无味了。

　　真这么好吃？

　　倏然伸筷子，夹一口炒黄瓜放到嘴里。哇，原来剩饭剩菜味道也不差啊！却感觉头顶目光灼灼，都快要把她的小脑袋烧穿。

　　钟意硬着头皮抬首看他，一脸理直气壮：“我手短，够不到菜碗哦！”

　　明昳还默不作声但一直盯着她，钟意强撑着回瞪他。奈何敌方攻势太猛，太久，钟意都想到举小白旗了。哦？敌方倏然偃旗息鼓。

　　明昳默默把菜碗都拉过来些，钟意却变本加厉，趁机把他的碗都拖过来：“哥哥的看起来好好吃！”

　　明昳嘴角抽搐着：原来钟家小小姐脸皮这么厚的。

　　不问自取即为道，小钟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怎么办，饭都被她狼吞虎咽刨了好多，真的太饿，也被她馋得厉害了。

　　钟意战战兢兢放下饭碗，把自己的面碗推过去，诚惶诚恐而讨好地问脸色已经不好看的那人：“你，要吃吗？”

　　明昳整张脸都开始抽搐了，看着那动了几口的面碗，半晌，始料不及地，他竟真的接过来默默地继续吃。

　　钟意心口都一窒，她也是下意识被吓到没过男子就做的，等她反应过来，都收不回来了啦。佣人也诧异了，二少爷的洁癖可是变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啊，怎么肯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可明昳自己也想不明白，就鬼使神差的。他也不想了，他就想吃东西。

　　俩人都吃完，明昳主动出声：“你下来吧。”他想要上楼了，便低声对她道。

　　钟意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跟长在他身上，生了根似的黏他。可是好不舍得啊，依依不舍地，从他腿上缓缓挪了下来。

　　明昳起身，往楼梯口走去。

　　“哥哥！”身后的小奶娃唤他，明昳不由自主停下来。

　　噔噔噔――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明昳感觉衣摆被人抓住，还轻轻晃了晃。他朝身后看去，小娃娃的脸已经被佣人用热毛巾擦得干干净净，白生生的，在耀眼灯光下，小脸同漂亮的瓷娃娃似的精致乖巧。

　　“哥哥，谢谢你抱我，真的好舒服。”小娃娃笑开来，眼睛自然一眯，那璀璨的眼都像会有钻石落出，“不过你以后还可以抱我吗？”

　　明昳又鬼使神差起来，点点头。女孩笑得更欢，奈何身高不够，她只能是抱抱他的大腿：“那哥哥晚安，睡得舒服。”

　　身后的美丽一脸难以置信和欣慰，夫人辞世，小小姐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那么乖巧懂事，还礼貌了。她疼爱地上前把小小的人儿抱起来，带她上楼回房间。

　　而明昳还静静地站在原地，抬首，看她笑眯眯地对他摆小手做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