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罪》褪**华

6、饕餮 GLUTTONY

　　饕餮 GLUTTONY

　　Beelzebu，别西卜，苍蝇君主。在弥尔顿的《失乐园》中，他追随堕天使路西法，是他最好的朋友和亲信。弥尔顿笔下别西卜有着如水一般的冷静性格，与路西法形成鲜明对比。

　　引申为，胡为的欲望。

　　饕餮盛宴，这是进入禁欲期前最后的狂欢，这是变成天使前魔鬼们的聚会。
　　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往自己的口里塞东西，摇晃的灯被来回行走的人撞个不停，摇曳成最奢华的背景。
　　这样的热情氛围中，一向冷静的姑娘们，也开始大声歌唱。
　　仿佛知道第二天她们就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成为稻草人，于是在这最后的晚宴上释放着自己压抑了久久的欲望。
　　小伙子们趁机一亲芳泽，但是也仅仅限于牵牵手接个吻而已。
　　这些对她说来还远远不够，她那埋藏在心底的欲望被食欲一同沸腾了起来，那燥热的心情，仿佛跟满溢的食物一样油光闪闪。
　　借着灯光寻觅着自己的猎物，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映着她的脸如此斑驳。
　　仅仅放肆这一个晚上，然后从此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那一晚她失去了贞洁，可是一切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美好，就在禁欲期结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浮光掠影从此而去。
　　族人将她驱逐，走的时候，她只带着一盏油灯，照不亮前方一片漆黑的迷茫。
　　多少次梦中醒来，她都问自己，为了那一夜贪欢，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每次都清醒的告诉自己，值得。
　　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那令人恐惧又无比兴奋的，一次打破常规的机会。
　　就和在圣经和教堂之外最后的一场饕餮的盛宴一样。
　　那个男人，也给了她一次不后悔的饕餮，让她每次回味，都是油光灿灿的满足。

　　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出卖了□□。
　　她习惯把那一盏照亮她饕餮回忆的油灯吊在昏暗的小屋的顶棚，她从没点亮过，怕那支持她活下去的疯狂的激情的回忆，会被生活慢慢的熬尽。
　　抱着无数的男人盯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仿佛都能看见那个出现在狂欢夜的陌生男子，那昏黄的灯光下摇曳的记忆，成为她自欺欺人阻断现实和回忆唯一的屏风。

　　想不到会再见面，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半老的徐娘，门庭冷落，那时他是个事业有成的翩翩公子，她在狭窄的小路低矮的房间门口站着，斜靠在爬满了青苔的石壁上，看着他用手帕捂住嘴低着头走远。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他大概早就忘记了自己。
　　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一夜暴食的代价，就是一生的饥饿。

　　回屋，明明还有光亮，她却不自主点燃了油灯。
　　二十年，只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被抽离的干干净净。
　　一个女人以最虚幻的影像投射在墙上，冷静的说，后悔了吗？一次胡为，一生后悔。
　　愣住了，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墙上的幻影说着，让我给你尝尝，不同的滋味。
　　甜的，对他的回忆。苦的，自己的命运。
　　这毫无交集的两种味道在舌尖激烈的碰撞，墙上的女人冷冷的看着她，说，“让我带你回头去看看，这一切，是多么可笑的浮光掠影。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有多么浅薄，多么可笑——”

　　倏忽之间，她一睁眼，以一种俯瞰的姿态，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就是20年前的那场饕餮盛宴。”那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耳边，“现在，我让你寄生在我的壳里，来俯视这场闹剧。

　　变成了一盏油灯，看着浮光掠影一场空，看着觥筹交错终成梦，看着那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笑的欢天喜地的男人和女人，第二天却重新戴上了标榜着正统和神圣的面具。
　　跌撞过来的人撞得她眩晕，她只想呕吐，把一切的一切都吐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冷静的几乎没有任何语气，她忍住了久久的一声悲咽，寻着远方，走过来的少年。
　　她的少年。

　　“这是改变了你一生的胡为。”声音响在耳边，舌尖充斥着苦涩的甜味，“你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抑制你的欲望，穿上护甲戴上面具结婚生子然后把这个制度传给一代又一代，这就是你父辈的生活，这也会是你的生活，你孩子们的生活。你们可以狂欢，但是不能出界。”

　　看着男人走过来，走进了她的光芒之中，看着他抬起头，眯着眼，笑了。
　　她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

　　灯破碎了。连同所有的光亮。

　　当人们发现这个孤独的老妓女死在破烂的小屋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腐烂，苍蝇吸食着腐肉，如同饕餮大餐。
　　没人愿意来清理这堆垃圾。
　　男人从门口走过，停下来，看了看，吩咐随从说，“给他们点硬币，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埋了吧。”
　　然后继续用手帕捂住嘴，匆匆离去。
　　丝毫不知，那个腐烂的尸体，就是他当年忘情拥抱过，最芳香迷人的那个圣洁的女人。

　　屋子依旧灰暗，她就趴在桌子上，这样死去。
　　破碎的灯立在一旁，剩下的最后一滴灯油，正慢慢慢慢，浸过了一只苍蝇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