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罪》褪**华

13、晴天雨伞

　　若纤抖了抖雨伞，把它靠在门边，伸手去包里掏钥匙，门却自己开了。
　　路人贾吃着泡面，若纤露出微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怕你一个人在家里饿死。”
　　路人贾含糊不清的说着，若纤带上了门，“靠泡面活着的人，没有资格说我。”
　　一进屋，却看见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怎么样，现在有资格说你了吧？”路人贾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早就做好了等你回来吃，饿得我只好先泡个面吃。”

　　豪华的二人间，市中心地段，人均月租逾万，绝对奢侈。
　　住着两个貌似刚从大学毕业的青涩少女，保安和清洁工都当她们是从事“特殊服务行业”的人，殊不知，这两个女人，却是各有各的不凡之处。

　　路人贾。贾姓女青年。全国顶尖出版社的王牌编辑，一手发掘了在地下道按斤卖书的网络写手寒夜月色而跟着名声大噪。
　　若纤，无姓女青年。身世是一个谜。只知道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大晴天还打着雨伞，让路人贾怀疑她是英伦后裔。

　　一打眼看上去，这俩人还真是互补，路人贾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带着文艺青年的放荡不羁，而若纤则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足不出户，出门必有把雨伞遮面。
　　实际上，这俩人也很互补，只是谁也想不到，路人贾才是在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一日三餐都准备好的老妈子，而若纤则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生命的全部精华在于一个“懒”字的天生宅女。
　　所以古人经常教育我们，人不可貌相。

　　就象现在，若纤吃着现成的，而路人贾在一边打嗝，都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欧洲好玩吗？”若纤慢慢的吃着慢慢的问，虽然知道若纤只是礼节性的问一下不需要自己的答案，路人贾还是兀自说起来——

　　“圣诞节人家还都在放假呢，哎，只怪我交友不慎。”
　　“寒夜不是你的摇钱树吗？你为了她多跑两趟也是值得的。”若纤说的那叫一个波澜不惊。
　　“换成是你，你会为了我一个月内连跑两趟欧洲吗？”
　　若纤悠然的喝着汤，答案不言自明。
　　路人贾摇摇脑袋，“算了吧，我看，你为了我能一年跑两次家乐福就算不错了。”
　　冰凉的手放在路人贾的手背上，贾浑身一战。“哎呦，若纤，你得多晒晒太阳，别总是举着伞，看你白的像个妖精。”
　　“有阳光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有妖精了？”若纤难得主动问一次，路人贾笑着回答，“你说的那个是吸血鬼。”
　　“也有可能是妖怪嘛…”若纤低声分辩了一句，不再说话。

　　路人贾这个月基本上就献给了寒夜月色了，先是陪她去欧洲血拼，结果她血拼了一堆LV，寒夜却拍回了个中世纪的大镜子。然后忙着策划圣诞节的签名售书，最后寒夜上门吵着要退货，害的她又要跑去欧洲和拍卖行的人好说歹说。

　　“这镜子里面住着个妖怪！”
　　路人贾一想起寒夜强烈要求退货的理由就觉得好笑。
　　本来以为是肯定行不通的，没想到她的死党大拍卖师天赐一听到寒夜的退货原因，二话没说就把镜子又送上了前往欧洲的轮船。
　　当然，作为当初的联系人，她路人贾，也不得不跟着一起折腾了一次。
　　在宅女若纤眼中，这无疑是路人贾此生最大的悲剧。

　　“对了，你相亲怎么样？”
　　“啊？”若纤的一张精致的小脸被大饭碗当去了一半。“你说的是哪次啊？”
　　“都算上。”
　　“还是老样子。”
　　“喂，若纤，拜托你不要总是一副要死不活厌世的样子好不好！看上去像个活了一千年的妖精似的。”路人贾几乎要掀桌。
　　“不愧是王牌编辑，一语中的。”若纤嚼着白饭，笑眯眯的看着活力无限的路人贾。

　　要不是因为她在古董店买下了她的寄主，那把雨伞，兴许，她就不会从一千年安然的梦中醒来。醒来，她还是华沙夫人，只不过，已经错过了一个千年。
　　她的小子爵早就不再，她的香客们也都不在，她的时代变成铅字印在教科书上。
　　华沙夫人，中世纪最有权势的贵妇人。
　　下面列的是她男人们的名字。

　　生无可恋，死无可惧。
　　无论是西方中世纪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七宗罪之一，还是如今东方转世重生的无名妖怪。

　　看着若纤又在自己面前陷入了一个人的臆想世界，路人贾猛地摇动她的肩膀。
　　“喂，若纤！这样可不行！这样，明天你就给我乖乖去相亲！”
　　“随便。”若纤一句话让路人贾险些被自己的一口气憋死。

　　第二天，当她以女王般的气势连哄带骗着刚刚到出版社工作的新人小黄来到约会地点时，阳光正夺目般绚烂，在电影院门口，若纤穿着雪白的睡衣，打着乌黑沉重的雨伞，成为过往行人眼中最独特的风景。
　　“呃…她品味有些独特…”路人贾安抚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小黄已经脸色发白。
　　“贾大姐，你不是要整我吧。”小黄涉世尚浅，看着若纤的黑白搭配腿肚子都软了。

　　真正软了的是若纤。
　　当她转身，当她正面看到他们的时候，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掐软了。
　　如果妖怪也有灵魂的话。

　　那唯唯诺诺又善良的眼睛，那熟悉的眉毛鼻子脸。
　　若纤嘴唇一颤，黑色的大雨伞慢慢移开，露出格外精致的白皙的脸。虽然只是穿着白色的睡衣，依旧是高贵得无可比拟。
　　上个世纪，最后一面，她说，“下辈子，在见面，希望还是雨天哦——”
　　结果，命运依旧如此玩笑。
　　如今阳光依旧那么明媚。

　　“hi~”
　　小黄显然已经七魂丢了六魄，对此，路人贾早已见怪不怪。若纤一般都是一击致命，问题就在于，男人死心塌地想跟她进一步发展所谓的“爱情”的时候，若纤总是像一把雨伞一样不留情面的关上了，不给任何人窥视的机会。
　　“小黄，你要记住，你要像蛀虫，啃噬她的内心，去吧！”

　　路人贾把小黄一把推出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的是，三天以后，小黄红着脸对她说，“贾大姐，谢谢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女朋友。”

　　女朋友！若纤不会是被妖怪附体了吧！
　　路人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她更不能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这天下班，宅女若纤居然带着饭盒在出版社楼下等他。
　　路人贾从此相信，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若纤却比谁都清楚，爱情改变不了很多东西。
　　譬如说人妖疏途。
　　无论这爱情跨越了几个世纪，多少公里。
　　改变的只能是过程，不是结果。

　　看着他憨憨的笑着，她就很满足。
　　晴天也可以打伞，妖也可以爱上人，这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他害羞的在黑暗中想要亲吻她的嘴唇的时候，她一遍遍的回忆着，一千年前他在自己面前笨拙的穿着衣服的样子。
　　伞下。阴暗。没有影子。她抬起手，慢慢的流连在他的光滑的颈部——
　　那一瞬，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若纤后知后觉的放开了手。可是，已经晚了，他脖子后面血肉模糊成一片。
　　她就那样紧紧地抱着自己，不断颤动，想上前去扶起他，却不能——

　　“这就是你的命运。”
　　若纤猛地抬起头，空中漂浮着一个虚无的白影，眼中流连的悲哀，像是要把自己吃透。
　　“老大！”若纤失声喊起来。
　　“你的欲望，毁了你，也毁了你心爱的人。”
　　若纤看看自己的手。
　　“控制触觉的你，只能用影子来触碰人类。”被称作老大的白影默然的说，“千年之前你的妖气尚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转生之后，你的妖气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下场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只有对他会这样？我每天接触到这么多人类——”
　　“对于妖怪来说，妖气和情感是共生的。你的情感越强烈，妖气也就越重。”白影说，“你的情感世界，已经被这个男人唤醒重生，为了你身边的人好，你最好离开他们。毕竟，我们和人类，是不能共存的。”
　　若纤仰望着她，内心一阵绞痛。
　　爱的越深，伤的越重。
　　这是她们前世的宿命。
　　在黑暗期到来的东方，接管人间界。
　　这是她们今生的宿命。

　　她能怎样呢？
　　如千年前的走廊上，她遥远的凝望他，终究只是向背而去。
　　此刻，死在脚下的男人，那空洞的眼神，拷问着她，生生死死，转世轮回，已千年。
　　而她能做的，仍旧只是，逃避。

　　露出遗忘了很久的慵懒的微笑，若纤说，“我终于想起了我是谁。”
　　白影绰绰，也露出微笑，说。“很好，这才是我们的一份子。”
　　“你闯入了我的潜意识，对吧，一切尚有可挽回的余地，是吗？”若纤平静的说，白影点点头，“这是我给你，也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
　　一睁眼，若纤惊醒，自己还在taxi中，小黄正拉开车门，彬彬有礼的请她下车。
　　慵懒的一笑。“谢谢。”
　　小黄一愣，此时的她，有着一种近乎妖媚的慵懒的美感，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是她脚下的尘埃。
　　没有搭上他伸出来的手，若纤紧了紧自己的披肩，打开了伞。

　　楼下，分别时分，他慢慢的靠近。
　　她突然收起了伞，路边的白光炫目的耀眼，她背光而笑，瑰丽，“我们分手吧。”
　　小黄愣住了。
　　感觉到脸上像是有一只手在拂去他没有掉下来的泪。

　　等到路人贾从小黄那里听到他失恋的消息气愤不已杀回公寓质问若纤的时候，公寓里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消失了——
　　仿佛她从没有存在过。
　　路人贾愣在门口。

　　一个白色的影子站在看不见的地方，影子慢慢慢慢蔓延到她的脚下，环成了，最后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