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化身北雪骤》kurom

3、君子当立白衣胜雪.三

　　稍许遥远的记忆中，思卿回想起的总是自己仰头时望见的那个女人温柔的笑脸，好似梅开两鬓，又如馥郁的春桃。这些年来的生活难不堪言，而在他的孩提时期，也是受了不少苦。周围的孩子都笑话他，长相如女孩子，身材瘦小、弱不禁风的。最严重的一次，为首的孩子王扯掉了思卿好几撮长发。他用双臂遮住不堪的头，哭着跑回院子里，央求女人为他剃了光头。
　　女人一边为思卿处理伤口一边道：“我们离开这里。”

　　后来二人来到了盈州城外的水域边。在那里，女人独自建起了一个小木屋供二人生活。女人想着，只要吃苦打柴再做些简单的手工艺品拿到城里去卖，这样也足以养活两个人。某天傍晚回到家时，她看到两个满脸恶人相的中年男子砸毁了木屋，年幼的思卿被吓的只知道哭喊，而当女人走上前去抱住思卿想要逃走，却被两男子一把按翻在地——
　　“呜呜……你们放手！放开她——”思卿死死抓着男子的衣角，却是徒劳。泪水浸湿了他枯瘦的脸颊，如柴干般细小的手臂根本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得哭疼嗓子，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被两男子凌辱。
　　回过神来，思卿发觉自己和女人被带到了一个满是香烟缭绕的地方。自后，思卿逐渐理解了二人的处境——他和女人被那两男子卖到了青楼，也就是红鸾楼。

　　“左姨，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等思卿长大了，一定可以去更广阔的地方。”

　　君亭雪揉乱了思卿的头发，见其迟迟没有表态，便放开了手。并不是说他就此打消了带走思卿的念头，这个人正在考量该用多少钱财才能换走思卿。
　　“我下去透透气，你乖乖在这里等着。”言罢，君亭雪心情大好地背着手走出房内。他让人把左姨叫到了另一个房间，打算和管事的左姨商议赎走思卿一事。

　　片刻，左姨轻轻推门而入，望见君亭雪站的挺直的背影，她隐约猜到了君亭雪有事来说。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大人，这才和思卿待了多久？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鄙人心直口快，这事直说的话，便是我想替思卿赎身。”君亭雪闻声转过身。此刻，他眼中如有微微波光，笑脸也变得静宁许多，像是在小心地试探。
　　“这……”千万种思绪涌上左姨的心头，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思卿本是自己的孩子，而左姨这样没什么大能耐的普通人又不敢冒犯君亭雪。而今时面前的君亭雪的笑颜却让自己感到一丝畏忌。
　　“我知道思卿是男儿身，也晓得你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然他是你捡到的孩子，但你一直百般疼爱他——可难道你想让他在这个小楼里，如你一样像是被囚锁而得不到雕刻的玉石，一辈子受困于此吗？”君亭雪的这番话语有如微风拂过耳畔，可在左姨听来却是带着刺扎进了心底。

　　“是打听过我们的事吗？”女人衣袖内攥紧的拳头并没有让君亭雪察觉，她重新理了下情绪平静地问道。
　　“流萤夫人，这天下几乎没有君亭雪不知道的事。我会待思卿好，带他见识名为天地的绮筵。”君亭雪将左手食指抵在嘴巴中间，那话自他口中说出便有了不可抗的魅力。
　　“为何是思卿呢？”
　　“因为他让我动心了，我原以为自己是个冷心冷面的怪人，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弦就被拨动了。这是我人生头一遭品味到的感情，不想轻易地让他跑掉。”并非是生而无情，君亭雪也主动寻找过名为爱情的事物，奈何他看待世人都是视同一律，无论男女。对，思卿也该是这般的，也该是他转眼就忘掉的一个人——
　　“思卿并不是看上去那样乖巧，平日总心浮气盛的，还很爱钻牛角尖。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分明不喜女装这种事，却为了不让我费心费力而做起了青楼的事。那孩子喜欢读书，但从来不和外边的同龄人接触，我想是错于我，他有对外的求索之心，也有守护亲情的温柔。我想了想，若君亭雪大人真心想带给思卿更好的生活，那一定是不错的选择。”

　　倾吐的话语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不舍，左姨应是做出了决定。只因君亭雪的一句话便唤醒了她那尘封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这些年来，自己为何抛下了可悲的自尊？因为十五年前为了自我救赎捡到的这个孩子。为了不让他和自己走上同样的路，为了思卿能够理解世间的美好。

　　“之前也有大户人家要赎走思卿，那时的我无能为力，只好忍痛将思卿交放其手。后来这孩子竟脱身跑了回来，至今无人来追，思卿不愿告诉我那时发生的事，我也不愿提起这等不堪。可我一直忧心于此，怕他哪一天又被带走，怕他归来时不再是我知晓的思卿，更怕他再无音讯消失于世。但如果，如果是名为君亭雪的人许诺说待思卿好，我便愿意将他交付。”左姨道着，紧皱的眉头缓缓释去，她露出一言难尽的笑容向君亭雪微微颔首。
　　“既听流萤夫人信任我，又说出这般肺腑之言，君亭雪就放心了。”君亭雪双手作辑也对左姨倾身行礼。
　　“唯有一事，既是思卿不一定会同意此事，毕竟有那样的过往。如若大人能让他自愿跟您走，我就没什么牵心的了。”
　　“不难。”二字一出，君亭雪立马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