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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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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罗了半个多月,清平观祭祀的队伍在十五那天天一亮就整装待发,到山门下的时候日已高悬。
清平观位于城外周山上,四处绿树如茵,如今恰值春日,万物复苏,一路上能看到不少枝头新绿。
玉汝穿着永乐特地为她找来的“类似”命妇服,跟着祭祀队伍一路穿过甬道、路过鼎炉、走进了清平观,然而身上衣着花样纹路到底与其他命妇不同,在人群里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玉汝倒是不甚在意,仰首挺胸走出了坦荡的步伐,未出阁前玉汝甚少接触上京高门女子,也没有什么手帕交、闺中密友,自然也就不太认得队伍中的其他命妇,于是干脆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做个听摆布的透明人即可。
但这不代表旁人不会主动过来搭话。
同玉汝一起走在队伍后头的,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眉目之间有着顾盼的天真,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单纯至极。
她从一落地便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偷偷瞄着玉汝,即便玉汝想要装作不在意,但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想忽视都难。
那女子左右看看,趁着前边皇后与观主寒暄、整个队伍都停下来候在正殿外的时候,悄悄拉了拉玉汝的衣袖。
玉汝微微转头,面露不解。
那女子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叫苏以沫,第一次跟着皇室来祭拜,待会若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姐妹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一声呀?我怕丢人。”
苏以沫真诚热情,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玉汝忍不住嘴角上扬,掩唇低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也不熟。”
听闻此言,苏以沫皱起眉头,眼中担忧不已:“那怎么办呀?”又四处张望了几眼,看自己背后已然无人,声音里隐隐着急又无奈,“看来我们这几个都是新手呀!”
玉汝忍不住出声安慰:“我来之前问过人了,大致流程我是知晓的,咱们人微言轻,躲在那么多人身后,只要不出乱子就好。”
听她这么说,苏以沫好像真的安心下来,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带着信任的眼神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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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时,众妃嫔与命妇先是跟着皇后在正殿里够叩拜三清,随后往城郊的皇家田地里,由皇后带领少数几个高阶妃嫔和公主除去华服,换上简单的粗布衣裳,到泥泞的田地里种下谷物,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其他命妇们也都会前往附近的菜园里采摘新鲜瓜果,等到回来后再依次供奉到观中各殿内。
等忙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过了午后了,依照惯例都会在清平观中用了膳再回去,观内修行的道人们便领了这些贵人到西厢房内稍作歇息,皇后本来是跟大家在一处的,但因着今日很是操心了一番,身子有些乏了,便另辟了一间内室给皇后休息,没了皇后镇场子,妃嫔们都敞开了交谈起来。
一大早便要从宫里出发,想必这些妃嫔命妇们定是天还没亮就起来梳妆打扮,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清平观,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被拉着到处叩拜,还要去田地里采摘瓜果,想来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肯定是累得不轻。
饶是平时就爱到处溜达的玉汝穿着厚厚的命妇服,端着架子走了大半天也觉得累得够呛,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疼,悄悄在宽大的衣服下揉着自己酸疼的胳膊和小腿,眼睛却滴溜溜的看着满屋子如云一般的美人,耳朵也竖得老高,悄悄听着她们在说什么。
“小姐,要不要婢子去给您找个垫子来?”环佩注意到了玉汝的不适,悄悄在她耳边问道。
玉汝微微摇头:“算了,这些贵人们都还没说什么呢,我还是忍忍算了。”
苏以沫坐在玉汝旁边,听到这话也附和道:“就是,我们还是安静当个小透明就好。”
玉汝闻言转过头去,却看到苏以沫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朝她露出了一个会心微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哪里觉得累。
“你方才一直在我旁边跟着我们一起跑上跑下的,你不累吗?”
“累呀!”苏以沫眨巴眼睛,认真回答,“不过比起平日里爬高上低的采药还不算什么啦!”
“采药?”玉汝对上京的命妇们不熟悉,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苏以沫是哪位大人家的夫人,不过她想着既然人家没问,可能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那自己又何必主动提起,况且与人交好,玉汝更喜欢去衡量这个人本身性格与自己是否相合,最不喜欢的便是在摸清了家底身世的基础上再去考量要不要做朋友。
不过因为这个想法,玉汝也没少被姐姐和哥哥们苦口婆心的教导,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有些明白哥哥们的顾虑了,虽然对苏以沫很有好感,但还是回头找叮当打听一番罢,可千万不要给沈子石添什么乱子才好。
不过嘛,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哪家的命妇会整天爬高上低的采药呢?
刚想开口,玉汝便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喊道:“哎呦,累死我了,小竹,快去把我的靠垫拿来,这什么破椅子呀,膈死人了!”
玉汝循声望去,只觉得这人年轻貌美,花枝招展,在清冷的道观里倒是格外扎眼。玉汝觉得她很眼熟,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在哪见过。
旁边叮当小声提醒:“是郑贵人,您年前在将军的洗尘宴上见过她的。”
经这一提醒,玉汝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没想到这位贵人命这么好,如此嚣张竟还一直是贵人之位,看来果然如叮当所说,陛下对这个新欢还真是宠得很。
玉汝与叮当交换了眼神,彼此都明白心中所想,玉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郑妹妹是第一次来,想必对清平观还不熟悉吧,修行之人讲究无欲无求,观内陈设自然不如你宫中华丽,倒也不必动怒。”出声的是坐在郑贵人旁边的一位女子,看容貌比郑贵人年长一些,也不如她艳丽四射,穿着上倒是比郑贵人朴素不少。
郑贵人反唇相讥:“妹妹是第一次来,比不得各位姐姐们轻车熟路,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慢慢学便是。倒是姐姐,年年来,年年熟,也不知道这一年到头,见陛下的次数有没有见这清平观的次数多。”
“哈?她也是第一次来呀,看来今年新编了不少人。”苏以沫显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忍不住在玉汝耳边悄悄说到,惹得玉汝差点笑出声来。
那贵人哪能受得了被这般挤兑,一时之间气得脸色稍变,然而却又不知道如何给自己出口气。
叮当在玉汝耳边小声道:“这位应该是张贵人,早早便入宫了,不过这些年一直不得宠,品级也一直停在贵人上,看样子已经被后来者的郑贵人踩在头上了。”
玉汝不禁撇嘴,这郑贵人的嘴巴也太毒了些,净挑人伤口上撒盐,一开口就说人家不得宠,后宫里的女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据玉汝所知,当今陛下勤于政务,很少流连后宫,本来得宠的就没几个,郑贵人这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多少人的肺管子,她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屋子里有多少人微微一愣。
玉汝往前面看去,长宁和永乐都一言不发,毕竟她们是公主,这种场合不该说什么,但若是没有人出言阻止,还不知道郑贵人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呢!
恰在这时,另一位坐在下首的女子开口:“娘娘们说笑了,清平观是皇家道观,向来香火鼎盛,观主道法精妙,深得陛下喜爱,这一年到头,总归能见到几次的。”
女子穿着命妇服,神色端正宁静,脸上能些许看出岁月的痕迹,但线条流畅的下颚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玉汝猜想可能是哪家高官夫人,既然她已经出口劝阻,不知这二位娘娘们会不会顺着台阶下。玉汝往郑贵人看去,没想到嚣张的郑贵人此刻低垂着眼,并未回击,看起来倒是温顺了许多。
玉汝心中好奇,想问问叮当是否知道什么。
“这位夫人是首辅原配,大长公主的女儿昌平县主,从小跟陛下一块长大,陛下对她是极好的。据说郑贵人就是她带进宫的。”
玉汝点点头,算是明了,难怪郑贵人如此嚣张,原来背后有皇帝的姐姐撑腰。
玉汝忍不住抬头对叮当笑笑,果然是万事通,环佩这诨号没说错!
“好了,大家忙了一上午,也都累了,让人去后厨瞧瞧,膳食准备得如何了,各位娘娘们都等不及了。”荣妃顺着昌平县主的话头开口说话,门口有人依言退出去,皇后不在,荣妃算是这群人里最有威望了,大家也都静了下来,荣妃这才往郑贵人那儿瞧了一眼,“郑贵人嫌累?那本宫去跟陛下说说,明年就不必让你来了,想来陛下心疼你,定然是会同意的。”
郑贵人神色有些惊慌,宫中贵人以上品阶的都能来,不能来的除非是像苏贵妃那样被降了级受了罚,郑贵人自然不想这样,于是只能呵呵笑道:“娘娘说笑了,嫔妾只是担心这些硬椅子,娘娘坐不惯,为娘娘担忧罢了。”
说着便让随侍的婢子将拿过来的软毛垫子送到荣妃那儿去。
荣妃看了一眼,转头对娴妃笑道:“姐姐,这火鼠皮是从西蜀之地的火鼠身上扒下来的,据说此皮水淋不湿,火烧不坏,名贵着呢。”
众人不知荣妃为何突然同娴妃这么说,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荣妃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好像在姐姐宫里见到过,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带出来?”
娴妃性情温和,众人吵吵嚷嚷她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此时听到荣妃问过来,便微微一笑,道:“既然名贵,又何必带出来,皇上廉政,必不想被观中清修的道士们误会他奢靡无度。”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荣妃笑着道:“还是姐姐聪慧,明了皇上的心意,难怪咱们陛下对姐姐宠爱有加。”
郑贵人听到这番话又气又羞,忙叫人将火鼠软毛垫子藏起来。
这时昌平县主开口道:“郑贵人到底年轻,喜好名贵珍稀之物也算平常,陛下将名贵之物赏赐给她,她便以为是天大的欢喜,自然想要将这些东西日日带在身边,以感念陛下之恩。说起来,年轻女子用好东西就是相称,倒不如我们年纪大了,用这些东西也衬不出什么来,反倒显得愈发人老珠黄了。”
其实在座的妃嫔们个个保养得到,风韵犹存,离“老”之一字差的还远,但昌平县主非要这么说,摆明了是在帮郑贵人,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干脆由她去得了。
荣妃轻轻睨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昌平县主又抢着说:“不过郑贵人性子是急躁了些,往后还是要像娴妃娘娘多学习,多体谅陛下的良苦用心才是。”
郑贵人接话:“县主说的是,奴记在心里了。”
昌平县主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荣妃懒得与她争辩,娴妃自然更不愿意,一时之间屋子里静的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直到门外有侍女来报:“膳食已备好。”
玉汝听到身边的苏以沫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可饿死我了。”
荣妃派人去通知皇后,等到皇后领着大家一同去东配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