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永远不开心》柴恩

15、蹦出来个娘亲

　　坐在上方的王太守终究还是不忍心，他上前将二姨娘扶起，抚摸着她瘦弱的脊背。

　　“惠雯啊，莫要将自个儿的身子哭坏了，烟儿这般...”他说着，刚毅的脸上也显出一阵悲凉，“这般样子，我们都已无力为之，可你还留在这世上，不管如何要保重身子啊，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烟儿也是他的骨肉，失去自己的骨肉怎么会不难过，他闭上眼甚至还能想起她牙牙学语之时，脆生生喊他爹爹的模样。

　　可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永远沉浸在悲痛中，今后的生活又该如何。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眼角的皱纹仿佛又更深刻了些。

　　而徐氏听到那句以后还会有时，故作悲伤的面孔一僵，连擦拭泪水的动作都突兀的停在那儿。

　　她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蔻丹染红的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中，疼痛却不自知。

　　大清早，外头的摊贩就开始高声叫卖，混合着蝉鸣的渣渣作响，将浮霜直接从梦境中敲醒。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妄想将耳边的杂音抛开。

　　“啊~吵死了！！”

　　娇气的怒吼像个大音波传开去。

　　破旧的房子微微震了震，连同几块瓦片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歪脖子树上的雀巢。

　　终于，浮霜丧着一张脸，顶着一身的起床气从小破床上爬了起来。

　　昨天她也懒得再寻地方休息，便直接在身后的小巷中找了一处没人住得破屋子睡下了。

　　她随手理了理头发，走出破屋。

　　看着不远处开始热闹的街道，睫羽之下的水瞳散去燥意，却多了几分茫然，恍惚间，仿佛自己也只是那茫茫众生中的一个普通凡人而已。

　　许久，她张开双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怪不得瑾姝常说她一只妖硬是活成了一个凡人的模样，原来，凡间的日子也是这样过的啊，与她在山上的日子没啥差别嘛。

　　就宛如她习惯了夜晚就是要上床睡觉的，一天里就是要吃三顿饭的。

　　而瑾姝跟她生活这么久，时间作息多少也被她同化了些，但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夜晚出去捕食猎物，白天睡觉。

　　想起瑾姝，他等了这么久，会不会生气，如果没地方住的话，他应该会回自己的狐狸洞吧，他那么聪明，才不会一直等在那儿呢。

　　浮霜叹了口气，摸摸肚子，她有些饿了。

　　唉，还是先把砂浆和油毡给解决了再填饱肚子吧。

　　她手指微动，落在她右侧不远的鸟巢便直直向上翻飞，眨眼就回到了树杈间。

　　安好鸟巢，浮霜就走出了小巷，继续朝着各种商铺进发。

　　然而，计划永远不会顺着自己心意走。

　　她问了许久，才最终在东边的一条街上找到了卖油毡和砂浆的店铺。

　　可她才走进去，就被拦住了。

　　看模样是个伙计，只见他走上前便将手伸在浮霜的身前，不让她再近一步，顺便还用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那眼神格外熟悉，就同她每次打量抓到的那些岩鼠一样

　　他操着一股半生不熟的官话说。

　　“唉唉唉，你来干嘛的？”

　　“我自是来买东西的。”

　　浮霜先是被拦的一愣，后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拦着她作甚，再说她不买东西还能做什么。

　　现今凡人的智商都这么低了吗？

　　可那伙计听闻，扑哧一笑，皱起的鹰钩鼻说不出的尖酸刻薄，笑容透着十足的嘲讽。

　　“就你，你有钱买吗？！”

　　“钱？”

　　她疑惑的歪歪头，脑中仿佛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哎，呀，忘记向瑾姝要钱了.......

　　十几年没下山，都忘这件事了，怎么办，空手回去绝对会被瑾姝念叨外加嘲笑五年的。

　　而那伙计一看浮霜这样子，就知道她是个没钱的。

　　然后他想都没想，伸手把浮霜往外一推。

　　“没钱快走，别在这儿挡路。”

　　浮霜被推得一趔趄，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她微凉的目光转到眼前的伙计身上，眼里润润的，仿佛透着光。

　　要不直接抢得了。

　　反正....他们绝对打不过她。

　　伙计看着浮霜的眼睛，身上竟不自觉的竖起了汗毛，他连忙搓搓手臂，强把身上的冷意降下去。

　　再看看身前的小姑娘，无害且愚蠢，仿佛之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不过也管不上是不是错觉了，他现在只想把这个邪门的小丫头赶紧赶走。

　　浮霜看着那只即将搭到身上的大手，眼一眯，眉一皱。

　　微不可见的烟青色在眼中一闪，那伙计便像是触到了一层隔膜，直直往后飞撞了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后边的货架。

　　货架翻落一地，满地狼藉。

　　浮霜身影一闪，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的货物塞进随身带的包袱里。

　　然后她一摆衣袖。

　　溜了...

　　走出店铺，她的目光又立刻被转移到....那一圈早点摊贩上。

　　好饿....口水要流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擦了擦嘴，又抬手摸摸怀里的瓷瓶。

　　她还有个能吃的玩意儿。

　　突然，她神情一肃。

　　她的烟露呢？怎么不见了？！那可是她最后唯一垫肚子的东西了！虽然难吃了点，但好歹能吃啊。

　　浮霜望着繁忙的街道，细细回想着，会不会落在那间破屋里了？

　　很有可能。

　　想到这儿，她也不在这儿浪费时间，还是快点把烟露拿回来吧。

　　可当她重新走到那间破屋外，还未踏进门，就先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哀哭的声音，好像还是个女子，抽泣的声音听起来悲伤极了。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里面哭的说不定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还哭的如此伤心，她就这么进去会不会破坏人家悲伤的氛围？

　　浮霜头一次这么纠结。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掩的门，尽量放轻脚步。

　　那人仍然自顾自趴在桌子上哀哭。

　　浮霜心中放松下来，走到床边，一顿翻找，果然就在破烂的枕头下找到了小瓷瓶。

　　她将小瓷瓶小心翼翼放进怀里，提脚打算离开。

　　然而她一转头，看见刚刚趴在那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痛哭，正抬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被发现了。

　　浮霜面上一僵，随即又舒缓开来。

　　发现就发现呗，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她挺挺腰板，又伸手扯平衣角，打算当一个瞎子一样走出去。

　　山神在上，她真不知道这个破屋子是有主的。

　　看着对面女子直勾勾的大眼珠，浮霜内心有一丝小慌张。

　　果不其然，紧接着，她就被当场截获......

　　看着八爪鱼一般趴在自个儿身上的女子，浮霜难得有点懵。

　　她试着将身上的女人推开，可对方抱得太紧，一推两推之下，居然没推开。

　　她艰难地从女子的浩然波涛里钻出脑袋来，用得着抱那么紧吗，她要是真要跑，她也逮不住她呀。

　　哭得这么惨烈，肯定把眼泪鼻涕都擦她身上了。

　　指尖悄无声息地凝起灵力，真是非暴力不合作，打晕拉倒，麻烦。

　　可还没付诸行动，指尖的灵力就被女子的哀切的叫喊吓散了。

　　“儿啊，娘的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

　　没错，这个正在嚎哭的女人就是二姨娘惠雯。

　　她仍是不愿相信，五年了，她的烟儿失踪五年了，为什么第一次得到她的消息，就是死讯呢？

　　她打心底不愿，也不敢相信，一大早便从管家那里要来了烟儿的住址，想着亲眼来瞧一瞧，或许那样才会死心。

　　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烟儿，她捧在手心上的宝儿，一直就住在这样的破屋里，五年啊，五年，无华衣着，无佳肴食，还一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她的孩子，这可是她的孩子啊，是她捧在手心，挂在心间的宝儿啊。

　　本想着今生已与烟儿无母女之份了，谁曾想，老天待她不薄啊，竟让她再次寻回了烟儿。

　　她抽泣着，握着“烟儿”的肩膀拉开距离。

　　“烟儿，跟娘回家。”

　　浮霜回神，又听到这么一句，真是无力吐槽，得，又一个让她跟回家的。

　　浮霜看着眼前的妇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烟儿”是谁？

　　认错人了吧。

　　她将妇人搭在肩膀上的手挥掉：“我不认识你。”

　　话音一落，眼前的妇人就跟要死了一样，浑身颤抖着，豆大的泪珠不停的从脸上滚下。

　　“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是你的娘亲啊，怀胎十月生下你的娘亲啊！”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

　　她一个天生地养的妖，既不是胎生也不是蛋生，哪来的娘亲，瞎认什么亲戚呢！老头都没你这么厚的脸皮。

　　说完，揣着怀里的小瓷瓶就要往外走。

　　可二姨娘才找到她的“烟儿”，怎么会就这么让女儿再次离开她的身边呢。

　　她慌忙从后边抓住浮霜的手臂，哀求道。

　　“烟儿，你别走，跟娘回去吧，娘不会让你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哎呀，你放手。”

　　“娘保证，娘保证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不会再把你弄丢了，就跟娘回去吧。”

　　“你真的认错人了！”

　　“烟儿，烟儿，你要什么娘都给你，不要扔下娘啊。”

　　浮霜心神一动，什么都给，真的假的？

　　她蓦地回头，冲哭的稀里哗啦的二姨娘露出一个笑容。

　　“你有钱吗？”

　　二姨娘一怔，难过更甚，但随即立马点头，生怕浮霜跑了。

　　“有，娘亲有很多钱。”

　　“那能借我点吗？”浮霜眼睛更亮，笑得更灿烂了。

　　“当然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烟儿你得先随我回家。”

　　二姨娘期盼的看着浮霜，眼里的慈爱仿佛都要溢出来了一般。

　　浮霜却有些为难，还要去她家里才能拿到钱，真麻烦，就不能直接给她吗？

　　在她犹豫间，二姨娘说：“烟儿你肯定还没吃早膳吧，我们回家用完早膳再出来，好吗？”

　　早膳？吃饭！

　　没事儿，她不缺这点时间！

　　“好好好。”

　　二姨娘终于破涕为笑，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上前拉起浮霜的手。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斑驳泪痕，却笑得同孩子（傻子）一样。

　　浮霜看着看着，心中莫名有些闷闷的，忍不住伸手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

　　结果，面前的女人笑得更开心了，眼泪也流的更利索了......

　　又哭又笑，莫不是有病？

　　浮霜被二姨娘手把手牵着，带到了太守府里。

　　看着一晃而过的镶着金边的太守府牌匾，浮霜是真的相信这个女人很有钱了。

　　二姨娘径直将浮霜带到了她的安然轩。

　　她让浮霜坐在软凳上，又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然后招了招手，对着立在一旁的绿竹吩咐道：“你去小厨房拿些点心，甜口咸口的都拿些来。”

　　“诺。”

　　绿竹应了声，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接着，她又招来一个女婢：“你，去书房将老爷请来。”

　　“诺”

　　等都吩咐完了，她转身对着浮霜说：“烟儿，你以后就算回家了，家里的人都要认个全，今儿，先让你爹看看你，你爹，也是念着你的。”

　　说着，她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

　　浮霜心想，她这眼泪怎么能这么多，是安了个黄河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