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书》蔡姐

30、第 30 章

　　这是杨九鹤对周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周岚笙跟着去警察局录口供，详细说了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晚上七点半，他回到家。
　　离开前警察拿出个手机给他，说是在杨九鹤房间里搜到的，周岚笙一看，是自己的。他在解锁后发现手机里的内容几乎被清空，警察那边回复说是被杨九鹤删除，不过技术部已经把所有内容都恢复拷贝到一个文件夹里，让他不用担心。
　　周岚笙走出警察局叫了个的士，对方见他一身的血迹，又看到这里是警察局，顿时警觉地说不做他生意让他找其他车子，周先生好说歹说，承诺给出两倍车费才肯说服对方。
　　在路上，周岚笙看了下这一星期里手机的所有未读消息，80%都来自程豫，三百多条消息从他去机场那天开始发到今天早上，前面都是程豫在瞎扯自己出差的日常，说上司对他很严厉、今天又和同事做了什么事情见了个怎样的客户，几乎每隔一小时就发来一条，中间暂停三四个小时开始进入正题，一大段一大段的说他很想周先生，他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忽视了周岚笙，想要回去好好修补两人关系。
　　文字上看，似乎很愧疚。
　　周岚笙仔细看了每一条消息，里面还有“他本人”回复程豫的内容，应该是杨九鹤为了不让程豫起疑心冒充他回复，而他的男朋友也没有察觉到。
　　最后一条信息来自今天早上，程豫回来后并没有回他们的家，而是去了之前他和涂女士住的那间别墅。
　　“我妈一直催我回去看她，先生我先回去一趟再回家好不好？你什么时候下班？忙完这次工作我会请一个星期的假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黏着你。”
　　又过四个小时：“抱歉先生，公司那边临时要开会，涂女士说如果今天忙到太晚就干脆在她这边住下，就一个晚上，我很久没去看她，到时候看看忙到多晚，再具体和你说？”
　　“先生在干什么，怎么没有回我了？”
　　看到这里，前面司机“啪”一声打开车门锁，说已经到了。
　　周岚笙关掉手机，先是回到家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在房间里静坐半小时，起身去衣帽间拿了三个箱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整理行李，中途男朋友程豫没有打一通电话过来，估计是在开会，不过周岚笙也不含糊，直接订了最近一班航班的机票，不管去哪里，只要逃离这座糟糕的城市。
　　他没有留一句话给程豫，甚至连个纸条都没有，家里所有和自己有关的物品都被带走。
　　坐上的士后周岚笙只说了一句话，“师傅，开快点吧。”

　　回忆到这里可以结束了，时间回到四年后AM公司剪辑部的空房里。
　　周岚笙从地上站起，刚要给助理打电话就听到外面钥匙开门的声音，小助理走了进来，“周先生，您好点了吗？”
　　“程总给您打了好多电话....您手机都被打到没电了，”她边说边把还插着充电宝的手机递过来，“他似乎很着急，我是觉得如果您遇到事情其实可以....和他商量一下，毕竟你们是....恋人。”
　　周岚笙接过手机，“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他现在在哪？”
　　助理：“程总不在公司，应该是出去找你了....刚才他找不到你的样子特别可怕，整个人都疯了，还说要报警。”
　　周岚笙：“没关系，”他说，“你帮我叫一辆的士。”
　　“您回家吗？”
　　“不是，去我朋友的诊所里。”

　　周岚笙上车后的五分钟，给徐行之打了个电话，对方说他接下来没预约，就在办公室里等他过来，接着又拨通程豫电话。
　　“先生你在哪？”还没说什么，那边的程豫已经开口。
　　“我刚从你公司出来。”
　　“在我公司？那我怎么没看到你？你等一下，现在过来。”
　　“不用。”
　　周岚笙说，“你过两个小时去徐行之的诊所找我吧。”
　　“为什么？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你可以告诉我，”程豫说话语气很冲，完全不想听到对方任何反驳的话，但同时也在压制自己的急切，“你等我一下好不好？我想现在就看到先生，等不了这么久.....”
　　周岚笙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按下手机静音键后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您能再开快点吗？我有点赶时间。”
　　“好。”
　　得到答复后他又重新对手机说，“一个半小时，你到诊所来见我，可以吗？”
　　“先生我不......”
　　“只能这个时间，”周岚笙低声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徐行之谈，现在是三点半，五点过来找我，明白了吗？”
　　“先生你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徐行之？！我才是你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不可以和我说的？非要去找外人？”面对他的强硬，心急如焚想要在下一秒就见到恋人的程豫烦躁不已，他慌不择言的说。
　　周岚笙直接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等到对方完全静下才回道，“你会知道的，程豫你现在在我家里是不是，先洗个澡吃点东西，我现在很安全，只是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能看到我。”
　　他揉揉头部，似乎很疲惫，“我先挂了。”
　　程豫现在确实是在周岚笙的家里，周先生虽然没有把备用钥匙给他，但程豫在知道他的住址后就让开锁师傅照着他家锁孔样子打造了同样一把，只是这段时间里他和周岚笙相处得很好，每次进对方家都是周先生亲自开的门。
　　不过今天.....这把被造出来的钥匙倒是派上了用场。
　　程豫抓着手机站在客厅，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得通话结束，他把手机放下。
　　后知后觉的想，刚刚先生说他很安全让自己不用担心。
　　安全，这个词似乎....

　　诊所。
　　周岚笙看都没看站起身的前台女生，随意向她挥挥手目不斜视的走向徐行之办公室。
　　对方已经在等待，电话里徐行之察觉出好友的异样，心里有了几分准备，立刻准备好平时见客人的茶水，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
　　而在见到周岚笙的第一眼——他确认内心的猜测。
　　周岚笙说他将以前的事情全部想起。
　　徐行之：他有侵犯你吗？
　　周岚笙摇头，详细把事情说出，徐行之听完后说要给周岚笙做个检查，排除患上PTSD的可能。
　　“之前你是因为出了个小车祸，脑干受损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是现在记忆的恢复也许会让你有创伤后遗症，因为亲眼目睹他人死亡是有很大可能导致人患上PTSD的，它的主要症状分为三种，创伤性再体验、回避型和警觉性增强。岚笙，你之前失眠过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你不轻易让别人碰触，我现在担心会是最后一种，警觉性增强。”
　　“嗯。”
　　“那我们做个检查？”
　　徐行之走到周岚笙面前，问了他一些问题和当年绑架的细节，把灯关上后说出特定的词语，诱导对方回到四年前，观察表情，看他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反应。

　　半小时后徐行之把灯打开，“初步看了下患PTSD的概率并没有很大，不过准确结果我会等两天再给你答复。”
　　“好，”周岚笙微微笑了。
　　徐行之见好友终于没有绷着个脸，稍微松下口气，“我多害怕你会出现什么状况，之前有猜过会发生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碰上这样一个变态，你男朋友是已经弄死那个人了吗？”
　　周岚笙犹豫了会，“嗯，我也没有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吧。”
　　“那就不用太担心了，既然人已经不在，那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不过以后也别太同情心泛滥，招惹那些奇奇怪怪的变态了，”徐行之说。
　　周岚笙：“嗯。”
　　“那你男朋友那边打算怎么办？”
　　“......”周岚笙没说话。
　　“怎么了？”徐行之侧头看向他。
　　周岚笙顿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说，“我还没想好，”他坦白道，“在没想起那些事前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但想起来后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程豫和我都已经变了，不再是四年前的样子。”
　　“你觉得是他的错吗？毕竟四年前你毅然而然的选择离开。”
　　“那个时候我是怪他的，虽然在心里清楚他并没有错，好好工作是应该的，但是又觉得....他把我忽视了这么长时间，对我的遭遇丝毫察觉不出来，当时我是....既失望又难过，但现在想起来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有独立的思考和决策力，当年我是觉得自己能够充分解决杨九鹤的事情才会没有告诉他，那应该由我本人来承担所有后果。”
　　周岚笙说，“在来的时候我也想了下为什么那时候会选择不告诉他，原因也许是在我心里.....程豫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吧，总觉得自己比他大这么多，有能力应付这些事情，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不信任？不觉得他能够帮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自己的事。”
　　徐行之：“那要不然你冷处理一下他？先晾他一会，我是觉得如果他当年能稍微关心你多一点，把注意力从工作上转移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徐行之是很生气的，听到好友说起曾经遭受过的精神虐待。
　　但周岚笙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问，“我让他五点过来诊所这边聊一聊，现在几点了？”
　　“四点四十五，”徐行之看了看手表，“但我觉得你男朋友会....”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程豫大步踏进来，凌厉的目光落到周岚笙身上。
　　徐行之：“.....早到。”
　　“你出去，”程豫走到两人中间，手指指向门口。
　　“.......”
　　真是个蛮横霸道的人。
　　徐行之在走之前故意绕到周岚笙面前，当着程豫面拥抱了他一下，“岚笙你男朋友要发火了，记得要虐一虐他。”
　　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
　　程豫简直想把他的手砍下来，自己在外面着急的要死，这徐行之居然能先自己一步和先生单独待一个多小时，他想，不就是会一点心理知识么？等他有空了也去学。
　　周岚笙：“程豫我们聊一聊。”
　　他见徐行之把门关上，开口道。
　　程豫恍若未闻，撒娇似的向他走来，“我想抱抱先生。”
　　周岚笙往旁边躲，语气加重，“我现在比较想和你聊一会，不做别的事情。”
　　“可是我想要，先生我爱你....”程豫不依不挠，伸出手到他那边。
　　周岚笙：“程豫！”
　　他高声斥责，抬手打落伸过来的手。
　　被喊名字的人抬头。
　　“我想起来了。”
　　周岚笙说。
　　“你不需要再向我卖乖，所有事情我都记起来了。”
　　“......”
　　程豫没说话，本能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周岚笙面沉似水，除了肃穆看不出其他，程豫心里一惊，随即整颗心高高抬起，压低嗓音问，“然后呢？先生想要怎么办？”
　　“是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吗？如果我今天没早到诊所，你是不是在和徐行之谈完后就要再度逃走？”
　　周岚笙：“我没有。”
　　“你没有，”听到这里，程豫很轻地笑了，“是这样吗？”
　　他从一开始收到周岚笙给他发信息说要有事要离开一会，再到自己疯了般的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人，接着又莫名其妙接到他电话说一个半小时在徐行之诊所见面，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还甜甜蜜蜜的，几个小时后程豫就听到对方说想起以前的事。
　　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能想起当年恋人不告而别的场景。
　　那天他欢天喜地地回到家，想着要和周先生开始时长一周的二人世界，结果打开灯——人去楼空。
　　他的先生又要走吗？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不肯向我表达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总是一味的纵容我、以前我会觉得....这是周先生爱的方式，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会没有下限的容忍我，可是后来当你出事....我才突然发现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周先生对我的宠溺似乎只是长辈对小孩子的那种，我们之间差了七岁，所以你觉得我很幼稚，自己应该多包容我一点，对不对？”
　　程豫有些失控，他的手停留在半空，还保持着先前要抱先生的姿势，看起来既奇怪又费力，神色看起来很委屈，他心里有一团憋了四年的火，觉得当年并非全是自己的错——程豫理解不了周岚笙处理事情的方法，同时也原谅不了自己，竟然让对方独自面对这样的事情。
　　“我那时候是做错了，不应该沉迷工作不理先生，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先生.....怎么可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都不和我说，又在结束后迅速离开，连个理由都没有给我？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到家里空了一半，所有属于你的东西都不见了有多慌张吗？”
　　“我还特意开车到好几家店里买先生最喜欢吃的食物，请了一星期的假想和你好好休息几天，可是我回家看到了什么？”
　　“家里好空啊.....”
　　“我的先生没有了。”

　　说到这里程豫眼眶突然泛红，他的手克制又小心地往前伸了伸，似乎想要抓住周岚笙手臂，可是又有点胆怯，担心会惊吓到对方，一双手犹犹豫豫、最后像认输似的往下垂落到先生袖子上。
　　“......”周岚笙看着他受伤脆弱的表情，心想他总算发现自己的一个后遗症——好像丧失了对事物的感知。
　　比如现在程豫说出一堆让人心疼的话，他本该会软下心肠抱一下自己委屈的男朋友，可是现在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会怀疑对方说这些事的真伪。
　　他想杨九鹤当年发誓要让自己与他一样堕落，说了这么多谎演了这么多戏，自己虽然没买账但始终还是有些影响。
　　周先生：“当年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有责任。”
　　“先生的错也是我的错，”程豫闷声回答，“我想过很多遍，都是我不成熟、没有强大起来，给不到先生足够的安全感，让先生觉得我是个他可以完全信任和托付的人。”
　　周岚笙无奈，“或许吧....”
　　“我现在是AM公司的总裁，有权有势有很多钱，不用整天工作，每天都能陪在周先生身边，不让先生再受任何伤害。”程豫说，“我能够保护先生。”
　　周岚笙：“......”
　　他仍旧不为所动，普通人听到一个年轻多金的总裁这样深情告白，或许早就感动得涕泪横流，可是周岚笙很冷静，语气听起来甚至偏冷淡，“程豫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好像...变了。”
　　“先生，我们四年没有见了，在没有你在我身边的四年我当然会改变很多。”
　　“不是，”周岚笙摇头，“前几个星期是我失去记忆，对你以前的样子没有印象，但现在恢复记忆，仔细想了下以前的你和现在，有很大差别。”
　　“先生想说什么？”
　　周岚笙与他对视，望着他的眼皱眉轻声说，“你变得...有点像杨九鹤。”

　　办公室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暗流涌动。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程豫你对我的占有欲太强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活里不单单有你，还有很多人存在。”
　　“你不能总去调查我身边的人，对他们恶言相向，徐行之是我的好朋友，你刚刚就好像是恨不得想要把徐行之彻底从我生活里抹除掉一样。”
　　“你明知道我被囚禁绑架过，还不断地想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想要把我关在家里只面对着你，那这样和杨九鹤有什么区别呢？”
　　“我是曾经被迫和他待在一起过，可是我和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是因为不安还是嫉妒，会要去占有我、不允许见任何人？”
　　周岚笙抬头，询问般地望向对方。
　　“我....”他的男朋友似乎说不上话，涨红脸，看起来像是被他说中般的急促尴尬，“我爱你.....”
　　程豫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这样重复。
　　周岚笙叹了口气，他想自己这样算不算在逼问，会不会太强势，软下声音说，“我知道你爱我，但想一下，杨九鹤之前也是打着爱我的名号在伺机行凶、伤害我。”
　　“真正的恋爱是彼此需要但又互相尊重，给足对方充分的自由空间，你能明白吗？”
　　“我不是说要要放弃、离开你，只是觉得在经历完当年的事情后，我们似乎都没有平心静气的好好坐下来想一想它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和应该怎样处理我们的关系。”
　　“我们都给彼此一段时间，又或者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当年的事情....真的是对我冲击力太大了。”
　　“所以先生是要....”
　　周岚笙点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他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