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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眠门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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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行字被她改了又删,来来回回打了好几遍,始终发不出去。
她仿佛可以看到之后发生的事,陆冕会挽留,而她会不舍,这种无聊的游戏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不想再重复了。
但是她又忍不住一遍一遍打出来。
忽有一道巨大的力量从她手上猛然带过,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脱手飞出去,重重摔在地砖上。
夏晰一惊,抬起头来,看到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从自己的面前冲了过去,一跃爬上了医院走廊的护栏。
似乎是要轻生,心脏快跳出了她的嗓子眼,好在,几个反应迅速的路人已纷纷上前拖住了人。
那个人拼命要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发出悲怆的哭喊,像是动物濒死的叫声,尖锐而嘶哑。闻风赶来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将他拖了下来,按在地上打了一针镇定剂,场面这才控制住。
围观的人群散开了。
夏晰也起了身,去将自己的手机捡起来。屏幕碎成了蜘蛛网,按来按去都是一片斑斓的杂色。握着它,夏晰一时有些腿软,仍旧为刚才的那一幕惊魂未定。
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她胡思乱想着。
直到头顶上的广播叫了她的名字:“请23号患者夏晰到5诊室就诊。”
——这一天,夏晰一个人来到医院,挂了失眠门诊。
“夏晰,你好。”推门是窗明几净的办公间,医生在桌后端坐,接过她递去的挂号单,“请坐下,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夏晰坐了下来,有些紧张地地下了头,她是第一次来公立医院,“我睡不着。”
“嗯,多久了?”对方是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问道。
而她仍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很久了。”
说完,就听见他轻声笑了一下:“很久,具体是多久呢?”
夏晰抬起了头。
这个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始终都用一种友善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从前听说公立医院里的人态度都很冷漠,原来并不是真的。
她回忆着计算了时间,告诉了他。他一面在病历单上记录着,一面满是感触地道:“是有点久呢,一定很辛苦吧。”
夏晰半天都没有说出话,医生的温柔让她有点受不了,很想哭。
她紧咬的嘴唇缓缓松开:“我……我家里出了很不好的事。”
“了解了,”医生点点头,“你是在为这个焦虑,对吗?”
“我不知道。”夏晰说。
她在脑海里搜寻着词汇,犹豫着该如何表达:“还有很多,别的事情。”
“比如呢?”医生问。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开了口:“我有一个在一起很多年的男朋友,因为他工作的性质不能公开,最近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走不下去了。”
第一次对着别人叙述自己与陆冕的事情,夏晰感到很不习惯,甚至羞于去面对,尽管它们都是事实。
医生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过。
当她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有些抱歉地说:“夏晰,我只能解决你的睡眠问题。”
他低下头去整理她的病历:“其他的,属于心理疏导的范畴,可能心理医生才能给你帮助,我帮你写个转诊单好吗?”
“沙沙,沙沙……”夏晰听着笔尖在纸页上滑动的声音,发了会儿愣。
也对,这里是失眠科,并不是心理咨询。她居然对着个陌生的医生,一下子说了好多,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倾诉了吧。
“对不起,”她小小声地道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对吗?”
听到这样的话,年轻医生写病历的手忽然顿了一下,他抬眸看了看面前的病人。
手里的笔一动,“唰——”一下,就将刚写下的那些字都涂掉了。
“倒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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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照耀着花坛上的灌木,看完了医生的夏晰迈下医院门前的台阶,一辆亮银色的豪华跑车正徐徐驶来,为她落下了窗。
窗后,是林答的脸,墨镜卡在小巧玲珑的鼻梁上,烈焰红唇微微一扬,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上车。”
她刚从巴黎回来,好像都不用怎么倒时差,照样是一副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的样子。
夏晰在副驾驶上坐下,药袋放在腿上,手慢吞吞地去抓安全带。
手机摔坏了,身上又没有带现金,没法坐车回家,她只能借了医院的座机,给林答打个电话让人来接自己。
林答一踩油门开出了医院停车场的闸口,看了眼身旁苍白的小脸,发现她连妆都没有化:“这是怎么了,小可怜?”
“感冒还是牙痛?”林答看了一眼药袋,又疑惑得很,那里面的大盒子无论是体积还是形状,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感冒药,“怎么不去你自己家的医院?”
夏家产业涉猎范围广,旗下私立医院的医疗水平和服务质量在宁市数一数二,夏晰从小到大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直接去那里看的。
夏晰抿了抿唇,回答:“怕我爸知道。”
所以,她一个人打车出来,连家里的车都没有用。
“为什么?”正巧十字路口是红灯,林答停下车,好奇地向她伸来了手,“给我看看。”
夏晰没有拒绝,任由她涂黑了指甲的手从面前把袋子提过去,翻出了里面的诊断书。
目光落在纸上的前一刻,她还是笑着的,等看懂上面的字,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怎么……”
后面的车忽然按起喇叭,是绿灯亮了。
林答眨了好几遍眼,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车开了出去。
她花了一些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心情,良久,才对着夏晰说:“这个药,你要少吃。”
“我知道。”夏晰说得很轻松,“我只是,暂时调整一下。”
隔了几秒,她叮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答表情复杂地扭头看她:“陆冕知道吗?”
“他没空听我说这个。”夏晰只说了这一句,她就懂了,再没了话。
只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握拳在仪表盘磕了两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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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夏晰早早上了床。
她拆开了从医院带回来的药,照着医嘱单,就水吞下药片。药效起得很快,当她放下水杯时,晕乎乎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了头顶,将她的思绪包裹着,这种状态,很像喝了几小口长岛冰茶的微醺。
药是有抗焦虑成分的,真的管用,夏晰关了灯,闭上眼睛躺在黑暗里,整个人都十分平静。过往种种困扰她的那些事情,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就像化作了泡沫,一戳就破,随着空气的流淌蒸腾挥散了,留不下一点影子。
她就在这样的平静下,慢慢坠入了睡梦。
梦里竟然有婚礼,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教堂里,牧师手捧圣经,面色庄重而虔诚:“夏小姐,你愿意让陆先生成为你的丈夫吗?无论贫穷或富贵,快乐还是忧愁,健康也好,疾病也好,顺境也好,逆境也好……你都将对他毫无保留,绝对忠诚,陪伴他直到永远?”
几乎是不假思索,夏晰就脱口而出:“我愿意。”
牧师转向另一个人:“陆先生,你愿意娶夏小姐作为你的妻子吗?无论贫穷或富贵,快乐还是忧愁,健康也好,疾病也好,顺境也好,逆境也好……你都将对她毫无保留,绝对忠诚,爱护她直到永远?”
梦里没有颜色,也看不人的清脸,夏晰却清晰地听到了陆冕坚定的声音:“我愿意。”
那一刻,快乐飞出了彩绘的玻璃窗外,飘向无际的天空,干枯的树梢上缱绻地开出花来。
牧师笑着说:“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陆冕便转过身,托住了她的面颊,俯下来缠绵悱恻地吻。那个吻异常的真实,夏晰觉得,就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直到醒来时,触感还在唇上久久停留。
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男人近距离放大的脸。
“唔……”夏晰呼出半声,余下半截却被陆冕悉数攫取吞咽,他动情地吮着她的唇瓣,拇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吻够了才松开她,往后退了些,他单手撑着脑袋,用另一手的指尖挠着她的鼻子:“做了什么梦?笑得好开心。”
“你,你……你怎么来了?”夏晰讶异地看着这个奇迹般地一大早冒出来的男人,半天回不来神。
陆冕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抚着,他目光似乎有所沉迷,凝固了一刻,才轻声说着:“因为你说想我啊。”
夏晰琢磨着他的话,感到很茫然,是她失忆了吗?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我什么时候说过?”
说完,她看见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自己发给我的,怎么不承认了?”陆冕笑了笑,顺手从床头拿来手机,打开聊天记录给她看,只一眼,她就愣住。
是昨天,那条她删删改改好几次的信息,原来在手机落地的时候,就自己发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神奇地变成了三个字: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