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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深夜,迎霜院里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送水送茶的,请人送药的。

      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回廊下有丫鬟三五相聚,低声闲聊。

      “咱们这位王妃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听说好像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我看啊,八成是把从马车上下来变成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闻言,几个人掩唇哄笑。

      “我刚送东西进去,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人躺在床上,没吭过一声。”

      以前为了让殿下过来,她们这位王妃可是嚷嚷到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那又如何,第一个让去请的不还是殿下?真要是伤着了,不应该先去请大夫吗?”

      *

      书房。

      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院子里,刚准备送茶点进书房的苏嬷嬷见是迎霜院的人过来,脚步一转,把人拦了下来。

      “什么事?”

      小丫鬟刚进王府不久,从周围的人那里听来,都说苏嬷嬷是殿下的乳母,深得殿下信任,在王府里地位颇高,低着头,战战兢兢回话:“王妃……王妃从马车上摔下来了,忆妙姐姐叫我过来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苏嬷嬷脸一下垮了下来。

      真是半天都不安生。

      他们这个王妃,一百回说病了摔了,有一回是真的谢天谢地了。像是生怕殿下的事情还不够多,净知道添乱。

      苏嬷嬷正要回绝,书房门被打开,萧天凌的贴身侍卫朔风走了出来。

      “苏嬷嬷,殿下叫人进去回话。”

      苏嬷嬷只得领人进去,心里对晏梨愈发不满。

      萧天凌坐在书桌后,见人进来,手上笔未停,问:“什么事?”

      小丫鬟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战功赫赫的楚王,怕得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回话。

      苏嬷嬷把茶奉到萧天凌手边,见小丫鬟抖得跟筛糠似的,开口,“说是王妃身体不适,想让您过去看看。”

      笔尖微顿,萧天凌目光往桌上一扫,只道:“让刘太医去看。”

      闻言,小丫鬟连声应,“……是,是。”

      苏嬷嬷领着小丫鬟退出书房。

      “刚才殿下的吩咐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

      “真听清了?”

      被这样反问,小丫鬟愣住,唯唯诺诺,“还请苏嬷嬷提点。”

      “有病就赶紧找大夫,殿下又不是大夫,找殿下有何用?”

      “明……明白了。”

      *

      流萤跪在床边,看着从出宫就没有说过半个字的晏梨,眼泪跟连线珠子一般往下掉,心里只盼着殿下能快些过来。她家小姐最喜欢殿下,也最听殿下的话。

      可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一句,“殿下让请大夫,殿下不是大夫,过来也没用。”

      这话旁人听来无甚特殊,可流萤知道对她家小姐来说不亚于诛心之语,勃然大怒,“你是怎么传的话?!我去请!”

      “流萤……”

      晏梨出声将她叫住。

      见她终于开口,流萤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涌,握着她的手直往自己脸上贴,“小姐,流萤在这儿。您别多想,肯定是传话的没传好,流萤去说,一定将殿下请过来。以前每次殿下都过来了。”

      以前她死皮赖脸,闹得王府上下都知道,他自然会过来。

      “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他最近很忙,别去吵他了。”

      听到这话,不止流萤,连守在旁边的忆妙也是一脸错愕。

      这样的话,是她们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流萤心里害怕,牢牢握住晏梨的手,“小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晏梨帮她擦了擦眼泪,“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了。”

      见她神色疲惫,流萤只得照做,走之前帮她掖好被子,“我就在门外,您有事就叫我。”

      “嗯。”

      晏梨不喜欢点着灯睡觉,忆妙吹灭了屋里的灯盏,慢慢退了出去。

      等关上门,流萤一把拉住忆妙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问:“今天贤妃娘娘究竟跟小姐说了什么?”

      忆妙为难摇摇头,“贤妃娘娘跟王妃说话的时候,没让人在身边伺候,几个宫女嬷嬷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流萤觉得绝望。

      小姐不说,殿下也不来,连跟着进宫的忆妙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流萤红着眼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想着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生气勃勃的人,一天不到就成了这样。

      泪如雨下。

      或许这个上京城,真的就像老爷说得那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

      房间里一片漆黑。

      晏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床帐。

      不知躺了多久,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脚上像是拴着千斤铁,身形摇晃着往外间走。

      没有叫人进来点灯。

      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亲手布置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有东西的位置。

      三年前的大婚之夜,她就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等着萧天凌。

      明明觉得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仿佛不过在昨天,可是分明已经过去三年。

      晏梨站在窗边。

      窗户全部关死会叫她觉得闷得睡不着觉,所以即使是冬天,外间的窗户也是半掩。

      溶溶月光落进房间里来,很冷。

      看着那弯冷月,晏梨轻轻一阖眼,温热的泪便顺着眼角滑落。

      她嫁进王府三年,三年,没有给萧天凌纳一妃一妾。她嫁进来之前,王府曾有一个侍妾,还怀了孩子。不过她嫁进来没多久,因为小产,大人孩子都没了。

      她犹记得,当时那满床的血,还有那个已经成形的孩子。

      这几年,他从未主动说过纳妾的事,她便全当做他不想。不管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想把自己的人塞进王府,她都一律不准。

      任外面的人骂她妒妇也好,说她心胸狭窄也好,她都不在乎。

      上次为了说服她同意纳妾这件事,贤妃娘娘甚至连萧天凌将来可能会成为天下之主的话都说了。贤妃问她,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也要后宫空置,不容一妃一嫔吗?

      当时不欢而散,今天贤妃让她入宫,她以为不过是又要说给萧天凌纳侧妃的事情,结果说的却是子嗣。

      她是想要孩子的。

      想要一个跟萧天凌长得像的孩子,可是成亲三年,她却始终没有怀上。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侍妾可以怀上,自己却怀不上。

      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问题,可是大夫看过一茬又一茬,都说她身体好得很。

      忆妙安慰她,说孩子跟父母也是要讲缘分的,等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了。

      眼看她三年无所出,贤妃大抵也在着急了,今日请王太医过来给她把脉。

      王太医擅女科,只不过照顾的都是宫里的娘娘们。她满心期待地盼着他能说出点不好的话来,结果却还是跟以往差不多,说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细问她一些事情,问她月信几时,是否同房。

      她涨红着脸一一答了,却还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后来贤妃随口问了句,说是同房的日子会有关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回娘娘的话,是有些关系的,一般来说,月信前半月要容易些,月信前后十天不易。”

      前后十天不易……

      晏梨像一尾离水的鱼,高高仰起头,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想她曾经还傻傻地问过大夫,男人的情/.欲是不是跟女子的月信一般,一月固定在某几天。

      因为他们同房的日子基本都是在月中。

      而她的月信就在,月中。

      她以为他从不让她喝避子汤是因为想要跟她有孩子,为此她不知道窃喜过多少回,还偷偷想以后他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她只取乳名,大名还是让他取,他读的书比她多,一定会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她一直这样憧憬着。

      可其实,他早就谋算好了。

      连同她亲近的日子都是算好的。

      也是,他怎么会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这门婚事本就是她强求来的,像她这种不知道规矩总是叫他丢脸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都说那次小产是她谋算的,说她因为嫉妒害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

      怕是早就恨毒了她。

      钻心的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窗前身影轻轻一晃,最后手扶着墙,滑倒在地。

      *

      昨晚萧天凌又睡在书房。

      因为上过战场,行军打仗,什么都讲究不起,养成了习惯,即使在上京,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伺候的人。

      以前只有忆妙,后来忆妙被晏梨要过去之后,苏嬷嬷担起了端茶倒水的活儿,他身边也没有再添新人。

      今日要上朝,萧天凌换好朝服,走到外间,看到站在餐桌旁的人是苏嬷嬷,脚步微微一顿,开口,“昨晚刘太医看了怎么说?”

      苏嬷嬷听到他的声音,猛回头,稍缓,回话,“昨晚王妃见您没去,早早就洗漱睡下了,去请太医的人也被叫了回来。”

      苏嬷嬷边说边腹诽。

      她就说百回能有一回是真就是不错了,真要有什么事,怎么不请大夫。

      闻言,萧天凌面色淡淡,没再说话坐下开始用早膳。

      *

      迎霜院。

      忆妙看着时辰端着铜盆进屋,准备伺候晏梨梳洗,却在看清屋子里的场景之后,蓦然摔了铜盆。

      惊惧出声,“王妃?!”

      听见忆妙的声音,端着早膳刚进迎霜院的流萤心一沉,急忙冲进主屋。

      早晨清冷的阳关洒进来,屋子里却没有一丝热气,窗边的紫檀木椅上坐着一个人。

      只著单衣,光着脚,披散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侧脸看不见一丝血色,静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了……

      气息。

      流萤脸色煞白,张着嘴大口喘息,却发不出来一个音。

      仿佛眨眼之间,又仿佛沧海桑田,坐在椅子上的人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见她还有反应,流萤呜咽一声,哭出声来,手发软,手里的碗也摔了,也顾不上是不是溅到自己身上,慌忙走过去,扑在晏梨面前。伸出去的手抖个不停,用力将她的手团进手心,她手发烫。

      再一摸额头,滚烫。

      手足无措,“小姐……”

      看她这样,也不知道是在这儿坐了多久,才会变成这样,流萤惊痛交加,彻底慌了神。

      晏梨缓缓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流萤,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紧得发不出声。

      见状,流萤急忙凑近点,哽咽着道:“小姐,你说,流萤听着。”

      流萤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她,她唇轻轻张合,没有声音,但是她看懂了她的话。

      而在看懂的刹那,流萤整个人僵住。

      因为她说的是——

      “流萤,我们……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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