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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哄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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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宁仔细回想他俩过往的相处,也着实瞧不出季凌寒对他有什么暧昧的意思,终于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再思及方才的对话,不免就有点理亏,决定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两人降到冰点的氛围。
季凌寒却不大想理他了,脸都撇到了一边去,眼神又淡又空,瞳孔却漆黑,愈发显得冷峭疏傲,好目中无人的样子。
晏宁顿时也跟着别扭起来了,不讲理地想,不就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至于气成这样吗?他酝酿的软话也说不出口了,和季凌寒较着劲地在那装哑巴。
但他在生闷气这方面的“修行”显然远远比不上季凌寒,很快就沉不住气,“唰”一下臭着脸站起身。
季凌寒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
晏宁偏不看他,从点心盘子里捻起一块桃花酥,没轻没重地怼到他嘴边,说:“你吃,你吃!”
季凌寒毫无防备被甜了满嘴,眼睛稍稍睁大一瞬,扭头就要躲,但他人还坐着,哪里躲得掉?最后还是被迫张口咽了进去,晏宁立刻打蛇随棍上,说:
“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许生气了。”
说完就觉得不对,这点心似乎是季家的,遂又严谨地补充道:“我喂的也是我的。”
季凌寒拧眉无语地看着他,表情倒是冷厉,奈何嘴角还残留着几点桃花酥的渣子,严重破坏了这张脸原有的冷感。晏宁很满意,这才把打了许久的腹稿流畅地说出口:
“好了大少爷,我又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我和你什么情分,你莫非还不清楚么?我方才那么说,都是有原因的。”
季凌寒可没那么好糊弄:“什么原因?”
晏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颊闪过一丝淡淡的窘迫,涂了口脂的红嘴唇抿一抿:“不能告诉你。”
季凌寒无言以对:“又有理由?”
“对啊,所以你别问。”晏宁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又理直气壮起来,“总之你不许生气了。”
季凌寒一言不发,倒茶,喝茶,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议。
晏宁才不怕他,若无其事地戳戳他的手臂,手劲还挺大,险些让季凌寒一口茶喂进鼻孔里。他佯装没看见,心虚地默默缩回手,若无其事地说:
“倒是你,好好的不在若兰山上待着,怎么跑回白津城了?吓我一大跳。”
还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新婚丈夫。
季凌寒放下茶杯,脸上十分少见地有些生动的愠色,直视着他道:“我也不明白,你半年没来看我,我不该过问么?你家里出了事,我难道就该袖手旁观?”
晏宁怔怔立着,嘴唇张了张:“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季凌寒毫无情绪地:“哦,最好不是。”
晏宁几乎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在安慰人这方面的经验是相当匮乏的,毕竟向来只有别人顺着他、哄着他。可他更知道,季凌寒和那些因为利益围在他身边的人,是不能同等对待的。
除了季凌寒,又有谁会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放着清静日子不过,非要一头跳进白津城这个火坑里?
眼看着空气又要逐渐凝固,季凌寒却忽然开口,有些气馁地:“算了。”
晏宁悄悄看向他,眼珠乌润泛光,带着些笨拙的示好:“你不生气了?”
季凌寒别过脸,惜字如金:“嗯。”
晏宁一下弯起眼梢笑起来,瞳仁清亮亮的,粲然生辉,不自觉地挨到他旁边,得寸进尺地说:
“那你笑一笑。”
季凌寒:“……”
晏宁自知刚才伤了他的心,这时便格外想让他开怀一点,视线绕着他上下转了一圈,主动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穿这一身还挺俊的。”
“是么?”季凌寒不大懂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也认真看了看他,礼尚往来地道:“你也很不错,很漂亮。”
话音刚落,两个人忽然都是一怔,望着摇曳的烛光中彼此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异样。
正常朋友,会在新婚夜夸对方长得好看吗?
不对,正常朋友似乎没有新婚夜……
晏宁警惕心又起来了,思绪纷乱地想,季凌寒干嘛要夸他好看?可是他先起的头,好像也不能怪季凌寒。他坐立难安,手指攥住裙摆,咽了咽,干巴巴地说:
“你怎么不说话?”
季凌寒稍作迟疑:“我应该说什么?”
晏宁迫切地想逃离这种朦胧怪异的气氛,闻言忙道:“既然都没话说了,那就快睡觉吧。”
话一出口,他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怎么能和季凌寒一起睡!
可是这新房里就一张床,好端端的难道让季凌寒出去睡吗?那更奇怪吧。
季凌寒肯定又要不高兴,他这个人最小气了。
他一时进退维谷,急得后背汗都要出来,尤其是想到,不出意外的话,他和季凌寒以后还要睡在这里,睡在这张撒满了桂圆红枣的喜床上。
思及此,他对季家的怨气更大了,蛮不讲理地想,季家就是小家子气,连床都不舍得多摆一张!
季凌寒突然倾过身,高挑的个子在他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晏宁唬了一跳,忙手撑着床褥往后躲,色厉内荏道:“你干什么!”
季凌寒停住,又困惑地看他一眼,道:“你脸有些红。”
胡说八道!
晏宁气恼地反驳:“谁脸红了?那是胭脂,你不知道就别乱说。”
季凌寒提出异议:“胭脂会越来越红?”
就他聪明。
晏宁故意摆出愠怒的样子,抱怨说:“因为他们不安好心,给我用的是不知道哪里买的次品。而且,他们还让我绞面,就是把毫毛一根根拔下来,你不知道有多疼。”
季凌寒并不认为这算什么疼,但想想自己这位朋友打小是个什么娇气性子,倒也能理解。
他便不再多问,打算命人进来伺候晏宁洗漱,晏宁却说:“我自己来。”
他打定主意拖延到底,季凌寒看他,他张口就来:“我不喜欢生人靠近我。”
很合理,季凌寒随他去了。
但晏小公子当然没做过这种事,卸妆倒还勉强,等要拆那满头的珠翠时,手简直比脚丫子还要笨。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只把头发折腾了个乱七八糟,他盯着光洁明亮的镜子,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季凌寒原本换了身中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他气息越来越紊乱,睁眼一看,某人都快和自己的头发打起来了。
他难免看不过眼,起身走过去,按住晏宁的手,晏宁一僵,垂下头,一声不吭地让他把点缀在发间的精致珠花一朵朵地摘下来。
最后一支金蝉玉叶的发簪也被拆下,满头的乌发失了束缚,霎时如瀑倾泻。冰凉凝滑的发丝从指间落下去,季凌寒微微恍神,不知怎么,竟觉得这种缎子般抓也抓不住的触感有些熟悉。
但细细回想,又分明从未有过类似经历。
他怎么可能去摸别人的头发?
他很快拂去了这缕不合时宜的怪异念头,因为镜子里,晏宁正在暗暗瞪他,表情很凶,眼底却隐约泛着水光,委屈又怨怼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扎他两刀。
他问:“你怎么了?”
晏宁的确是很不开心。
只有自己知道某个秘密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凭什么他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时候,季凌寒却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坦荡又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事都说出来,让季凌寒也体会一下他这些日子来的煎熬,可他对上季凌寒探究的眼神,还是怂了。
他扬起眉,反问:“什么怎么了?”
季凌寒暗想,晏宁今天是有些奇怪。
随即就听到晏宁嘀咕说:“你好奇怪。”
季凌寒:“……”好吧。
等晏宁洗漱完毕出来,他就把一个芥子袋递给了对方。
晏宁奇道:“这是什么?”
季凌寒平静道:“之前跟我父亲要了百万金,还剩二十万,你拿去吧。”
几乎是立刻,晏宁就想起了那摆满整个园子的聘礼:“……”
所以你不是来耀武扬威的啊。
晏宁摸摸鼻子,又有点心虚了:“你为什么要管你爹要钱?”
因为要灵石的话,季和是不可能给的。
季凌寒懒得提起自己家的那些事,简洁道:“因为你很难养。”
喂!
晏宁本来都坐下去了,闻言当即又要站起身和他比划比划,季凌寒眼疾手快地按住他,道:“你睡里侧。”
晏宁下意识和他唱反调:“凭什么?”
季凌寒又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你不是说你睡不好么?”
那个游仙枕,原本就是他替晏宁要的。
他如果真要杀人,又岂是一只枕头能镇住的?
晏宁倏地噤声,又恼又气地想,你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看在季凌寒只有他一个朋友的份上,他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独自背负这个秘密好了。
新房里的龙凤烛还在燃烧,不时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这对假夫妻各自拥着一床被子躺下,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楚河汉界。
季凌寒忽然问,仍旧是不带丝毫情绪的冷静口吻:“你现在还觉得,嫁给我,和嫁给季凌云没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