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没说是真结婚啊》见星流

10、风起

　　晏宁很爱听好听的话。
　　这没什么可说的，谁不爱听？他对一个人好，就是想要自己对对方来说也同等重要。
　　尤其是，当这种话从在外人面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季凌寒嘴里说出来，就更显得悦耳动听，让人身心愉快。

　　所以他一开始真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想取得一些自己应有的精神上的报酬而已。
　　直到季凌寒真那么说了，声线低低的，漆黑利落的眉眼，专注又笃定地望着他。太专注了，虽然并不热烈，他还是有种自己整个人都被季凌寒慎重地噙在眼里的错觉。

　　他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应该发生在正常朋友之间的对话。

　　更不对劲的是，季凌寒说罢，就再次沉默了，只有黑如点漆的双目，仍然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天色渐明，早秋的清晨已有些淡淡的冷意，橙红的日光穿过薄雾投在菱花窗格上，理应是没有任何热气的，晏宁却在季凌寒的目光里，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燥。

　　他莫名想躲开视线，可又觉得这个动作似乎有些怂，仿佛他怕了季凌寒一样——这怎么可能？他胜负欲一起，就也倔强地盯着季凌寒不放，虚张声势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

　　季凌寒眼底流露出些许迷茫，迟疑道：“我要说些什么？”
　　晏宁故作淡定：“你方才说的不是挺好的吗，再来几句。”
　　季凌寒拧了拧眉，“啧”一声，小声说：“还是算了，似乎有些怪。”
　　他怕了！
　　晏宁眼睛一亮，方才的别扭和燥热顷刻一扫而空，很自得地挑起眉毛，又假模假样地跟季凌寒说：
　　“真不知道你在不好意思什么，我都没有不好意思。”

　　当天下午，季凌寒的院子就被死士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与此同时，季家另一处开阔雅致的院落，有人坐在椅子上，久久未置一词。
　　下方的小厮恨不得把头都要埋进地缝里，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大公子出了名的脾气好，可他看到对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
　　这种畏怯，和面对二公子时的恐惧还不太一样。看到二公子就像看到一把锋芒毕露的剑，那种危险是明面上的，不论如何至少可以提前避开；而大公子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不知道何时就会露出森森獠牙。

　　好在，季凌云也并未刁难他，很快就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
　　“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如释重负，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埋着头退了出去。
　　见到外头阳光时，他一直紧绷的心神才骤然一松，惊觉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屋内，季凌云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卫荷心疼道：“云儿何必如此忧心？你那个弟弟，他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管他了，可见已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如今争锋会在即，云儿只需好生准备，到时为家族取得几个名额，还怕他会威胁到你吗？”

　　季凌云面色阴霾：“娘，你不懂。”
　　他这些年待在季家继承人的位置上，外人只见他风光，却丝毫不知他背后有多战战兢兢。
　　看二房的态度就知道了，从前季凌寒出尽风头时，他们可不是这个嘴脸。
　　他听过那个传闻。

　　这一任家主之位，族长本是属意他那位二叔，是季凌寒的降生打乱了一切。他天赋太拔群，若是一朝长成，不仅是季家，整座白津城都无人敢撄其锋芒。
　　理所当然的，家主之位就落在了季和头上。
　　可后来季凌寒废了，换了他季凌云，季和的威信就一日不如一日，二房的心思又活跃起来了。

　　季凌云当然不甘。
　　凭什么？他已经努力做到了最好，为什么在那些人眼里，却还是比不上季凌寒半分？
　　他又想起在主院重见季凌寒的情景，分明经过多年刻苦修习，他在道法上已颇有所得，而对方只是一个连曾经趁手的武器都提不起的废人，可他竟然还是被看得如芒在背。
　　仿佛只要季凌寒愿意，他还是能像数年前那样，轻易将剑捅进他的肚子里。

　　那种痛苦、被彻底压制的绝望，到现在还鲜明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而且……
　　晏宁对季凌寒的回护也让他很是在意。
　　虽然小厮说，季凌寒和晏宁相处得并不和睦，

　　卫荷的确不是很懂自己儿子的忧虑。
　　她资质只是庸常。季夫人生下季凌寒后，还敢养些男宠取乐，季和心里怎么想的无人知晓，明面上是不管的，可她不一样。
　　她必须全身心地攀附着季和，还有她的儿子。

　　“娘是不懂。”她左右看了一眼，忽又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可娘听说，这回争锋会，沧月宫会有上人过来，要择一人为徒。”

　　季凌云一惊，陡然睁开双眼：“当真？”
　　卫荷低声道：“你爹亲口告诉我的，娘还能骗你不成？所以，你听娘的，不要再为你那个弟弟烦心了。至于二房，说句大逆不道的，若被上人收为徒弟，这个季家不要又如何？”
　　“天地广阔，自然任云儿施展身手。”
　　季凌云听他这样说着，眼里竟也燃起了熊熊野心，展眉道：“娘说得对。”
　　说到这争锋会，就不得不提起他们白津城赖以生存的那处小秘境。
　　无人知晓这秘境从何而来，只是被发现那天起，就有无数人为了它打得头破血流。

　　沧月宫恰好有仙人路过，看不过眼，也并不把这区区资源放在眼里，便定下规矩，秘境十年一开，众家族的年轻一代凭实力争夺名额，进秘境攫取资源。
　　如此一来，既避免了秘境被竭泽而渔，沦为废墟，也在一定程度上遏止了众人的自相残杀。
　　免得你杀我我杀你，人都死完了。

　　白津城原本是贫瘠匮乏之地，背靠着这处秘境，才渐渐发展壮大。
　　虽然在那些名门大派眼中，仍然不值一提就是。

　　卫荷见他精神振作，也跟着笑起来，温柔说：“这沧月宫不知几百年没管过这里，突然遣人来，说不定就是我们云儿的机缘呢？”

　　季凌云听她这样说着，面上便不由得露出了神往之情。

　　*
　　季凌寒并不晓得白津城暗起的风云。
　　这原也与他无关，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边缘人物，季家又不是年轻一辈都死绝了，这争锋会的名额，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他只是对着一枚从天而降的玉简陷入了沉思。
　　上面写道：
　　“明日申时三刻，逸仙楼天字二号房，恳请赐教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