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异闻录I》林格啾

6、及时雨

　　十年前。

　　一场持续了数年的审判，在塔克林岛宣告最终的结局。
　　而被审判的人，正是当时“烈焰炼狱岛”的领导者、被称为“英雄的一族”——弗雷姆族的族长，列特。

　　“被告列特，拒不供出反叛联盟‘天空探险者’的内部消息，现被认定为王国重罪者，将被移交首都，处以斩首之刑！”

　　“另，本庭经过慎重裁决，判定塔克林岛的所有居民，均为可耻的共谋者，从今日起，将从塔克林岛撤出所有王国驻军，在派遣基因专家到岛对所有人进行‘武力革除’后，取消一切科技援助！”

　　一锤定音。

　　简陋的听众席上，旁听的族人们沉默不语，无人流泪，只是紧抿着唇角，目送跪在地上的列特被两侧的武士架起，而后押送离开。

　　一步一步，男人脊背挺直，不曾有一丝怯懦或退缩。

　　直到听众席里窜出一个红发男孩，扑倒在他脚边嚎啕大哭。

　　“父亲！求求你！！你明明什么罪都没有……我们明明什么罪都没有，请不要……继续爷爷的错误了！！！”

　　“只要供出那些反叛者的名字就好了——我们的族人凭什么为他们牺牲？！你明明知道，没了火焰的能力，我们都会被怪物杀死的！！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决定！！！你说啊！！你不能这么做！父亲！”

　　男孩哭得惨烈。
　　不顾族人们的阻拦，他两手紧抱着列特的双脚，年纪虽小，却也同样固执地寸步不让，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自己父亲的对立面。

　　“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们的族人为那些坏蛋付出的够多了，你不能这么自以为是……父亲！你不是说过吗，身为族长，要对所有的族人负责，你做的决定明明就是在伤害所有人！！”

　　不忍心的族人上前一步：“少主，请你不要……”

　　“住嘴！退后！我要听我父亲说！父亲！！马上向王国政府说清楚！马上！”

　　列特却始终只是视线沉沉，默然不语地看向脚边的男孩。

　　见状，两侧的武士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放开束缚：这人虽然软硬不吃，但现在看来，是要被说服了。

　　禁锢解除，列特得以蹲下身来，粗糙的大手拂过男孩白嫩的脸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妥协。

　　作为父亲的他，只是温柔而严厉地喝止了男孩凄厉的哭音：“够了！青。”

　　那是青的记忆中，第一次看见父亲那样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站直身体，却还依旧试图拉扯着列特的衣袖，用耍赖和打滚来说服一直以来耳根子和心肠都一样软的父亲。

　　列特却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致的决定。”

　　青：“……！！”

　　“虽然你还小，但是你应该知道——祭司大人一定给你讲过，过去这座名为‘烈焰炼狱’的岛屿，海底的烈火、还有岛上时不时就要喷发的火山，吞噬了多少祖辈的生命，是那些人，帮助我们修建了安全的地下堡垒，你的爷爷也好……甚至我的爷爷！都曾经和他们把酒言欢，所有和他们相处过的族人们，没有一个不喜欢那些家伙！”

　　“明明一上岛就被我们攻击了……明明梦想都被族人们嘲笑着……但是，看到深陷烈火之中、危在旦夕的我们，这些没有火焰能力的怪人们，还是向我们伸出了援手——所以，我们是朋友，永远的朋友！弗雷姆族的每一个人，都是绝对不会背叛朋友的！”

　　列特最后一次，为青整理了衣领，拍了怕他肩膀处的火焰标识。
　　“青！请你原谅我，没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吧。”

　　“我不，我不要……父亲！”

　　见状不妙的两个武士连忙把列特架起，其中的一个，甚至一脚狠狠踹向青的胸膛。
　　男孩跌坐在地，咳嗽不已。却还是挣扎着爬起身来，再次试图挽留父亲——

　　但这一次他没有了最初的好运。

　　武士一脚将他踢倒，随即毫不留情地碾上他的右脚。他凄厉地哀嚎着，右手抽搐着挣扎，却始终竭力压制着指尖逐渐凝聚起来的火焰，最后，眼睁睁看着军队架起自己的父亲逐队撤离。

　　主座之上，冷哼一声的矮个子法官也跟着跳下长椅，眼神扫过那些噙泪的弗雷姆族人，咒骂了一声：“冥顽不灵！”

　　这是一场永远铭记在所有弗雷姆族人心头的、充满伤痕的裁决。

　　在出巡小队压倒性的实力和王国的高压之下，为了保全最后的“火种”，且不背叛曾经真挚的朋友，族长的牺牲已成定局。

　　直至目送列特的背影离去，人群中，才蓦地爆发出一声嚎啕痛哭，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响彻在塔克林岛上空。

　　青倒在地上，满眼是泪，愣愣注视着这一切。

　　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大祭司却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
　　无言中，咬紧下唇的青，热泪横流。

　　“仅仅憎恨是没有用的！看向未来吧，”大祭司说，“只有你才能守护的，族人们的未来，青！我们……把一切都押注在你身上了。”

　　*

　　“喂！卡罗！！！你不要命了！你不记得刚才那家伙说什么了？要是我们打开门出去了，回来以后那个可恶的家……咳，会把我们就地正法的！”

　　被卡罗拎在手里一路疾跑，莱尔还在做最后的思想工作。

　　“可她们没有关门，一直在等着青还有……叫什么来着，‘祭司’？——总之我可没有强行开门哦，”而卡罗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而且我对那些怪物比较熟悉，你放心吧！”

　　……说得还挺头头是道。

　　莱尔在他的盲目乐观面前彻底败了。

　　“真没想到，你这没头脑的毛头小子居然还挺有义……嗯？啥东西湿漉漉的……喂！口水！！你他妈怎么连眼睛都变成火鸡腿的形状了！！！”

　　这家伙居然只是因为胖大婶说要做的巨诱人套餐才出去拼命的吗！
　　说要跟他一起行动的决定真是太失败了！
　　莱尔内心默默流泪。

　　卡罗的移动速度极快，整座森林的景色迅速后退，路程不过来时的三分之一，就已经显现出了斑驳的迹象。
　　这群赤红龙的破坏力不容小觑，密林中的树木已经被摧毁大半。

　　而很快，找了一处有遮蔽物的潮湿洞穴，卡罗就势将莱尔放下。

　　“我知道你不会战斗，”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卡罗，甚至在这种方面非常善解人意，“我来的时候注意过了，这里应该不在赤红龙的攻击范围内，你就躲在这里，等赤红龙撤退了，我估计青也没心情再找你，你就直接逃吧！我的胶囊船送给你了。”

　　这、这么好人？……这多不好意思……
　　莱尔攥拳！

　　“好的！那你赶快去吧！加油！”

　　我就不客气地先逃啦！

　　“那是当然啦，”而浑然不知自己已成“弃子”的卡罗，却只笑着扶了扶护目镜，“为了要成为像天空骑士那么强大的男人，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变强的！”

　　一阵似有若无的微风从洞穴外拂来。
　　卡罗伸手，竟将那无形体的风抓在手中，继而脚尖一蹬，一跳，诡异地“坐”在了风上。

　　下一秒，便从莱尔眼前消去了踪迹——

　　再出现时，他已然双手紧握，以斜十字的防御姿态，挡在精疲力尽的青面前。

　　“狂龙卷·屏障炮击！”
　　烈风被凝成一团，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轰然向前炸裂！

　　霎时间，一声哀鸣从眼前的赤红龙口中发出。这只方才还来势汹汹的赤红龙两眼发黑，口吐白沫，直直向后倒去。

　　可惜——这并不是仅仅针对一只赤红龙的战斗。

　　卡罗和青一左一右，跳上树杈，避开了另一只赤红龙愤怒之下咆哮的一记重击。

　　“剩余风力储备：不足百分之七十。”
　　卡罗脑内的情报探测处理器适时地发来预警。

　　有点棘手。
　　毕竟过去都是和莉莉安他们并肩作战，独自面对这么多头C级海怪，还是头一回，但说到底……

　　卡罗双拳相碰，在青和一众老祭司无语的视线中，侧身向另一头赤红龙挥拳！

　　“为了从没吃过的超辣火焰大餐！！！！”

　　……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