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异闻录I》林格啾

16、名为慕德

　　“阿姆达……！”

　　青忍住胃里排山倒海的反胃感，拉住想要投海的女孩，不一会儿，卡罗和莱尔也一前一后、艰难地从地下室里爬了出来。

　　“过来……搭把手，”青望向同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女孩，她要，跳海，我……快拉不住了。”

　　为什么一个女孩——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还没自己腰高的女孩，竟然力气这么大？

　　直到三人合力、手忙脚乱地把女孩拽回安全位置，一个接一个大喘气跌坐在地，他们几个，显然也没想明白个中的道理。

　　而女孩嘴唇颤颤，望向慕德兽倒下的方向。

　　“阿……阿姆达……”四周皆静，她口齿不清的特点愈发明显，也没人能够听懂，这句理应不属于正常沟通语范围内的称呼，究竟指意何在。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凄凉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而卡罗等人面面相觑，迟疑良久。

　　最终，还是一贯不识相的莱尔第一个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与她平齐，低声问：“小妹妹，你，你没事吧？”

　　女孩侧头看他。

　　蔚蓝色的眼珠噙泪，沤红的眼圈，不住因哭泣而抽搐的嘴角，一切的一切，都可怜得令人揪心。

　　她只努力挤出一句：“救、救救我……们……”

　　而后，便重重栽倒在了莱尔的怀里。

　　*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我的意思是，你记得自己以前生活在哪里，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那，那你的名字是……不理解啊？名字的意思就是……嗯，大家怎么叫你比较好？”

　　两小时后。
　　巨船船舱内，一间刚腾出来、宽敞向阳的房间。

　　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熊——“天才”莱尔在十五分钟内搞定的哄人玩具，坐在雪白色的公主床上——“大师级”家具锻造师莱尔在一小时内手把手制作的舒适睡床，她安安静静地睁着眼睛，两只澄澈的蓝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正前方那一排椅子上坐着的，则是满头大汗、在努力引导她说话的卡罗、青和莱尔。

　　等了许久，才等来女孩一句结结巴巴的：“慕、慕德。”

　　哦，原来是叫慕德——
　　等等？慕德？？？

　　刚松下一口气的三人，又默契地倒抽一口冷气。
　　联想到刚才女孩和慕德兽之间的气氛，该不会……

　　卡罗和莱尔同时想要发问，被青一边一个，捂住了嘴。

　　“你在这休息，困了就睡觉，睡觉，躺着的意思，”青看向女孩，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有事就大叫，我们会进来看你，洗澡的水过会儿给你提过来，你自己洗，我们都是男人，不能帮你。”

　　这么一连串长句下来，女孩显然没怎么听懂，疑惑地歪了歪头。
　　青却对此“视而不见”，只一手拉一个，拽着卡罗和莱尔出了房间，顺带合上了门。

　　五分钟后。

　　“——难道她是慕德兽的女儿吗？”
　　“——难道她也是慕德兽吗？”

　　楼下的小房间里，“重获自由”的两人一齐发问。
　　过了三秒，两人又一齐摸了摸下巴，异口同声：“看起来不像啊，慕德兽和慕德，这两个形象也差太远了。”

　　“不重要。”
　　而青打断两人的奇思妙想，沉默片刻，又低声道：“既然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也没必要去打探她的底细。”

　　卡罗和莱尔闻言，都认同地点头——只不过，这俩一个是怕麻烦，一个是认为自己不会久留，完全不想负责任就对了。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地达成了统一。

　　半晌，卡罗又问：“那，我们以后就带着她一起？”

　　青：“……”

　　“放心！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们小镇上的孩子都很喜欢我哦！”
　　“不像莉莉安经常把小孩吓哭，我可是超级受欢迎的——以后也绝对可以把她训练成超——级厉害的，预备小队队员！”

　　卡·曾经被五岁小孩骗走零花钱·被忽悠给一群预备队员买零食结果用光工资·罗如是道。

　　青：“别傻了。”

　　三个人里，只有青目睹了慕德兽最后的行动，目睹了慕德凄厉的表情，和在那一刻，决绝得几乎要追随而去的身影。

　　因此他只是问：“在海上，卡罗，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照顾好她？”

　　青说：“而且，我想，这个女孩——其实是被那只慕德兽托付给了我们的。可能它觉得这么大的船，应该有很多人类可以照顾她……但结果我们只有三个大男人。”

　　托付。
　　他用了一个极温柔的词语。

　　说完，青又侧过头，“不过，正好，马上就要到你的家乡了，莱尔。等到了陆地，给这个女孩找个适合收养的家庭。”

　　“哦、哦，”难得被青正面点名，莱尔当即拍了拍胸脯，“好，包在我身上吧！我家的人……”他话音一顿，擦了擦汗，“呃，很友好的！”

　　只是，话虽如此。

　　他那些所谓的家人到底怎么个友好法——
　　现在的几人，包括说话的莱尔在内，却显然都没有准确的预见。

　　而慕德兽那一推，除了留下口齿不清的白净小姑娘“慕德”以外，也给三人组留下了一个相当大的麻烦：他们彻底偏离了原本设计的航线。

　　在海上逆风后退，这还是头一遭。

　　就连操控室里那台莱尔引以为傲的“全能驾驶仪”，也只是在否决了一大堆可能的弥补性提案后，退而求其次，给出了一个“接受现实，暂缓抵达”的结果。

　　这也直接导致，一行人来到匹萨岛的时间，最终比原定计划要晚了接近大半个月。

　　——时间来到天空历231年的8月初。

　　莱尔一脚跨上船沿，举起望远镜，不远处，匹萨岛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一旁的卡罗凑过来半张脸，莱尔刚一拍开，脚下又传来轻轻拉扯的动静。

　　他刚要下意识地挥手赶走不折不挠打扰自己的卡罗，忽而想到什么，低下头，果然瞧见慕德那张白净小脸。

　　小姑娘“呜呜啊啊”，囫囵地说些什么，听不大清，脸上却是笑着的。莱尔忙半蹲下身，揉了揉她脑袋，“我看会儿就过来陪你玩哈，慕德，你现在去找——”

　　卡罗肯定是不靠谱的，这家伙前几天差点带着慕德从主桅上往下跳，莱尔恨不得把他和慕德分开一万八千里。

　　打了个结巴，莱尔颤巍巍道，“你、你去找你，那边那个，对对那边那个，”他指了指青，“那、那个哥哥。”

　　青看起来是个恶狼级别的怪人，面对小孩却完全束手无策。

　　果然。

　　不消十分钟，把慕德搬上肩膀坐着、逗了好一会儿的青，就面无表情地拖着右腿，带着女孩重新挪到莱尔身边。

　　“快到了？”
　　潜台词：你还浪费时间，还不带孩子，想尝尝被“无牙”捅穿的感觉是吗？

　　“到了到了！”而莱尔点头如捣蒜，“最多再三个小时。”
　　他难掩兴奋，说话间，转身对慕德伸出手，“来，到哥哥这里来，别耽误你青哥锻炼。”

　　慕德张开嘴，童言无忌，一字一句，说话却难得清楚：“不、要叔叔，要哥哥。”

　　“……”
　　莱尔差点就地一跪，听得旁边青憋不住的一声闷笑。

　　以及，不知死活的卡罗，在一旁毫不遮掩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叫你叔叔了莱尔，哈哈哈哈不要叔叔要哥哥！莱尔叔叔哈哈哈哈！”

　　莱尔捶地板：好吧，虽然比起十八岁的卡罗，十九岁的青，自己年届二十，确实是稍稍老了那么一点，但绝对没有那么显老！……难、难道真的有吗……

　　还没痛苦完，眼角余光中，一双小白鞋却堪堪触地。慕德被青放在地上。
　　他抬脸，迎上慕德暖和的小手。

　　小女孩眼眉弯弯，捧着莱尔的大脸：“不、难过，叔、叔叔也好看，哥、哥也好看。”

　　多讨人喜欢的小孩啊！！！
　　叔叔就叔叔吧！

　　莱尔当即“破涕为笑”，伸手抄起眼前这一身雪白的小姑娘，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回过头，又指着不远处愈发清晰了轮廓的岛屿——

　　“看，快到叔叔的家啦，放心吧慕德，到时候叔叔一定给你找一对，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