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破梦》折花酒

1、雨凉

　　炎夏时节，炽热的烈阳扫荡着树荫下每一片阴凉，惹得街上众人纷纷躲入茶馆小卖店遮帐下，乘凉扇风喝茶间闲聊琐事。
　　秋水坐在木凳上，一身红黑装束被穿得闲散，腰间的黑铁剑鞘被隐入衣装中若隐若现，她手倚着木桌托起茶杯，遮住自己口鼻，在茶意微熏间惬意眯眼，慵懒地注视着邻桌的客人。
　　“这天怎怪热的。”
　　“是啊，我看热过一会就应该下大雨了，我要先修整下家里的屋檐。”
　　“对了，你们知道李家新任家主李曹平吗？”
　　“当然听说过，这期间关于他的流言可是数不胜数，听说李家有个代代相传的珍宝石佩，那石佩有控制他人思想的神力，不过李曹平在他爹死后野心显露，但不料却被石佩所控制心念。”
　　“控制他人思想？使人唯命是从也太荒缪了吧？我看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蹊跷。”
　　“我看也是，不过李曹平已经好几天没出李家大门了，要是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秋水轻笑了一声，放下茶杯便径直离去茶馆。
　　虽然已是下午，但斜阳依旧耀眼灼热，秋水悠悠走在人影稀少的大街上，转了几个弯，便来到林旁的一座陋屋。
　　屋中的孩子们看到秋水走近，纷纷欣喜地跑来抱住秋水。
　　“秋姐姐秋姐姐你回来啦，我们可想死你了。”
　　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激动的抱住秋水，双眸间是溢不尽的憧憬。
　　秋水笑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五根糖葫芦，分给了惊喜的孩子们。
　　这五个孩子都是秋水收养的小孩，秋水回想起来经常觉得自己脑抽了才会给自己加麻烦，但看到几个圆滚滚的小孩开朗的笑又不由得感到满足。
　　这五个小孩都是秋水一个个捡回来，有的是被抛弃在大街上，有的是父母早逝干起了偷窃的活养活自己，被秋水抓来当饭桶养，秋水经常外出，顾不上小孩，便托了人每星期送食物和衣物来养活孩子们。
　　这里最大的不过是十二岁的大虎，只比秋水小了三岁，不过大虎身为男孩长得十分清秀瘦弱，而叫大虎大概是秋水的个人癖好。
　　而二虎也与大虎同岁，称“二虎”只是二虎来的晚些罢了，二虎虽然与大虎经常在一起打闹，但可能是继承了秋水的性情，相比大虎眉眼行为更邪气凛然。
　　剩下三个都是可爱的女孩子，依秋水的随性取名“大葵”“二花”“三叶”。
　　秋水笑吟吟地摸着大虎柔软的碎发，趁乱捏了一把二虎的脸，躲开攻击后问道：“李曹平的石佩，听说过吗。”
　　大葵吮着糖葫芦道：“最近街上传得挺广，听说它可以控制别人。”
　　五岁的三叶软软地说道：“石佩……是什么鸭？长什么样子呢，我也想看看。”
　　“李家几代做的都是小官，而且前几代家主精神多少有点恍惚，有着传说中可以控制思想的石佩，家境却逐渐衰落，我看这石佩未必有能帮助李家的神功。”二虎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道。
　　“哎呀呀，二虎越来越聪明了。”秋水笑眯眯地想摸上二虎的头，但被躲去。
　　“但如果是那个石佩成精或者被什么妖怪附上，在李家作祟……”二花颤颤地说。
　　“妖怪只是乡间谗言罢了，我觉得事清并未如此复杂。”秋水含笑将二花险些滑下的糖葫芦扶好。
　　“那秋姐姐要去李家拿石佩看看嘛？”大虎问道。
　　“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哦。”秋水望着城中，唇角的笑似乎更浓了。
　　日暮没于黑山，乌云积压成片，雨丝纷至落地，不曾停歇。
　　秋水摸着墙跳进了李家，躲进屋檐下的一处黑暗，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李家算不上是很富裕的家庭，所以几乎没有做什么防盗措施，最近李家家主莫名消失在众人眼中，所以在李家院子中人迹更是稀少。
　　她抚着一扇扇木窗，踱步走到了屋前，秋水看了眼掉落在地的门锁，推开门。
　　这间屋子很小，只有正对门的橱柜，木制橱柜上摆着水果和几柱香。
　　这似乎是供给什么的，不过并没有看到类似于佛像的木雕，正上方而是空无一物。
　　秋水悠悠走出屋子，换了条道走，便隐隐嗅到一丝似曾相识的香味。
　　她心中沁出几许紧张，距离秋水上次与这香味相依枕眠，已是二年前。
　　转角处转弯，氤氲在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肆意挑逗她的神经。
　　秋水知道敛月还活着，不过她一直竭力避免相遇。
　　瞳孔放大的那一瞬划过的情绪纷纷纠于心头，碧光黑眸中映衬的是位雨中女子。
　　雨丝浸湿了垂落的青丝和只遮掩一只眼的白布，随波逐流般划过她姣好的脸颊，似出水芙蓉，浅色衣裙素而不华，青丝落肩单而雅韵。
　　明敛月。
　　这个反复在秋水心中描绘了无数遍的名字，深深刻于心底而暗囚着秋水。
　　拨开近年的细碎琐事回忆秋水与敛月共同居住的姐妹生活，秋水仍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姿记得清清楚楚。
　　无数的亲近挂念在两年后的今天又重新激活囚笼，窸窸窣窣地蔓上秋水心中的每个角落。
　　“你……？”雨中人似乎看到了秋水，问道。
　　秋水想要慌忙退步，她早就听闻敛月自出事后便身患怪疾，腿脚都不怎么好使，双眼视力可能因为摔倒了哪里而下降严重，如今已经失明了一只眼，而另一只，怕只能让人看清物体的位置罢了。
　　秋水刚退一步，一股杀意便朝她袭来，秋水慌乱中未来得及挡，拔剑倾身后才发现左肩受伤了。
　　待她稳住心神，才认清刚刚冲她砍来的人。
　　是落江。
　　自小便服侍敛月的贴身侍女，也是秋水那时最讨厌的人。
　　因此落江跟秋水关系也并不怎么好，落江讨厌秋水在敛月身上的顽劣固执，而秋水讨厌落江对敛月的亲密忠诚。
　　落江动作略显青涩生疏，看来是这两年中开始练的。
　　是为了杀我吗，秋水暗自笑道。
　　她接下落江直面击来的一剑，便将其打落雨中。
　　秋水也走入雨中，雨滴低落于黑红相间的服饰上，在放肆凌厉中缀起几分冷淡虚幻，她冷冷看向落江，刚想开口，却被敛月打断。
　　“落江……这是谁？”
　　落江被秋水压在地上，咬牙传出话语。
　　“是……刺客。”
　　话音与雨珠相融落地，声声杂乱却清脆。
　　“刺……刺客？”
　　敛月语调如湍急河流上附着的薄冰，那般清净悦人但渗出丝丝慌乱无措。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双手紧持向秋水走来。
　　秋水看的一清二楚，敛月的手，一直在抖。
　　敛月停在秋水面前许久，似乎是试探，似乎是不忍。
　　而秋水一直看着敛月，眼角不知是何种情感在泛着水光，一直到唇边，咸咸涩涩。
　　秋水张嘴，想说什么，但她看见敛月握着匕首颤抖的双手终是向她刺来。
　　“姐姐。”
　　原来夏日的雨可以很凉，很凉。
　　凉比暮秋秋水与敛月初次邂逅的那条满载秋水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