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峡谷说晚安》日理万基

3、清愁 03

　　这天周默依旧是踩着点来到时遇公馆的。
　　令他意外的是，前来开门的是林砚渐。
　　周默步子微顿。今天他在家？
　　“来了？”林砚渐穿了件家居式橘色宽松卫衣，开门时稍稍弯着腰，露出领口那半截精致皙白的锁骨，“快进来，栎栎已经在书房等你了。”
　　“好。”擦肩而过时，周默能感受到自己忽变迅速的心跳，他下意识地走在林砚渐前面，快步朝书房迈步而去。
　　临近房门口时，周默又暗自用牙咬住舌尖，停步转身，目光直直地望向林砚渐，张口欲言。
　　林砚渐似乎也看出来了，问他，“怎么了？”
　　“你下午也在？”周默问。
　　“一整天都在。”林砚渐说。
　　周默捏紧了拳，强令自己开口，“那好，等下补习结束后，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周默扭头，快步隐入书房内。
　　关上门的那一刻，周默觉得喉咙干疼干疼的，那只搭在门上的手，也不住地发着颤。
　　太难了。
　　把话说出口，真的太难了。
　　“周默老师，站着干嘛，过来坐呀！”林砚栎正自觉地坐在桌前练习题呢，抬头见周默，冲他开朗地笑。
　　周默走过去，摸了摸林砚栎的小圆脑袋， “挺乖的嘛，老师还没来，自己就在学习了。”
　　“哥哥在呀。”林砚栎单手放在嘴边，小声地说。他的眼睛眯起，眼角弯弯，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咧开嘴角突出来，偷偷地乐着。
　　那模样，天真美好，单纯稚拙。
　　周默看着看着一时有些恍惚，心口如同被尖锐的刀锋刺痛了一般，涌起一丝沉闷。
　　“栎栎。”周默喊他。
　　“嗯，怎么啦？”林砚栎眼眸清亮，看他。
　　“如果老师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听到了吗？”周默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语气也加重了不少。
　　“啊？”林砚栎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师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在了？”
　　周默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笑着转移了话题，“没事，来，老师看看今天该从哪一课讲起。”
　　……
　　“周默老师，你又走神了！”林砚栎做完习题抬起头，就看见周默低着头，目光呆呆地望向手机屏幕，于是凑过去，用手在周默眼前挥了挥。
　　周默后知后觉，“做完了？”
　　林砚栎眼睛圆润晶亮，点头，“对啊，做完好一会儿了。”
　　“我看看。”周默说完拿过他的习题本，开始检查。全对，没什么毛病。他放松似地放下练习本，“做得不错，最近看你进步挺大，要好好保持。”
　　“是，周默老师！”林砚栎笑着举起胖乎乎的手，立在太阳穴间，活像一颗扛起自身任务的小白杨，萌萌的不得了。
　　周默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给你倒杯奶。”
　　“好！谢谢周默老师！”
　　周默起身，一开门就看见了林砚渐的背影，他正坐在沙发上看医学视频。
　　呼吸系统立时不流畅了……
　　周默关上书房门，单手抑住渐渐加快跳动的心口，从餐桌上拿了杯子，倒好牛奶，才缓缓朝林砚渐的方向移步而去。
　　在周默临近时，林砚渐忽然侧头，仅仅是面色平淡的一瞥，却吓得周默手里的玻璃杯险些从指间滑落。
　　“结束了？”林砚渐见他过来，问。
　　“嗯。”周默手捏玻璃杯的力度渐大，他催促自己走到林砚渐的面前，“栎栎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细心点拨一下，他就立刻懂了。”
　　“那还是周默老师教得好，”林砚渐朝他淡淡点头，“辛苦了。”
　　“哪里会辛苦，跟这孩子相处，我挺开心的。”周默不由地低下头，不让林砚渐看到自己落寞的目光，“只是……”
　　“嗯？周默老师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
　　是啊，的确有事要说……
　　只不过，一只脚都踏出去了，心底竟然开始泛起一丝丝不舍来。
　　“只是我可能无法再担任栎栎的家教老师了，”周默铆足了所有的勇气，死死攥紧拳头逼迫自己直视林砚渐的目光。
　　林砚渐平淡的面容在那一刻露出些许疑惑，“这么突然？周默老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周默摇头，“没有的，私人原因，很抱歉。”
　　话一说完，周默就本能地想要逃，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林砚渐开了口，“栎栎知道吗？”
　　周默的步伐稍顿，看林砚渐的目光也略微失落，“没有，我怕他哭。请等我走后，你再告诉他。”
　　那天晚上，周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不敢看笑着朝他挥手说再见的栎栎，也不敢看站在栎栎身旁一语不发的林砚渐。
　　他更不敢回头。
　　因为周默知道，林砚渐在看他。
　　一路浑浑噩噩，过马路时还险些与疾行的自行车相撞，好在躲闪及时……周默目光迟滞，被擦伤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没道理，明明解脱了，从此以后都不用再尴尬羞愧地面对。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丝毫放松，心口还隐隐有些失落？
　　周默大脑空白，无力去想这些。
　　反正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当晚，周默以生病为由，断了小说更新。
　　他早早地洗漱关灯，本想早点儿休息，却久久不能入眠。一闭上眼，林砚渐那神情淡漠的脸便会映入他的脑海里，萦绕不息。
　　周默被搅得心烦意如，最后无可奈何，索性不睡了。
　　他从床上爬起，开了床头灯，又拿过来手机。
　　刚进入《荣耀》游戏界面，周默就收到了游戏邀请。
　　是别久成悲。
　　周默点了同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别久成悲就直接开了这局。
　　不同以往，这局的别久成悲意外地暴躁。
　　开局还没一分钟，他就在上路单怼两人，并且成功拿了首杀。游戏进行到五分钟，周默还在和对方中路周旋换血，别久成悲已经凭借自己精准的走位及预判在上路大杀特杀，没多久就连推掉了对方两座防御塔。
　　游戏进行到十分钟，对面五人群围别久成悲，周默等人在下路来不及援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胖揍。
　　半分钟后别久成悲复活，然后开始单杀，二杀，三杀……直到对面团灭，头像集体变黑。
　　以前的别久，总是温和的，常用辅助，不会用如此高伤害高爆发的英雄，也难得这么有攻击性。
　　游戏结束后，周默忍不住给别久发消息。
　　默寻：你不高兴吗？今晚这么刚。
　　别久成悲：有一点。
　　默寻：怎么了？
　　周默耷拉着脑袋，等了好几分钟，换来的都是别久成悲的沉默。
　　与此同时，时遇公馆里。
　　空旷无人的花园裹着静谧的夜，昏黄的路灯如流水般淌淌而下。林砚渐无声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笔直修长的背影在幽淡的月光映衬下，透着一股无力的孤寂感。
　　他锁着眉，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为什么要离开”那几个字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末了，他轻叹一声，垂眸将那一行字删得一干二净。
　　见“没事，晚安”字样发送成功后，林砚渐退出游戏，关了手机，转身朝夜色浓郁的卧室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