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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庭棠花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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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兰折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对黑衣人说:“你们先把朝姑娘放了,我亲自过去给你们。”
黑衣人看了一眼卓长珏,嗤笑一声,“年纪不大,还挺会讨价还价的。”
余兰折偷偷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打算再拖延一会,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你若是不照做,我就把这些信全部烧了!”说完,他用牙咬开牛皮纸上的绳子,露出里面被烛光映得泛黄的纸张。
黑衣人拿余兰折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朝莫悔身上的绳子,推了她一把,“过去吧。”
朝莫悔迅速扒下身上的绳子,将嘴里的毛巾取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余兰折。
余兰折一把扶住朝莫悔,他伸手拍了拍朝莫悔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没事。一会就能回家了。”
朝莫悔握着余兰折的手腕,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余兰折掰下了朝莫悔的手腕,朝她笑了笑,把手里的灯笼给了她,便朝黑衣人走了过去,
余兰折在离黑衣人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一卷信纸递了过去,“给你。”
黑衣人伸手触到了信纸,他突然一愣,手腕一抖,微笑道:“我记得你方才好像看月亮了,你在等什么?”
余兰折有些震惊地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喉中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呛咳了出来,他收回手中的信纸,大喊道:“莫悔快跑!”
朝莫悔尖叫一声,她看着胸口满是鲜血的余兰折下意识居然不是逃跑,而是冲了上去扶住了余兰折,伸手按在了他的伤口上,不过那些奔涌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手指。
卓长珏一把推开黑衣人,怒道:“你做什么?”
黑衣人不急不躁地说:“我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卓长珏杀了那个姑娘。”
卓长珏吼道:“你疯了吗?说好不动余兰折的呢?”
黑衣人说:“他搬了救兵,你是想死吗?若是你死了,我便不用帮你完成你的事情了。”
卓长珏一愣,双眸瞬间泛起了血红色,他握紧了手中的鸿鸣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朝莫悔。
余兰折摇了摇牙,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他将朝莫悔挡在了身后,声音气若游丝地说:“卓长珏,你不是说我欠你师姐一条命吗?今天我把命给你师姐补上,你放了她。”
卓长珏在余兰折面前半跪了下来,他咬牙道:“兰哥儿,你让开。等我杀了朝莫悔,我就带你去治伤,找全大胤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余兰折推开朝莫悔坐了起来,握着胸口的匕首将它用力拔了出来,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吃力地说道:“卓长珏!你让她走!我没告诉别人你的下落,也请你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上放过她。”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卓长珏,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卓长珏大吼一声,手里拿着鸿鸣剑一顿乱砍,最后他瞪着黑衣人说:“东西已经得到了,我们走吧。”
黑衣人说:“我让你杀了朝莫悔!”
朝莫悔见状迅速上前将衣摆撕了一截下来,胡乱一揉便按在了余兰折的胸口上,颤声道:“小余儿,你坚持住。”
余兰折吃力地扯动嘴角,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盏被朝莫悔扔在一旁的灯笼,周围越来越黑,明明是夏日,他也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卓长珏将余兰折手边的信卷拿起来递给了黑衣人,“我不杀她,你也不能杀她。”
黑衣人接过信卷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身负血海深仇,却如此的优柔寡断,以后怎么能成大事?走吧,算你勉强。”
卓长珏双眸红得似乎要流出血来,他看了一眼余兰折便随着黑衣人走出了大殿。
余兰折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卓长珏,气若游丝地说道:“长珏,长珏,朝家不欠你了,我这条命替他们赔给你师姐了,别再找他们麻烦了。”
卓长珏身形一愣,他没有回头,他不想再看到余兰折胸前的伤口,整只匕首都没进了要害,根本无力回天。
余兰折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唯有朝莫悔的哭声还回荡在他的耳侧,他不知道卓长珏是否已经离开,似是喃喃自语的安慰又是像说给卓长珏听,“长珏,你别难过,死我一个没事的,反正我也手刃不了仇人,以后就靠你和远风了。人生下来就是跟周围不断告别的,没事,我不疼的。我就是有些想家了,想我们在南山村的日子。”
朝莫悔吸了吸鼻子,说道:“小余儿,他走了,他不在这里了。你等着,我这就带着你去找大夫。”
余兰折有些失落地说:“是嘛,他走了啊。不用了,蜡烛快燃完了,外面太黑了,我不想出去。”
朝莫悔看了看还剩大半支的蜡烛,汹涌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余兰折突然觉得胸前的伤口不怎么疼了,他看见破庙的门似乎被打了开来,外面的强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余兰折伸手遮着眼睛,看着余奕拿着一盏装满灯油的盏子走了进来,后者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笑着说:“你这臭小子,还没点灯呢,你怎么就睡了?”
余兰折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爹,我以后都不点灯了,太浪费灯油了。”
余奕说:“怎么会呢?爹有钱,灯油还是买得起的。”
余兰折笑了笑,“爹,我好困啊,想睡觉了。”
余奕伸手摸了摸余兰折的头发,坐在了床沿上,温声道:“睡吧,爹在这里陪着你。”
余项榆拿着一个手札的老鹰风筝跑了进来,大笑着说:“小弟放风筝去啊,我约了长珏和远风,别睡了。”
余兰折挣扎着要起身,却感觉身体沉得厉害。
余奕见状说:“怎么了?又不睡了?”
余兰折费力地挣扎道:“爹,我要出去跟大哥他们玩,可是我怎么起不来啊。”
余奕沉默地看着他,随后神情有些悲痛地说:“你别急,我扶你起来。”
余兰折瞬间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推了起来,身体立刻轻盈了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重了,他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跟着余项榆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说:“爹,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余奕揉了揉眼睛,应了下来,“你先去,我把灯熄了就来。”
余兰折笑着说:“好,我们在后山那里等你。”
门被关了上来,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余兰折伸出去的手也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朝莫悔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一边顺着余兰折的头发,忍痛道:“你跑慢点,小心别摔了。山路不好走,慢点走。”
朝莫悔看着枕在她腿上的余兰折已经没有了生息,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摸着余兰折的头发哼起了南邑的小调,感受着那具温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来,再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身上的热气,即便是如此那具身体依旧是冷的。
朝影疏和江衍到达破庙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朝莫悔半抱着余兰折,像是在哄他入睡一般哼着小调,余兰折半阖着眼睛,神情安详地靠着她的肩膀。
朝莫悔听到脚步声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到是朝影疏也仅仅是微微一笑,“姐姐,你来了。小余儿跟他大哥去家乡的后山放风筝了。”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她上前伸手拭去朝莫悔的眼泪,微笑道:“那我们也回家吧。”
朝莫悔点了点头,她将余兰折缓缓地放在了地上,笑着说:“小余儿,你要玩的开心,记得回来找我。”
朝莫悔因为端坐的时间太长,起身之时腿脚发软险些摔倒,朝影疏正伸出手准备扶她,朝莫悔却摇头制止了她,自己缓慢地稳住了身体,说道:“不用帮我,我自己可以的。”
江衍说:“你先送她回去,我在这等人来。”
朝影疏点了点头,将返璞解下来递给了他,叮嘱道:“万事小心。”
江衍拿着返璞走入了大殿中,等到朝影疏走后他才四处打量了起来,随后把目光落在了余兰折身侧的匕首上,他取了块丝帕将匕首拿了起来。
江衍突然笑了起来,他看着匕首上的铭文,“真是符合他的行径,用匕首都不知晓换一把不起眼的。”
等到把余兰折的尸体敛回去,天光已经大亮了,天华城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变得消沉,这是每一个城市悲哀又乐观的地方。
朝莫悔一回到朝家看见朝君澜便放声大哭了起来,谁都劝不住,直到哭累了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朝影疏则是第一时间去了余兰折的房间,她把余兰折的床底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所说的那个楠木盒子,不禁心中起了疑,她不是怀疑余兰折而是怀疑有人先她一步将东西拿走了。
现下,朝影疏只能祈祷那盒子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是真的如此余兰折也不会着重去跟她说,所以朝影疏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江衍敲了敲房门,“莫悔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朝影疏应了一声,走出了余兰折的房间,“一起去看看吧。”
江衍将那柄抱在手帕中的匕首递给了朝影疏,“这个是在破庙里发现的,应该是陆家的东西。”
朝影疏接过后微微蹙眉,“陆昂?”
江衍颔首,“是,段鸿轩在御影之外又养了一些供他自己使用的组织,叫做天阁,陆昂便是天阁的首领。”
朝影疏说:“余兰折床底下的东西不见了,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便确定他所说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江衍问道:“你打算如何?”
朝影疏摇了摇头,“没办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朝君澜端着一碗白粥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吹着温热了才喂给朝莫悔,他见朝影疏来了便将瓷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来了,陪你妹妹说说话吧。”
朝君澜见江衍在外面便起身走了出去。
朝影疏点了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粥碗坐在了朝君澜方才的位置上。
朝莫悔说:“阿疏姐姐,我自己来吧。”
朝影疏屏退了侍女,问道:“能告诉姐姐是谁绑架的你吗?”
朝莫悔愣了片刻,随后扯谎道:“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只知晓叫什么。男人叫陆昂,女人好像叫林影影。”
朝影疏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没有叫卓长珏的人吗?”
朝莫悔摇了摇头,“没有。”
朝影疏说:“先把粥喝了吧,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就跟厨房说。”
江衍与朝君澜站在外面的廊庭上,前者率先开口道:“余兰折曾跟阿疏说过楠木盒子的事情,不知朝先生对于这个盒子是否有印象。”
朝君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一切都无法回头了,那个楠木盒子里应该是我与其他人的一些还未来得及销毁的信笺。”
江衍说:“即便是销毁了,林天泽恐怕也能伪造出一些相似的信笺出来,他大概是铁了心要拉你做替罪羊了。”
朝君澜长叹了一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我走上这条路便没想过自己会活着。”
江衍说:“朝先生为国为家,称得上忠义二字,只不过世道不待。”
朝君澜嗤笑了一声,“这种鬼话雁王居然也说得出口。”
江衍听闻一愣,随即笑道:“鬼话说习惯了,脱口而出还请父亲大人莫怪。”
朝君澜摇了摇头说:“我可担不起雁王殿下的一句父亲。”
江衍说:“担的起,怎么担不起?母族显赫也仅仅是表亲而且并不待见我,父族现下只剩下我一个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再说您与我父亲同辈怎么担不起,女儿都许配给我了,朝先生难不成想赖账?”
朝君澜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朝影疏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暗暗地攥起了手指。
【天琅皇城 楼台月】
穆酌白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奏本,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刚凑到唇边,她的眉毛便轻轻蹙了起来。
林秋砚将杯子从穆酌白的手中取了出来,换了一杯温热的清水给她,“茶都凉了,喝点清水,我见你近日夜间都休息不好,还是少喝些茶吧。”
穆酌白将茶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没事,只不过从这些折子上来看,西州的疫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林秋砚上前搓热了手指轻轻按起了穆酌白头部的穴位,“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你这样的消耗。江衍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去南邑享清福了,这都半个多月了还不回来。”
穆酌白拿下了林秋砚的手,“与他无关,这些事情本来便不该他管的。”
林秋砚撇了撇嘴,不满地说:“你又替他说话。”
穆酌白忍俊不禁,“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林秋砚伸手揉按着穆酌白的肩膀,“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酌白,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穆酌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闭着双眸说道:“你问吧。”
林秋砚说:“我问了你可不能打我。”
穆酌白似是嗔怪般地拍了林秋砚的手一下,随后示意他将一旁的软垫拿过来。
林秋砚拿过软垫塞在了穆酌白的腰后,问道:“你真的喜欢过江衍?”
穆酌白听闻,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轻睨了他一眼说:“无趣。”
林秋砚伸手挠了挠穆酌白的腰侧,低声诱哄道:“好酌白,说嘛。”
穆酌白小幅度地躲闪着,求饶道:“好了,我说,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你还去问那些做何事?翻篇了,都翻篇了。”
林秋砚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好了,我不闹你了。”
侍女试探性地敲了敲房门,说道:“穆先生,陛下邀您宫中一见。”
穆酌白说:“知晓了,去帮我准备衣裳吧。”
侍女领命退了下去。
林秋砚说:“再休息一会吧。”
穆酌白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尽量早些回来,早点休息。”
林秋砚顺了顺穆酌白的头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好,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