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序章·乱世 ...
-
【风朔国 皇都峄城】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熏香袅袅,侍女分立两侧各司其职,梨花木的贵妃椅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花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上面,她的体态纤瘦,眉眼似星辰一般好看,年近三十脸上却没有一丝细纹。
侍女捶打着女子的双腿。
殿外传来内侍的脚步声,顾湘云睁开了双眸,她的眼珠极其的黑,像是无比沉寂的夜。
“娘娘,陛下想要见您一面。”
顾湘云起身,“也是该去见见他了。”说完,她命侍女给她梳了少女时的发髻,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裙。
年轻的帝王躺在病榻上,顾湘云进殿便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她缓缓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拉开床幔。
年轻的帝王开口,“湘云啊,以后风朔就拜托你了。”
顾湘云伸手拂开帝王面上的乱发,面色悲痛,“您说最爱听我弹得琵琶,我现在也弹给你听。”
年轻的帝王费力地笑了笑,“是啊,湘云的琵琶音乃天籁。可惜朕没有福气,听不到白首。”
顾湘云淡淡地一笑,她扶正琵琶,一双纤纤柔荑拨动着琴弦,低音潺潺如蝴蝶展翅,高音汹涌如骇浪击石,年轻的帝王放松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他嘶哑的声音,随着琴声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手指如同从前一般敲着节奏。
顾湘云闭了闭眼睛,她迅速从袖中抽出了一卷琴弦,干净利索地缠上了年轻帝王的脖颈,很快便勒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年轻的帝王面色痛苦却并不挣扎,他伸手抚上了顾湘云的手背,奋力的睁开眼睛还想再看看他总角之交的皇后,却不曾发觉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唯有那莹莹的月光,不散也不聚,还有少年时女儿家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年轻的帝王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琴弦松散,血珠滴在白色的锦被上,展开了一朵红色的合欢花。
顾湘云大口地呼吸,压低了喉中抑制不住的嘶吼,她猛然起身,迅速抹掉了面上的泪水,躲在桌子底下细细的哭泣声让她又惊又惧。
“出来!”
五岁的小太子从桌底下钻了出来,泪眼婆娑,“母后,你为什么杀父皇。”
顾湘云抬手甩了小太子一巴掌,面带愠色,“你在胡说什么!”
濮阳眷眼泪纵横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他惊恐地看着平日里温柔敦厚的母亲变成现在这般面目狰狞,他大气不敢出一点,小小的身体不断地往后躲闪着。
顾湘云上前一把抓住濮阳眷的衣领,尖锐的指甲划破了稚子娇嫩的皮肤,他也不敢喊疼,瑟缩着像是鹌鹑一般。
“你是风朔的太子,马上就是风朔的皇帝,就应该拿出做皇帝的样子来,你懂不懂?若是你再懦弱下去,风雷铁骑也保不住你的皇位,更别说拿下大胤了!”
濮阳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顾湘云见状,心如死灰,她扔下濮阳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来人,传本宫指令,皇帝驾崩,太子年幼尚无法独掌国家大权,本宫身为太后理应垂帘听政,直至新帝能独担社稷。”
内侍迅速上前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一切,拟旨发诏,招文武百官进宫觐见新皇。
风朔三百一十四年冬月,风朔文帝崩于踏鸾宫,谥号文孝皇帝。
顾湘云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一切,她突然看向了一旁的濮阳眷,心有不忍地上前,想要抚摸一下那清晰红肿的指痕,未稚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濮阳眷见状,眼中熄灭的光芒重新亮了起来,他朝顾湘云走了几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妄想母亲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顾湘云狠狠地一闭眼,她掐了掐手心挥袖离开了踏鸾宫,留下濮阳眷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看着母亲决然又狠心的背影,将嘴唇咬了个稀烂,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濮阳眷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如同木偶一般跌落在地。
风朔国的盛世即将拉开序幕,此时正处于懵懂孩童时期的濮阳眷,狠极了自己的母亲,可到他古稀之年时看着风朔扩了将近一倍的国土,突然有些理解了当日顾湘云的苦心。
文孝皇帝与武烈皇后少年夫妻,同舟共济多年,感情深厚,文孝皇帝早年驾崩,彼时太子年幼,武烈皇后以一己之力扛起了风朔国的江山,并在数年之后将国土加翻一倍。
后世对武烈皇后评价甚高,甚至武烈皇后再嫁敌国王爵的荒谬之事也持保留意见,毕竟武烈皇后在政治上的丰功伟绩是绝无仅有的,乃至后世也鲜有人比得上。
【大胤 东岚边界】
钟越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领着商队正打算直接越过东岚前往北凉,官道上积雪虽多但也算是好走。
“诶,领路人我们走多久才能离开东岚啊。”
领路人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年纪四十上下,声音嘶哑,“掌柜的,你急什么?我们这才刚进东岚,再走上半个月才能到达北凉边界。”
钟越说,“我们抄小道走,会不会近些?”
领路人用马鞭指了指商队,“近是近些,但是不安全。掌柜的,我看你这一马队的东西不便宜吧,丢了岂不是可惜?”
李稜笑着说,“东岚的山匪不是让罗大侠都杀尽了嘛,怎么还会有谁来劫我们啊。”
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不知事,现在世道不安全,吃不上饭的有的是,凭借着自己有点力气打劫过往的过路人,总比饿死的要好吧。年轻人眼界小,就总觉得自己吃饱了饭,这世上就没有挨饿的人了。这年下这么大的雪,牛羊饿死的有的是。”说完,他取下腰间的酒袋灌了一口,在空中甩响了马鞭,高喊道:“抓紧赶路了,争取在日落之时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领路人突然一头栽下了马,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支赭红色的箭矢,“有劫道的,戒备。”
钟越迅速抽/出了随身的佩刀,一把将李稜按在了马车后,神情严肃,“待在这,别动。”
李稜瘪嘴,面色不悦,“我能打,我功夫不赖的,别总把我当小孩。”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一小队山匪从山丘上冲了下来,十来人个个以破布遮面,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迅速将钟越的车队围了起来。
山匪领头的说,“那个是掌事的?”
钟越说,“我是,不知阁下何意?”
领头的指了指身后的官道,“你们这是要过东岚?”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领头的哂笑,“指教算不上,你们要想过东岚,货物需留下一半。”
李稜气不过,翻身跳上马车,双手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放屁,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东西留给你?”
少年人沉不住气,遇事容易激动,这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毛头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说完,领头人突然冲向了李稜,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丝毫不留情地朝李稜砍了过去。
周围的山匪也迅速冲向了车队,兵刃相见,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不会武的人迅速被砍伤,血顿时溅了三尺,他们专门挑瘦弱之人或者妇孺下手,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李稜胆战心惊地后退了一步,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举起手里的弯刀便迎了上去。
一柄长刀从暗处闪了出来,将领头人的砍刀格了开来。
来者冲了出来就地一滚,一把握住了长刀,锋利的刀锋划破了领头人的手背。
领头人龇牙咧嘴后退了几步,来者迅速出击,领头人手中的刀背格飞了出去,他恶狠狠地盯着来者,“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事。”
来者用一条赭红色的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有力气又怀揣功夫在身,做些什么不好?偏偏做些抢劫的勾当。”
领头人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人讲话,声音清脆像是个孩子,他的袖箭顿时而出,来者迅速闪身,赭红色的头巾被袖箭带的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净又秀气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领头人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小姑娘,带回去我们少主一定喜欢。”
朝影疏微微蹙眉,在东岚除了莫家、早已经落魄的江家,便是碧月山庄,起初她以为这些人只是附近的穷人,世道不好,出来抢劫果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莫家上属朝廷,做这种事情无疑是自掘坟墓。
“你们是碧月山庄的人?”
领头人嗤笑,“是又怎样?你惹得起吗?”
“当然惹不起。”说完,朝影疏的微笑便凝固在了领头人的眼中,青影一闪,领头人颈子中的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渐到了李稜的脸上,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朝影疏扑向了周围的碧月山庄的人,他们见领头人被杀了纷纷四处逃窜,朝影疏连一丝生机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下,手中的青影上下纷飞,血花飞溅到积雪里,烙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钟越迅速拉住朝影疏,最后一个人趁机从她的刀下逃了出去,朝影疏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钟越,将手中的青影抛了出去,正好将那人刺了个对穿。
朝影疏抬起自己的手腕,“何事?”
钟越迅速松了手,“女侠好功夫,可你也不应该做的如此决绝。”
朝影疏将青影取了回来,将头巾重新裹起了头发,“你知道碧月山庄吗?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是让他们活着回去了,你们还想走出这东岚吗?”
钟越抱拳施礼,“是钟某思虑不周了,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领路人嘶哑的声音响起,“诶,你们能不能别搞那一套江湖道义了,我肩上的箭还没拔呢。”
朝影疏上前查看了一番,将插/在领路人右肩上的箭矢拔了出来,“箭上无毒。”
领路人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取出酒袋来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能把刀耍得这么好,小姑娘我问你啊,你这刀叫什么啊?师从谁啊?”
朝影疏说,“青影,跟家父学的,不成气候的。”
朝影疏不敢说她师从厉风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厉风行不单单是天下第一剑,他的背后还有个神秘的组织。
领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性子倒是不张扬,你这是要去哪?”
“北凉。”朝影疏随口胡诌,她在这里等的是钟越的商队,李稜是钟越的外甥,前世是她手下的一名虎将,非常的骁勇善战,一柄铁/枪出神入化,朝影疏的枪/术还是跟李稜学的。
钟越提议道:“这么巧?不如同我们一起吧,你一个小姑娘上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一个人上路不安全的小姑娘刚刚独自杀了七个人。
朝影疏愣了片刻,“请问是钟越钟前辈的商队吗?”
钟越面带疑惑,“是,不知姑娘是?”
“在下朝影疏,见过钟前辈。”
钟越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被人称为慈悲霸王,是霸王枪一派的传人,他们擅用长短/枪,但是钟越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优柔寡断,他枪/术虽精,但立之年了却未有大成就。
李稜凑上前问,“你今年多大啊?”
钟越拍了一下李稜的后脑勺,呵斥道:“怎么跟人家姑娘说话呢?”
“姑娘?舅舅你见过一次性能杀七个人的姑娘吗?”李稜摸了摸被拍痛的后脑勺,“朝姑娘,我叫李稜。”
朝影疏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十七八岁的李稜,细细长长的四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干净,虎头虎脑的,跟她之前认识的魁梧如山的李稜简直天壤地别。
李稜见状摸了摸脸上残留的血液,讪讪地一笑,“见笑了,见笑了。”
领路人上马,高声道:“行了,有话路上再说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朝影疏在队伍的最后方戳着,领路人跟旁边的人招呼了几句,便策马跑到了朝影疏的身侧。
领路人说,“小姑娘,我见你刀法有点意思,你虽然说跟你爹学的,你爹是谁啊,总不是厉风行吧。”
朝影疏摇了摇头,“家父南邑朝君澜。”
领路人自言自语地说,“君子剑朝君澜?你的刀也不君子啊,倒是充满了几分狠厉之气,跟罗一刀又有点像了。”
朝影疏说,“刀用剑法自然不君子,天下刀法本就始于南刀一霸易清城,他用刀本就狠厉,我的刀狠厉些也正常。”
领路人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烈酒,笑道:“非也非也,易清城只是天下刀法的集大成者,并不是天下刀法都始于他,他自己独创的烈风,我觉得就相当的适合你。”
“烈风为每个用刀之人所向往的,可惜早已失传,没能亲眼一见也着实惋惜。”
领路人说的烈风刀法,就连前世的朝影疏也未曾见过,更别说重活的这一世了。相传刀法烈风,刚柔并济,呈大开大合之势,易清城也是凭借着烈风问鼎了南刀一霸的称号。
领路人笑嘿嘿地说,“会见到的,会见到的。”
江衍看着渐行渐远的商队,将挑着帘子的手伸了回来,管事挑开车帘,低声说,“风朔的探子传来濮阳林瑞崩,新帝登基,太后摄政。殿下打算如何?”
江衍捏了捏眉心,“回天琅,让陛下备份厚礼贺风朔新皇登基,看陛下是否愿意与风朔交好,依此来免除西州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