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平凡 ...
-
【稷下学院】
大先生干枯的手将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笑眯眯地说,“将军。”
莫影奇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微微惊讶了片刻才笑着说,“是学生才疏学浅,以后还需要多跟先生学习。”
大先生摆了摆手,“不必谦虚,你的棋艺进步很快,也很用功,倒是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莫影奇勾唇一笑,低头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学生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大先生随意地笑了笑,他抬手一撩衣摆起身看着茫茫远山,神情有些飘忽,片刻后才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那些小聪明讨人欢心还行,到了正事上面还是要实打实的去做。”
莫影奇也跟着起身,“还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
大先生打了个哈欠,“那件事情你处理的如何了?”
莫影奇说,“学生做事,先生放心。”
“很好。”
【陲南村】
“阿疏闺女,去洗衣服了啊。”
隔壁的赵大娘见朝影疏端了一木盆的衣服回来,慌忙上前搭了一把手,又将一篮子的蔬菜塞给了她,“大娘刚摘的,正打算给你拿去呢,出门就遇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赵大娘是陲南镇有命的说媒人,见自家隔壁一直闲着的房子突然住了人,当天就去拜访了新邻居,见是一个独居的姑娘,本行的心思油然而生,第二日便张罗了三张小像上门准备说媒,结果被披衣散发的江衍吓了一跳,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才打消了为朝影疏说婆家的心思。
朝影疏笑着说,“那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进来坐坐吧。”
赵大娘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给你送个菜,趁着天还亮着我要赶紧的,老李家的儿子还等着我去给他说媒呢,有空跟你家那位来大娘家吃饭啊,大娘给你们炖鱼汤喝。”说完,她便晃着肥胖的身子快步走了。
朝影疏用脚踢开了院门,江衍立刻迎了上来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调笑道:“娘子辛苦,今日搓破了几件衣裳?”
朝影疏夺过了木盆,一脚踢在了江衍的小腿上,淡淡地说,“洗菜去。”
江衍这段时间经常拿朝影疏连着搓破三件衣服的事情来取笑她,朝影疏一开始还有些愧疚,久而久之就麻木了,反正每次洗完衣服,江衍都会问她搓破了几件,她也就懒得搭理江衍了。
“得嘞。”江衍拎着菜篮子一路小跑,在水井旁认命地洗起了赵大娘送的菜,“你还没告诉我,今日搓破了几件衣裳呢。”
朝影疏一边将衣裳晒了起来,一边说,“那真是让你失望了,一件没有。”
江衍自顾自地说,“有进步啊,再搓破几件就又要买新的了,可怜我堂堂一王爷就要买不起衣裳了,让新讨的小妻子跟着我穿带补丁的衣服,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朝影疏走到他身边,拢了拢衣裙蹲了下来,她摸过江衍的手,探了探后者的脉息。
江衍故作羞赧状,“你干嘛呢,青天白日的。”
“少贫。”朝影疏瞪了江衍一眼,“都一月有余了,你身上的伤再不好就要留下病根了。”
江衍说,“放心,都养了一个月了,早好了。”
朝影疏神情有些自责,试探地说,“真的好了?医术这方面我不是很懂,你可千万别骗我。”
“天呐,我的诚心日月可鉴,绝对没有骗你。”江衍见朝影疏一脸半信半疑的模样,伸手弹了她一脸水珠,“真的,我没骗你。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再说召远风那小子功夫不到家,被他打一掌没什么的。”
朝影疏听江衍这么说她便放心了,她撩了簇水花毫不留情地反击了过去,然后迅速端起江衍洗好的青菜往厨房走去。
江衍大喊道:“烧火的时候看着点,我已经修了三次厨房了。”
朝影疏懒得与他搭话,直接从厨房扔了个苹果出来,让江衍的嘴别太闲,后者一把接住,坐在井边往衣服上一擦直接吃了起来,为了不招人猜疑,江衍还在村里找了个私塾先生的活,每天的小日子过的平凡又充实,乍一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泡的骨头都安逸了。
除了前几日,江衍接到了付临送来的书信,询问他南海海盗一事的进展。实际上江衍做了一个月的甩手掌柜,海盗一事都是朝影疏在私下里调查,她没有说,江衍便也没有询问,现下看来,是该去问问了。
江衍将苹果核随手一扔,洗了洗手上的汁液便钻进了厨房里,看着朝影疏忙得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顺手拉了个风箱。
朝影疏一边用锅铲翻炒着青菜,一边说,“根据几个渔民说,这群海盗来无影去无踪的,像是突然出现在海上的,我追查了几日也没找到他们的据点。”
江衍仰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朝影疏瞥了江衍一眼,“都一个月了,你要是再不问,我就怀疑你是被召远风一掌拍坏了脑子了。”
江衍说,“你说都一个月了,他们会不会找到我们了?”
朝影疏说,“你放心,我的刀还没锈。”
江衍咧嘴一笑,“那为夫这个柔弱男子就仰仗娘子保护了。”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问了一个她憋了许久的事情,“白夫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衍起身,用筷子尝了尝咸淡便接过朝影疏手中的锅铲将青菜盛了出来,神情淡然地说,“我跟她做了个交易,她废掉我的武功和右手也是害怕我。”
朝影疏撇过头,似赌气地说,“你和顾湘云能有什么交易?”
江衍笑着说,“你都能知道白夫人的身份了,还能猜不出我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朝影疏猛地一回头,看着江衍的眼睛,神情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加倍的偿还于你。”
江衍往后仰了仰头,调侃道:“你说话就说话,没事亲我干嘛?”
朝影疏一手肘捣在了江衍的胸口处,顺手接过了江衍手中的盘子,她怕自己忙活了半天的成果被江衍摔在地上,“好好说话,否则今晚你就饿肚子。”
江衍疼得弯下了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朝影疏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说不过我就动手,你谋杀亲夫!”
“我又不是君子,也不愿意逞口头之快。”朝影疏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别装了,把蒸笼里的馒头和菜拿上,吃饭。”
“好嘞!”江衍瞬间恢复了常态,将馒头放在碗中,屁颠屁颠地跟着朝影疏进了屋,假如给他一条尾巴估计能摇得飞上天。
吃过晚饭江衍很自觉地将碗筷洗了个干净,等他回房时,朝影疏已经烧好了热水,江衍闻到这股药香味就已经稍有困意了,近半个月他都是被勒令泡完脚再睡。
朝影疏为了让江衍早睡,在后者盖好被子的时候就吹灭了蜡烛。
江衍把屏风和美人榻拉了出来,将屏风放置在了床榻之前,两人一个月以来都是如此休息,朝影疏睡在屏风外的美人榻上,把床让给了江衍。
江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月光似水般浸入了屋内,朝影疏通常睡得晚,吹灭蜡烛之后就坐在美人榻上擦刀。
江衍每日都是看着屏风上的剪影入睡,尽管天琅的大夫要比这小乡村的大夫高明的多,药材也好的多,但是他这一个月却从没有过要回天琅的念头,毕竟他的阿疏在哪,他便要在哪。
朝影疏默默地擦着返璞,她起初想要通过帮派来介入南海的海盗一事,毕竟济慈大师慈悲为怀,定不忍心见民众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只要她在一旁稍加煽风点火,歼灭南海海盗一事志在必得。
可是现下一切都难说,因为召远风和卓长珏而在英雄大会上闹那么一出,估计朝影疏以后想过的安稳些都难,对于南海海盗一事,她一时半刻还毫无头绪。
朝影疏将返璞放在了枕边,合衣躺了下去,对着黑黢黢的屋顶放空神绪,她突然扭头看向了门口,动作轻微地翻身而起,她拿着返璞转到了屏风的后面。
江衍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朝影疏坐在床边刚要调侃几句,便被后者一把捂住了嘴。
朝影疏悄声说,“嘘,院子里有人。”
江衍起身将朝影疏的手拉了袭来,侧耳倾听了片刻,“会不会是小偷?”
朝影疏眉头紧蹙地摇了摇头,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破风而来,她迅速把江衍拉了过来,只见床幔上整齐的钉了七八根银针。
“唐毒门的人。”
江衍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破开,一个如同鬼魅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看了吧,安逸日子过久了,麻烦总找上门来。”说完,朝影疏把雁炽翎丢给了江衍,自己提着返璞,纵身跃过屏风,朝“鬼魅”劈了过去。
“鬼魅”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便夹住了来势汹汹的返璞,“朝影疏,黄泉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看来是真的活腻了。”
朝影疏手腕一扭,返璞直逼“鬼魅”的脖颈,“到底是谁不走黄泉路,偏来闯我这无门地狱?!”
“慢着。”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江衍认得这个声音,是唐仪。
唐仪披着月光走了进来,“无面,我是来与朝姑娘谈事情的,不是来杀他们的。”
无面收了招式,对唐仪说,“有人出五万两黄金买他二人的项上人头,门主也让我们带他们的人头回去。”
“门主要活的!”唐仪面无表情地说,“你到院门处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无面说,“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朝影疏见唐仪并无敌意,走至桌前点燃了蜡烛,唐仪借着烛光打量了一番小屋,眸中忍不住流出了几分艳羡。
江衍穿戴整齐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闻声道:“不知少门主深夜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唐仪礼节性地一抱拳,“雁王殿下,指教谈不上,只是想让你们帮我个小忙,我会提供给你们全南邑最好的药材,以及保障你们的安全,事成之后我也会帮你们解决掉南海海盗之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朝影疏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除掉南海的海盗?”
唐仪微微一笑,“这个简单,唐毒门有独立的消息通道,只要稍加留意,不难知道朝姑娘这一个月在打探何事。”
江衍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唐仪收敛了神情,“我要在一个月之内坐上门主之位,不管你们是下毒也好,明目张胆地刺杀也罢,下个月月底唐毒门一定是我的。当然你们也不必急着答应,明日这个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们,若是你们拒绝可以连夜离开这里。”
朝影疏执起剪刀拨了拨劣质的烛心,江衍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唐仪说,“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无面见唐仪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你为何不杀死他们?”
唐仪抬头看了看带着朦胧不清的月亮,“明日看来有雨,不知道无面师兄带伞了没有?”
无面不解地问道:“什么伞?”
“当然是挡雨的伞啊。”唐仪说完便撑起了一把红梅伞,笑吟吟地看着无面。
无面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抬起手一看,顿时心凉了一半,手背上绽起了一朵朵红梅,三十日便能长至全身,四十日梅花点黄蕊,五十日直接全身溃烂而死,这种毒是唐仪自己研制的,而解药也只有她自己有,她还为这种毒取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红梅艳。
唐仪上前一步,她伸手抬起了无面的下颌,在那双薄唇上烙下了一个随意的亲吻,“师兄还请忍耐三十日,等我事成,师兄自然不会再受这苦,或者师兄选择现在去死。”说完,她勾唇轻笑,微微挑了一下双眉。
无面咬牙道:“师妹,你这个样子会死的很惨的。”
“我不怕的,我有千百种办法让师兄比我先死。”唐仪摇了摇头,“出来吧,师弟。”
卓长珏从暗处走了出来,微弱的月光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黑暗中,“这种人还留着干嘛呢?不如杀了他,你说是吧,师姐。”
唐仪说,“这个人内力深厚,不能杀,我还有用。”
卓长珏嗤笑了一声,“你随意,我不管。事成之后,你答应过我,要给我江衍的人头。”
唐仪冷冷地瞪了卓长珏一眼,“师姐没有忘,你也不用总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
朝影疏拨够了烛心,突然想起家里就只剩这一根蜡烛了,索性将它吹灭,月光又占据了整个房间,“唐仪的提议,好坏参半。唐毒门如同龙潭虎穴,我们答应了唐仪的提议或许会死的很惨。”
江衍说,“暂且把唐毒门定为下下策,那你想到更好的办法了吗?”
朝影疏沉默了,江衍凭借着月光走到了她的身侧,“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朝影疏说,“你回天琅,我去帮她。”
江衍笑了起来,他俯身吻了吻朝影疏的侧脸,“这个提议我觉得不行。”
朝影疏仰头看着江衍,神情极其地认真,“这次你要听我的。”
江衍揉了揉她的头发,“莫非你要将自己置于一个进退维谷的局面上吗?唐仪有野心,白夫人也有野心,她们都想与我们合作,我答应白夫人在先,她自然会保护我的安全,毕竟我在棋局上能将军。”
朝影疏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没有面上看着那么纯良无害,他曾经可是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大胤的龙脉,他若要断这龙脉,这龙气必定荡然无存。
朝影疏说,“那这龙潭虎穴我们是必须要闯一闯了?”
江衍颔首,“必须要闯一闯,而且要盆满钵盈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