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无尽之都》弥乐乐

3、记忆

　　所有人的希望在那一瞬间被弃若敝屣，碾碎成齑粉。
　　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说没有见过这样一场事故；
　　所有的电脑都没有查到那个车牌号；
　　秦昔的墓碑还在；
　　然而，却没有人记得这是谁了；
　　除了；
　　闻溯。
　　闻溯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疯子，这个疯子非要说他的同桌不是齐清，而是秦昔。
　　可是，秦昔是谁呢？
　　“闻溯，你最近怎么了，学习压力太大了吗？”班长关切地问了一句。
　　闻溯苦笑了一声：“连你也不记得吗？”
　　“什么？”班长疑惑地看着他，而闻溯什么也没说，班长很快便没了耐性听下文，走开了。
　　闻溯摇头，他记得非常清楚，就在事前件发生的前半个小时，有个叫秦昔的女孩儿答应要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要等到自己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可转眼间，香消玉殒。
　　有时候，闻溯也怀疑，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连秦昔的父母都一直以为他们只有秦阳一个儿子，闻溯于他们来说，只是个陌生而已，要去给他们说吗？估计会被当作疯子吧。哦，已经是疯子了。
　　闻溯的记忆似乎也在淡去，时光似乎倒流回了那个下午。
　　在明阳，学生要是想在食堂吃到肉，就得靠跑，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跑得快的学生有肉吃”，秦昔就是众多奔跑的学生之一，那天下午，梅雨时节刚过，地上还有不少积水，秦昔一个不留神，滑了一跤，身旁的闻溯反应快，搭了把手，秦昔站稳后，抬头看着闻溯道谢，双眼对视的瞬间，闻溯动了心。
　　秦昔的眸色很浅，像是那种棕黄色的琥珀，那时的她还不怎么玩游戏，目光如秋波，丝丝紧扣地流入闻溯的心里。
　　要说认识，自小学起，闻溯，卫蓁还有秦昔就一直是同班同学，小学的时候，男生一直是受欺负的对象，而闻溯是属于那种“不软的柿子”，五年级以前几乎没有女生和他搭话，快毕业那两年，小孩子春心萌动，加之人正在一点点张开，闻溯渐渐成为学校的焦点，不过那时的秦昔在卫蓁的带领下，不小心成了“一入腐国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的状态，经常熬夜看小说，白天就到班上来睡觉，顺带把眼睛也弄近视了，也没对学校那些八卦新闻上心，甚至初中和闻溯分到一个班的时候，秦昔一眼还没认出他来。
　　初中的时候，男女生奉行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则，班里关系甚是紧张，有的甚至三年说话都没超过三句。
　　直到高中，因为都是特优生，排位置的时候都是抓阄法，秦昔阴差阳错地和闻溯成了同桌，这个有九年同学情谊的少年，终于在自己眼前清晰了起来。
　　闻溯那是依旧很受欢迎，褪去了男孩的青涩幼稚，逐渐跨向成熟，闻溯迷倒了学校不少女生，偏偏秦昔那时开始接触游戏，又没空关注这些，开学前两个月，他们之间的对话模式一直是那样的固定。
　　“秦昔，语文作业。”
　　“啊？没做。”
　　“秦昔，数学作业。”
　　“哦，没做。”
　　“秦昔，英语作业。”
　　“Oh, I forgot,what\'s a pity!”
　　“秦昔，物理作业。”
　　“这个做了，麻烦你自己找找。”
　　“秦昔，化学作业。”
　　“没事，我是课代表，不用收我的了。”
　　“秦昔！”终于有一天，温顺如绵羊的闻溯也炸毛了，一把夺过秦昔的手机，劈头盖脸的把秦昔教育了一顿，话说得文绉绉的，却把秦昔评得一无是处，终于，秦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场景着实令人尴尬，秦昔一脸懵逼地被人抢了手机，接着又被莫名其妙地训了一顿，心里自然委屈，而闻溯没料到秦昔会是这个反应，一向成熟稳重的他乱了方寸，那时同学们还不怎么熟悉，两人立刻成了关注的焦点，闻溯好不容易哄住了秦昔，结果姑娘开口就说：“那你帮我做作业啊。”
　　闻溯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每天帮我把作业写了顺便交了，我会给你相应的酬劳，不是很划算吗？”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闻溯心想，秦昔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闻溯像是被蛊惑一样，木纳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闻溯就后悔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嘛，不过秦昔呢，像是肯定闻溯不会反悔似的，的确，闻溯想了很久，最终只得认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乖乖就范。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那种情愫，名为喜欢的情愫意味着什么。
　　如此，这种交易的关系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友谊总是来的莫名其妙，而且，当你们成为朋友的时候，或许已经忘记导火索是什么了，秦昔和闻溯就是这样，不过，日后每每回想，两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楼梯口，闻溯细小的举动，秦昔惊讶于闻溯的行为，闻溯则迷恋秦昔的眼睛。
　　明阳是一个学院区，因为大学部毗邻高中部，所以，这边的早恋查得很松，甚至还有人像小说里那样，弄了个什么“告白墙”在东门的牌坊旁，上面的字经风吹雨淋，换了一批又一批，已经成对了的就擦掉，名花有主的就把关于自己的告白都擦掉，这是每一个明阳学子心照不宣的事。
　　而这一块小小的黑板，是绝不可能容下少年少女们春心泛滥的爱的，于是，就有了“xx部告白墙x”，久而久之，这竟然成了明阳一大特色。
　　而自打高二开始，“告白墙”里闻溯的名字逐渐多了起来，或许是校内活动逐渐多了起来，人们逐渐熟悉了这样一个人，加之其外貌俊朗，逐渐地，开始有情书和小礼物堆在了闻溯的书桌上，闻溯到好，挨个挨个将礼物送回，认认真真地看完每封信，然后坚定地回信：谢谢，但是，请不要再喜欢我了。
　　秦昔也帮着传过几次信，深深地觉得这个美少年还真是想不开，这是还要祸害多少无知少女啊。
　　被这样决绝地回绝后，大部分妹子都只能望洋兴叹，骚扰闻溯的人也渐渐少了，闻溯为人把握得很好，是那种很随和的人，但又不是所有人都能亲近，让人觉得得他的信任是十分重要的是，所以闻溯身边关系极好的不多，秦昔，卫蓁算，班长因为长期一起打球的缘故，关系也还不错。
　　不过有段时间，秦昔和闻溯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半个月，事情的经过要追溯到事发的那天早上，第三节课下课后，闻溯被隔壁班一女生叫到了“表白圣地”天台，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上楼偷听，闻溯也有心机，偏偏站在了风大的地方。
　　对面的女生因为紧张而发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更加破碎：“闻……闻溯同学，我，我喜欢你，你很……很久了，请和我交往！”十分日式的告白，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换作正常表达，应该是“老娘看上你了，做我男朋友吧。”
　　闻溯几乎没有思考：“谢谢，但，请不要再喜欢我了。”说完，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女生在他踏出门的瞬间脱口问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这是最简单，同样也是最含糊不清，虚假的回答，女生的眼神暗了下来，却也对那坚决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
　　秦昔自然也知道此事，可是她并没有去偷听，也没有从班长他们那里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好像自己内心深处在害怕什么，似乎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男生坚定地点头，只是对面站的人不是自己，而男生却是他的同桌……
　　想什么呢！秦昔立刻阻止了大脑里再冒出什么奇怪的念头，此时闻溯已经回来了，不知为何，秦昔此时内心莫名地烦躁，而愤怒的源头似乎正是右手边那个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男生。
　　“作业。”闻溯将手伸开，秦昔却迟迟没反应。
　　“秦昔？”闻溯再次问了一遍，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无意间放柔了声音。
　　秦昔无可奈何，只好回了一句：“我想自己做。”
　　闻溯则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想通了？”
　　秦昔没有回答，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一直在冷战，准确的说，应该是前期闻溯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不会理他，也就干脆随她去好了。
　　半个月后，因为秦昔说好要补的作业还差了好多，就厚颜无耻再去求求闻溯，好在闻溯也不斤斤计较，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原样。
　　自那天后，虽仍旧会拌嘴，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没有再受到影响，秦昔在班长和卫蓁地带领下开始沉迷游戏，偏偏又是个极有天赋的人，便越陷越深，闻溯倒是提醒过，可奈何秦昔仍旧死不悔改，于是，二人最后的格局便成了，秦昔疯狂打游戏，闻溯疯狂学习的状态。
　　中间一段小插曲不过某日班主任忽地想要换一换班上的座位，抬手一指便道：“陆寻和秦昔换个位置吧。”
　　陆寻此人，名字虽和鲁迅先生谐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理综大学霸，班主任的意思很明显，秦昔和闻溯在一起坐，对两人的学习都没什么帮助，倒不如使两个强者联手。
　　秦昔正处于昏睡状态，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茫然地看着闻溯，小声问道：“他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闻溯小声答道，接着直接对上班主任的目光，“我拒绝。”似乎和平时说话没什么两样，可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此言一出，全班哗然，正在收拾书包的陆寻同学也是一脸震惊，班主任的脸色更是瞬间冷了下来：“为什么？”他可不想听到什么年级第一早恋的事。
　　“我不喜欢改变。”闻溯答得一本正经，“就像考试，如果考了第二名，我会很不习惯。”
　　………
　　全班一片鸦雀无声，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此后这句话作为明阳激励学生的标语。
　　秦昔小声地吐槽：“啧啧，这话真欠揍。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溯微微一笑：“只是避免了一件本就不该发生的事。”
　　关系的更进一步始于一次春游，明阳除了是一个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学院区，更出名的是其不管国家规定，随性所欲的假期，以致明阳学子若是想要和家人来个自驾游，恐怕也只能等到寒暑假，而这次春游，也是十分巧妙地安排在了一个繁忙的工作日，好处就是，四周似乎只有他们这一个年级。虽说春游的确令人开心，但一个疑问盘旋在脑海—明阳校区那么大，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所以他们为什么一定选择这座高耸入云的山？！
　　美其名曰：“增强体质，锻炼身体。”其实就是赤裸裸的折磨，大家在心中这样吐槽。
　　此次明阳派了十多个老师，半数都是体育老师，一个老师带头，一个断后，其余的分散在途中处理紧急状况，救护车也停在了山脚，准备得差不多时，便有老师开始分组，三人一组，秦卫闻三个常年坐在一起又玩得颇好的人自然组成了一队，女生们虽颇有怨言，但也无可奈何，三人一路谈笑，不亦乐乎。
　　闻溯常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这点儿体能消耗倒不算什么，卫蓁也一直热爱着羽毛球事业，调整好节奏后也走的颇为顺利，而秦昔作为一个网瘾少女，足不出户，又经常熬夜，体力自然不如两人，才不过爬了今日行程的四分之一，秦昔以感觉喘不上气来。
　　“谁叫你背那么大一个包。”闻溯看着秦昔那个塞得满满的登山包，无语摇头。
　　卫蓁扶着秦昔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顺便帮她取下背包，抬腕看着一眼手表，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等待的闻溯：“差不多十二点了，吃了午饭再继续吧。”
　　闻溯看着两人，终是坐了下来。
　　正当三人吃得正欢的时候，断后的体育老师也到了，因得这次参加活动的同学都穿着明阳那件奇丑无比的校服，橙加绿，还是荧光色的，十分扎眼，也很好认，老师便也悠哉悠哉地走过来：“你们这学生啊，一叫解散就往教室跑，这下知道不行了吧。”说完，不问几人的同意，便拿一个包压缩饼干，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答应要等着他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终于，闻溯也忘记了。
　　前一天，闻溯又一次上电脑查资料，突然弹出一个诡异而华丽的界面，闻溯疑惑地看着那些花式英文，待到读完，早已是目瞪口呆。
　　“闻溯，如果有一天我在镜子的另一端，怎么办？”
　　“别怕，我会把你带回来的。”
　　难道？！闻溯又仔细的看了几遍，虽然觉得自己臆想和伪装成木马的可能性很大，闻溯仍然点了“YES”按钮，和秦昔之前一样，连右下角的时间都没有变，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几天后——
　　天台的风呼啸着，仿佛只要站在上面，就会被刮走，二少年却稳稳地站在上面，宽松的校服被刮得随风波动，闻溯双眼空洞，木纳地越过了围栏，纵身一跃……
　　除了家人，似乎没人会感叹这样一个少年的离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像一只陀螺，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抽打他们，使他们不得不一直旋转，哪里还有闲心来关注这样一个于社会暂无意义的少年。
　　最终，家人也忘记了。
　　闻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出彩的少年，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