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芜草荒原

6、安臣（6）

　　本以为打完这场仗就能回去了，却没想到，仗刚一打完，就传来了封王戍边的圣旨，言下之意就是要再在边境多留几年。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将军已是宁川王，京城中的将军府里，却只剩了那个叫安臣的人。
　　如果不是那封密信，她不会知道，记忆里那个漂亮可爱的十五岁少年，已经是人人唾骂的祸国之人。
　　是因为出征之前她伤了他的心吗？她叹了口气。
　　可是他怎么就做了祸国妖伶呢。他不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厌恶这样的人。

　　接到那封信的夜里，她就乔装离开了边境，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府里的丫鬟阿云看见她回来，惊喜不已。她问出一句安臣在何处，阿云立时沉默了。
　　几乎不用细想，她又策马往皇宫赶去。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在舞台之上盛装华服的安臣，身段如流水，挥袖如流云，声音婉转，字字动听。
　　看来她走之后，他也没有荒废学戏。
　　一曲罢了，宾客散。
　　安臣卸了妆容，走到皇帝身边，慵懒地在皇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着眼睛打盹。
　　“爱卿今日有何烦心事？”皇帝笑意吟吟地道，伸出手来似要揽住安臣的肩，却恰好安臣直起身来，堪堪避过去。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安臣一双如秋水的瞳孔直视着皇帝，“立秋快到了，将军却还没有回来呢。”
　　皇帝顿在空中的手抚上安臣的双肩，“离立秋尚有几日，将军说不定已经到了城外。”
　　安臣眸中蓦地寒光一闪，顷刻又消失干净，起身向皇帝告辞。
　　“安臣，你真的不肯留下来吗？”皇帝的声音被这空旷的大殿衬得格外响亮。
　　安臣却已走了出去。丝毫不做停留。

　　她时常也问自己，安臣变成如今这模样，是否全是为她。
　　如果在走之前，她不曾那样严厉地拒绝他，会不会不一样。
　　她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那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所以那时，她起身看到身后的安臣，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将军，真正的将军早已故去，而她，不过是将军身边的一名影子而已。
　　她没有名字，所以将军便唤她“阿影”。
　　她从小伴着将军长大，是将军最得力的帮手，那时她常常在黑暗里，看着那个日光底下的将军，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在保护着这样一个人，所有艰苦的训练都有了意义。她以为，她会这样一直保护他。
　　直到那一日，皇帝派了将军去边境。
　　她不知道那个人如何混了进去，当她反应过来时，将军已奄奄一息。
　　将军虚弱地喘着气，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他说，“请你替我打赢这场仗，帮我安定天下。”
　　她握着将军的手，察觉到已静止的脉搏，一时竟无法言语，只流出两行泪水。
　　那个晚上除了她和已经去世的将军，再没有别人知道。
　　第二日她就戴上了将军的人皮面具，穿上塞了东西的鞋子，扮着将军的语气，率军破了南夏。
　　从那以后，她就是将军。
　　她告诉自己，她要一辈子替将军守着北端。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将军的一言一行，所以她扮起将军来并不十分费力，以至于几乎无人产生怀疑。
　　时间长了，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真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