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事儿不赖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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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远志表弟贾小佳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晚上吃饭的时候，妻子林淑慧告诉杨远志，贾小佳媳妇王琳向她诉苦，把结婚以来贾小佳的种种龌龊行为都细说了一遍，叙述加分析，深挖根源，把摩擦、冲突的实质归结为贾小佳的人品有问题，清楚地表达了要离婚的意思。林淑慧让杨远志给他表弟打电话问问啥情况。杨远志有点不以为然：“两口子闹矛盾很正常，没必要上纲上线，改天再说吧。”林淑慧用筷子敲了一下丈夫的碗：“你看着办，到时候真的离婚了，可别赖我没提醒你。”
贾小佳的婚事是杨远志夫妇保的媒。贾小佳媳妇王琳与林淑慧是远房亲戚，多远呢，王琳的妈是林淑慧姐姐的大姑姐。王琳妈人称“芳姐”，可不是一般人物，早年从偏远而贫穷的乡下嫁到繁华而富裕的城中村，据说是她主动追求的丈夫，攻势异常凌厉，几个回合就赢得了丈夫、公公、婆婆等人的欢心，没费多少周折就成功嫁到了王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刚刚生下一双儿女不久，丈夫就因车祸去世了，丈夫是独子，王氏家族庞大，其他叔伯兄弟众多，一个叫王德利的堂弟觊觎他的家产，这个人精明圆滑，怂恿老一辈人联合起来挤兑芳姐，想要赶她走。芳姐的霸气在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家族会上她以诸葛亮舌战群儒的辩才三个小时说个不停，直到嘴边起白沫；她以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胆魄杀得对方溃不成军，没人再坚持让她改嫁的事。
事后她公公总结了一句话：你们都斗不过她，她会玩硬的，也会玩软的，玩硬的，她跟她亲爹骂架，骂到最后她爹跟她道歉；玩软的，她仗义疏财，早就收买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关键时候能帮她说话。
这场“家产保卫战”中芳姐打出一套漂亮的组合拳，成功瓦解了家族内的敌对势力，取得了辉煌胜利，从此也树立了“不好惹”的“女汉子”形象，包括王德利在内，以后再也没人找过麻烦。芳姐胜利地守住了家业，后来拆迁时分了两套房子，住进了干净舒适的楼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杨远志对芳姐的霸道早有耳闻，所以一开始对林淑慧撮合贾小佳与王琳，是有所担心的，怕丈母娘从中作梗，贾小佳不是她的对手。但转念一想，贾小佳娶的是王琳，只要小两口幸福恩爱，关别人什么事，再说丈母娘也希望女儿婚姻幸福啊。并且俩人也比较般配，年龄上贾小佳大王琳四岁，差距不是太大，产生不了代沟，贾小佳是研究生毕业，在国企工作，刚刚在市区买了房，王琳在市防疫站上班，有事业编制，小两口婚后夫唱妇随，肯定会幸福的。于是，杨远志一厢情愿地做出了乐观的估计，热心地向二舅贾国岭一家介绍对方基本情况，贾国岭一家人也表达了强烈愿望。因为双方条件相符，所以很快就安排了相见。
相见的时间选在了傍晚，地点在徒骇河公园。仲春的徒骇河两岸花红柳绿，绿色的河水在暖风吹拂下泛起微微的波纹，空气中弥漫着芳香气味。贾小佳在表嫂的陪同下早早来到公园，一米八二的他身着浅色休闲装，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表嫂笑着问贾小佳紧不紧张，他自信地说，相亲不是一次了，早就疲沓了。表嫂说，王琳长得漂亮脾气又好，你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呦。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静等重要时刻的来临。夕阳西沉的时候，王琳在妈妈的陪同下款款而来，她扎着长长的马尾辫，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一身得体的牛仔服衬托出苗条的身材，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贾小佳的心情像河水一样荡漾开来……
两个人说了好多话，从工作说到家庭，从家庭说到社会，从社会说到婚姻。贾小佳口落悬河地说个不停，王琳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始终仰望着他那张生动的脸庞，她那面露崇敬的神情更加激发了他的演讲才能。贾小佳感觉好神奇啊，今晚在这个叫王琳的小女人面前，自己非常愿意说话，愿意说好听的话。这是不是叫做：在对的地方遇上了对的人？
分开以后，贾小佳意犹未尽地给王琳发了一条微信：我把心忘在你那儿了，怎么办？
很快的，伴随着“叮咚”的悦耳声音，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我先替你仔细地保存着。后面加了两个笑脸。
贾小佳颤抖着手又发了一句：前路漫漫，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又很快得到了回复：我愿意跟着感觉走！
晚上回到表哥家，贾小佳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他想极力装出平静的表情，但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直咧着嘴笑。人就是这样，遇到了决定终身命运的喜事，心情的亢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比如刚查询到超过了高考录取分数线，或者刚得到升职的消息，心情那是无比的激动，眼前的万事万物突然变得异常美妙而生动，自己仿佛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身边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自己而特定预设的存在。贾小佳脑子里全是王琳的身影，因为占满了大脑空间，行为上便有些顾此失彼，他手忙脚乱地倒水，倒得溢出了水杯，抓给表侄一把瓜子，一半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坐到沙发上，身子一直在动……
杨远志问表弟：“很满意？”贾小佳用力地点点头，双手交叉在一起，笑着说：“表哥，说实话，之前我见了不止一个女孩子，只有今天这个王琳让我有心跳的感觉，我们俩在河边走，我的手心里全是汗，真是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杨远志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好好把握机会，好好珍惜！”贾小佳认真地说：“那是啊，如果今后我们俩能在一起的话，我会像宠公主一样宠着她。”
二
贾小佳与王琳进展的很顺利。
一个月后的晚上，两人手牵着手到杨远志家做客。一进门，林淑慧就张罗吃饭，王琳说：“慧姨，我们吃过了，今晚我妈包的韭菜水饺，他吃的可不少。”说完含情脉脉地瞟了贾小佳一眼。林淑慧笑着说：“进展神速啊！新女婿这么快就登丈母娘的门了，哈哈！”
杨远志赶紧泡茶，招呼二位就座，贾小佳斜坐着歪在沙发上，潮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杨远志问：“怎么？有点不舒服？”贾小佳恹恹地说：“肠胃病又犯了，肚子疼。”王琳在一旁解释：“可能是我妈包的水饺好吃，他多吃了一些，刚才在你们楼下的花池里吐了一次。”贾小佳抬手拍了她一下：“别介，显得我多没出息似的。”王琳说：“怕啥，这是你表哥家，我慧姨家，没外人，是吧姨夫？”杨远志哈哈一笑，又戏谑地说：“你俩的辈分有点乱，以后结了婚，王琳怎么称呼我们？是叫表哥表嫂，还是姨和姨夫？”
林淑慧端着洗好的苹果走过来说：“怎么都行，随王琳的意思，叫我说，不改口也好。”说着，递给二位苹果。贾小佳摆摆手，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眉头紧皱，嘴里丝丝作响。王琳挪到他身旁，双手捧着他的脸柔声细语地嘘寒问暖。
杨远志诧异于年轻人的旁若无人，起身到餐桌吃饭。儿子小雨瞅了一眼腻在一起的二位，诡秘地笑了一下说：“They are in love！”杨远志敲了一下儿子的碗：“吃饭！”
林淑慧在客厅里也有点看不下去，便说：“贾小佳到小雨的卧室去休息一下，王琳照顾好他。”王琳爽快地说：“那行，让他躺一会儿看会不会好些，慧姨你快吃饭去吧。”
两人在小雨的房间里悉悉索索，王琳一会出来倒水，一会出来拿纸巾。林淑慧往里指了指，说：“看！王琳多会疼人。”杨远志说：“谈恋爱是人的本能，不用教，一学就会。”还没等杨远志一家吃完饭，贾小佳捂着肚子在王琳的搀扶下走过来，表情异常痛苦。王琳解释说要到附近的医院去看看。林淑慧推推杨远志，对贾小佳说，让你表哥陪你们去吧。贾小佳点点头。杨远志忙不迭地换鞋、穿外套，下楼之后，指了指小区里“秋香门诊”，征询似的问：“要不，先到门诊部去瞧一下。”贾小佳弯着腰摆摆手。王琳搀着贾小佳，焦急地说：“去市医院吧，小门诊，不放心啊。”贾小佳顺势蹲在地上，呕呕地干呕了一顿，眼泪都憋出来了。
杨远志看着情况确实危急，赶紧驱车带着二位向市医院赶，在急诊室向值班医生详细说明了情况，医生认真做了检查，说是消化不良，吃点药就好了。但贾小佳坚持要输液，王琳也学会了“夫唱妇随”，强调说明天他还要上班，输液好得快。医生也没再坚持，开了两袋液体。杨远志主动到收费窗□□了费，王琳有些过意不去，杨远志说用的医保卡，不是现金，没关系。急诊室里没床位，贾小佳躺在连邦椅上，倚在王琳怀里。杨远志交代几句就知趣的回家了。
在路上，杨远志想起了四年前表弟去医院检查的情形，那次也是他作陪。贾小佳说胸口闷，做了一个心电图，显示心律不齐，贾小佳当场吓得要死，脸色灰白，对表哥唉声叹气：这不毁了，咋办啊，没法活了。杨远志宽慰他，心律不齐很正常，不代表就是心脏病，我精神紧张时也是心律不齐。为打消他的疑虑，专门找医生作了解释。杨远志至今还记得贾小佳当时的表情，苦笑着摇了摇头。
贾小佳从小在温室里长大。九十年代初的鲁西，当农村孩子还难得吃上一回油条、烧饼和肉包子时，父亲贾国岭每逢集市都要带着他去镇上吃一顿好饭，油条、炸糕、呱嗒、肉包子随便挑，这些吃腻了还会下馆子吃点更高级的。不赶集的时候，他妈也是变着花样做饭，水饺、肉丝面、油炸饼是断不了的。小时候，贾小佳的一众堂兄弟里数他又白又胖，贾老太太常说，小孙子贾小佳一人的花项顶得上其他几个孙子的总和。贾小佳不缺吃不缺穿不缺玩具，更不缺关爱，但是性子急，生气起来敢闹个天翻地覆，但贾国岭从不舍得打一下。贾国岭有过两段婚姻，年近不惑才喜得爱子，自然视若掌上明珠。杨远志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的一个夏季去姥姥家走亲戚，表弟小佳那时还不到一岁，二舅躺在凉席上，两手架着光屁股的小佳让他踩在自己肚皮上，小佳欢喜地咯咯笑，小鸡鸡一抖一抖地，呲的一声尿了二舅一脸。杨远志以为二舅肯定会发怒，没想到二舅坐起身，抹了一把脸，哈哈笑起来。
贾国岭人勤快，能干活，早年蒸馒头发家致富，后来竞争不过镇上的机械化馒头房，又改学瓦工，在建筑队里当起了领班，收入水平在村里一直是中上等。贾小佳研究生毕业正赶上房价大涨，三线小城均价就到了七千多，听说老三家的小斌准备在城里买房，贾国岭也决心买，在“幸福家园”看中了一套110平的房子，拿出三十万交了首付，房子带车位一起解决了。买房这事是贾国岭近些年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不到一年，房价又涨了一千多。
有了房子撑腰，又顶着高学历的光环，处于热恋中的贾小佳春风得意地登上了人生的高峰。相处了不到三个月，订婚就提上了议事日程。订婚之前，在表哥表嫂的陪同下，贾小佳特意带着王琳回家看望父母及叔伯姑姨一众亲戚。回老家贾庄的路上，贾小佳宽慰忐忑的王琳，怕啥，你这是去宣誓主权去了，插上旗子，那就是你的领地，记住，你是那个家的女主人。
到了老家，亲戚悉数到场，挤满了农家小院，在众人的惊艳和夸赞声里，城里人王琳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和矜持的微笑。她始终处在聚光灯下，尤其吸引了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目光，一个动作、一句话语、一个眼神都会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在贾小佳的介绍下，王琳很得体地给长辈敬茶，嘴上甜甜地称呼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笑盈盈地给孩子们分糖，逐个问他们的名字和年龄。受了鼓舞的孩子们像一群麻雀似的先是呼啦一下子围上来，得到奖赏后又轰地散开，在人群里追逐嬉戏，一会儿又奔跑着聚拢在她的身旁，仰着脸瞪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长辈们说，快喊花婶婶！孩子们稚声稚气喊了之后又轰地跑开，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席上，贾国岭夫妇不停地给未来的儿媳妇夹菜，平日不喝酒的大伯父也多喝了两杯，他感慨地对下一辈说：“要是你奶奶活着该多好啊，她受了一辈子苦，整天念叨这个（孙子）念叨那个（孙子），就想着临死前看到你们都能娶上媳妇，今天她要是看到最小的孙子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该多高兴啊！”说着说着浑浊的眼里泛起泪花，其他人附和道，小佳最小，他娶上媳妇就算都完成任务了。
席间杨远志出来方便，贾国岭也跟过来，拉着外甥的手说：“琳琳真好，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杨远志谦虚地回道：“哪里，是小佳优秀，人家看上的是小佳一表人才。”贾国岭咧着嘴笑说：“当然了，关键是孩子争气，不怕你见外，咱退一步讲，就算没你介绍，咱这孩子也不愁娶不上媳妇。”杨远志隐隐有些不快，心说二舅咋这么说话，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吧。
回到席上，众亲戚都在夸林淑慧眼光好，介绍了一门好亲事，几个表兄弟争着给杨远志敬酒，杨远志以茶代酒表示了谢意。
三
订婚仪式选在了麦收前。因为贾小佳对市区饭店不熟悉，杨远志便张罗着找饭店，跑了整整一天，最后订在了古楼南的鲁菜品食府。期间，林淑慧与芳姐进行了多次沟通，按照本地习俗，双方的近亲属参加订婚仪式，男方准备聘金6万，外加三金，男方负责酒宴的费用，男方的伯母、婶子和姑姑等长辈女性需要给新媳妇准备红包，男方给女方的长辈每家一份礼，礼物通常是两瓶酒、两袋糖、两袋瓜子和两份糕点；女方给新女婿一块表，价值一般在五六千元。
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一个宽阔的大房间摆了两大桌，男女各一桌。新亲第一次见面，在贾小佳和王琳的介绍下，大家互相握手寒暄，论着辈分依次入座。看到男方亲属都是农民，衣着土气，神态拘谨，言辞笨拙，女方亲属未免露出轻视的眼神，尤其是那个叫王德利的人，也就是王琳的二堂叔，在饭桌上夸夸其谈，旁落无人，说自己当过老师，做过生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于男方亲属频频递上的奉承话受之泰然。杨远志坐在他旁边有点看不下去，在他炫耀人文历史知识时找准破绽怼了他几下，他才收敛了好多，并开始注意起身旁这位同样的“文化人”，喝酒的时候还主动与杨远志碰杯。
等两杯酒下肚，男方亲属也开始活跃起来，纷纷向女方亲属敬酒，席上笑声一片。
过了一会儿，一对新人开始敬酒，每个被敬的人都要说上一两句祝福语，会说的就多说两句，不会说的就一句带过。挨着杨远志上座的王德利郑重地献上祝福语：“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在这美好的日子里祝你们幸福恩爱、白头到老！”轮到杨远志时他仿佛受到了启发，捏着酒杯对着新人脱口而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愿二位永结同心！”“有才！有才！哈哈哈！”大家齐声笑喊，引得女桌上一片侧目。
晚上回到家，杨远志夫妇还兴致勃勃地谈论订婚宴的事。林淑慧说芳姐他们家就数王琳的二堂婶子出众，能说会道气质还好，给他们家增光不少。你大舅家的表嫂在桌上一句话也不说，连句附和的话也不说，只会跟着别人笑。杨远志说，农村人朴实，新亲戚见面怕说错话让人笑话。林淑慧说：“得说说你，你说那句祝福语啥意思，什么什么胜却人间无数啊，那是写牛郎织女的词，牛郎织女让王母娘娘拆散了，你希望他们也被拆散啊。”杨远志没想到老婆会这样揭短，嘴上不服气：“牛郎织女是传说，又不是真的，再说就是拆散了一年还能见一回里。”林淑慧撇了一下嘴：“就你穷拽！”
芳姐有王母娘娘的霸道，但也有母性的慈爱。订婚后，她对贾小佳视如己出，婆家、娘家有什么事都爱带着贾小佳出面，喜气洋洋地向人介绍：“这是我女婿，研究生毕业，在大国企工作。”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她把单身母亲压抑了很久的自卑感通过体面的女婿向外界昭示：看！我也有幸福的家庭。贾小佳很配合地承担起光耀门楣的责任，遇事会分析问题提出建议，适当场合也会口若悬河地发表见解。
在芳姐的提议下，周末回市区后贾小佳不再寄宿表哥家，而是搬到丈母娘家与内弟王珂挤在一起，贾小佳与王琳形影不离，每个周末都会在朋友圈晒出一块逛街、购物、走亲访友、外出旅游的照片，你侬我侬琴瑟和鸣。
王琳家有一辆Polo，平时主要是王珂使用，订婚以后每周一的早晨王琳会开车送贾小佳去上班。每次都是送到单位大门口，看着贾小佳走进办公楼，王琳才离开。这个挂着“局”和“公司”两块牌子的单位，自此成了王琳最牵挂的场所。
四
贾小佳在单位上曾经是一个出了名的“能人”。
贾小佳供职的县商业公司是一个政企合一的单位，垂直管理，壁垒森严，“近亲繁殖”多，人才流动差，像贾小佳这样的全日制研究生可谓凤毛麟角，自然地受到了领导的格外关注，上班不久就让他承担了多项工作。贾小佳是企业管理硕士，因为在本科阶段选修过法律，所以上班后被安排在了法规科，法规科的刘科长谆谆告诫他：年轻人多干点活没坏处。贾小佳也是信心满满，凡是上级征求意见的时候，他总是洋洋洒洒地罗列出观点、措施，要革除弊病、革故鼎新。但令人意外的是多数都泥牛入海、杳无回音。三番五次之后便渐渐没了兴趣，再提意见的时候他就胡乱凑上几条应付了事。
但是对于分内的工作他依然热情高涨。领导让他牵头的科技创新项目，他跑上跑下找领导要经费，找同事要思路，找客户要实践。领导让办的法律培训班，他也是积极地准备课件、布置场地、召集人员、上台授课，培训结束后还要出考题、改试卷，忙得不亦乐乎。有付出就有回报，在贾小佳的努力下，执法人员的整体素质有了明显提升，在市公司组织的法律知识竞赛中取得了团体第一名的好成绩；科技创新领域也是亮点频出……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贾小佳赢得了“一把手”丰经理的欣赏。
丰经理是个矮胖子，从办事员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虽然资历深厚，业绩突出，但苦于文化低，上层资源缺乏，一直徘徊不前，眼看还有一年时间就到点了，内心十分着急。有一次他把贾小佳叫到办公室，亲热地招呼贾小佳坐下，破例地给下属倒了一杯茶，然后猛夸了一番，搞得贾小佳受宠若惊。接下来他忧心忡忡地说：“小贾，你也知道咱单位的情况，人才不多，关键时刻顶得上去的更少，我管理的这几年咱单位发展得不错，不管是经营指标还是打假指标在全市都是名列前茅，不足之处就是没人能够把好的经验做法总结出来、提炼出来。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望着丰经理殷切的目光，贾小佳思索了一下，试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可不可以在归纳、整理、提炼的基础上，上升到理论高度，形成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模式，树立一个富含自身特色的文化品牌？”
丰经理赞许地点了点头：“这项工作有难度，我的意思是由你来负责，你下下功夫吧，先不要声张，遇到难题直接找我。下个月省公司领导要来调研，你要抓紧。”贾小佳感念知遇之恩，满口应承下来。
一周时间里，贾小佳冥思苦想、写写画画，终于提炼出了“坚持一个标准，用活两个机制，抓好三个结合，强化四个保障”，简而化之“1234”工作法，该工作法还需大量一线基础工作做支撑，他又详细列明了需要准备哪些材料。他拿着一周的劳动成果去经理室“交差”，丰经理看了后喜不自禁，正好切合了他心中想要的效果，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三定’快到了，人才就得要重用！”听得贾小佳热血沸腾。
贾小佳知道，不管是在任何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当官都是一种投入小收益大的好事。当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有的人在单位混了一辈子退休时还是个大头兵，像表哥入职教育系统十多年了才是个股级干部；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80后的处级干部多的是。关键是要跟对人，确切地说，要跟好“一把手”，打进他的圈子，成为他的心腹。现在，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踏上了“职业上升通道”的台阶，即将叩响那扇心仪已久的神秘大门。
晚上回到宿舍后，贾小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琳，与她一同分享喜悦。微信视频里，王琳欢呼雀跃，竖着大拇指贴到镜头跟前来，大声地说：老公你好棒！
一个月后，省公司领导的调研活动如期而至。由省公司陈副总带队几位处长组成的调研组先走访了市场，又参观了打假打私成果展，最后召开了各部门代表参加的座谈会，贾小佳作为基层法规部门的代表也参加了。
座谈会上，调研组先翻阅了“1234”工作法的资料，开会之前这些资料都被装帧成精美的书本。陈副总翻了一本又一本，原本严肃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时不时地点点头——看得出来比较满意。丰经理坐在对面，眼神小心翼翼地跟着陈副总的表情走，看到大领导点头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于是便主动汇报起工作法的灵感、起因、过程和结果来……
贾小佳一开始还有点忐忑，心想等一会儿丰经理就要提到自己的名字了，自己要不要站起来向省公司领导点一下头，做一下自我介绍？陈副总会不会问自己一两个问题，自己要不要先组织一下词汇？
可是，很意外的，丰经理汇报完了，从始至终也没提到“贾小佳”三个字，一句也没有。他想莫非是丰经理疏忽了？见到大领导紧张，忘了主要贡献者？
下一个环节是由各部门代表谈一下工作感受，提一下意见建议。轮到贾小佳的时候，他向陈副总请示说要对“1234”工作法谈点补充意见，陈副总微笑着鼓励他谈下去。正要发言，却发现丰经理朝他使眼色，啥意思？不让说话吗，大领导都首肯了，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不说也下不了台啊。于是，贾小佳“坦诚”地谈起了自己从接到任务、到夜以继日、到理论雏形、到具体实践，一五一十地把每个环节全给“抖搂”了出来……陈副总听得很专注，听完之后对丰经理说：“小贾不错嘛，有思路、有干劲，这项工作他干得很漂亮”。丰经理说：“小贾是参与者，这个工作法是集体智慧的结晶。”陈副总笑着说：“当然，这项工作比较复杂，需要全体人员的共同参与和努力才能做好。年轻人思想活跃要多做贡献，多劳多得嘛。”
散会之后，参会人员去西楼餐厅吃午餐，本来配餐名单上有贾小佳的名字，到了餐厅门口，办公室小吴跑过来对贾小佳说，二楼小餐厅已经满了，你去一楼大餐厅吧。贾小佳疑惑地向二楼上眺望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心里骂了一声“他妈的，过河拆桥啊！”
第二天的班子会上，丰经理发了脾气，拍着桌子说：“某些年轻人自以为是，搞‘个人英雄主义’，不把组织放在眼里，组织性、纪律性哪去了？还讲不讲政治？天天喊与党支部保持一致，一到关键时刻就背道而驰，叫领导如何相信你？”听说了丰经理的讲话后，贾小佳非常气愤，心里想到：我并无与你争名夺利的意思，这个创意的“版权”本来属于我，难道我连解释权都没有吗？不讲道理嘛！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过程也许很漫长很曲折，但垮塌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贾小佳的麻烦在于，他失去了“一把手”的信任。以后开会时提到的优秀者的名字里，没有了“贾小佳”，由他牵头的各种抛头露面的工作也逐渐地悄无声息地换了人选。更要命的是两个月之后的“三定”工作，把他“定”在了原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能力平平但与“一把手”走得近的人升职加薪。没有了“杂务”缠身，贾小佳倒也落得个清闲，随着“干事创业”的豪情一落千丈，身体内原本隐藏的懒惰的因子被逐渐“激活”，他变得越来越随意，工作标准越来越低，差不多、过得去就行了。
王琳敏锐地觉察到了贾小佳的变化，多次提醒他要振作起来，社会经历才刚刚开始，不能稍遇挫折就沉沦。有时候贾小佳听得不耐烦就冲王琳吼：“这事儿不赖我，全是他妈的小人背后使绊子！”他一吼，王琳就生气：“你干嘛朝我发火？我又没给你穿小鞋，真是窝里横！”
中秋节快到了，按惯例节前单位要发米面油、茶叶、海产品等福利，标准是一千块钱。今年发下来一看，价值最贵的大虾不见了，茶叶没有了，多了几瓶酱油醋，米面油倒是有，只是花生油由两桶5L的变成了4桶1L的，仔细一瞧，上面还印有生产厂家的标志——这是厂家搞促销的，不计入费用——竟然还有两包矿泉水，也是厂家搞促销的。好家伙，总量比往年沉重了许多。
王琳来接贾小佳，俩人往车上搬东西，贾小佳对王琳发牢骚：“姓丰的老小子什么都敢动，就这点职工福利他也不放过，他妈的，吃相太难看！”
五
贾小佳和王琳第一次闹矛盾是领证后不久，因为贾小佳送给了一位女同学两条泰山牌香烟。
那天风很大，吃完晚饭后，贾小佳接到一个电话，有人托他买烟，要的比较急，贾小佳对王琳说一个老同学要烟，把家里的两条卖给她得了，丈母娘在一旁帮腔，既然是老同学就做个人情送给人家吧，男人闯世面别斤斤计较。王琳说那我陪你一块去。贾小佳连忙阻止，不用不用，外面风大，冷，你在家呆着吧。王琳追到门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男的女的？贾小佳目光躲躲闪闪，嘴上一个劲地说着就是同学，从高中到大学六七年的交情，不帮忙抹不开面子。王琳说那我跟你一块去看看，你同学以后也是我朋友啊。
见老婆执意要去，贾小佳有些难堪，拒绝不掉，带着又不情愿，心底的不快蹭蹭往上涌。下楼以后也不管王琳，大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把她甩下了一大截。王琳紧赶慢赶在小区外的路灯下，见到了那个同学——一位打扮时尚的女性。在贾小佳的介绍下，王琳知道了那位姓郑，高中时期两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书。女同学很外向，笑着夸贾小佳有福气，找的媳妇好漂亮。拿到烟后问多少钱，贾小佳说啥钱不钱的，送给你啦。女同学也不推辞，说声谢谢就走了。
回家路上，贾小佳依然没有与王琳并肩走的意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甩开了步子往前走。深秋的劲风夹杂着沙尘吹到王琳的脸上，她感到很冷，嘴里牙碜，心头膈应，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王琳爱哭，这是贾小佳早就知道的，刚介绍认识的时候，表嫂就专门提到了，只这一个缺点。热恋的时候很少起冲突，哭的次数也很少，贾小佳当初心里还怪表嫂小题大做，女孩子哭一下算什么毛病呢。直到这一次，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女人哭的厉害，谁也劝不住，丈母娘也没辙。
当晚，丈母娘发了脾气，矛头对准了贾小佳，质问接了电话后为啥不说是女同学，为啥不事先给王琳讲清楚。贾小佳还辩解，就是普通同学关系。王琳哭着说，普通同学为啥这么晚了找你，你为啥痛快地送给人家不要钱，四百多块钱的东西，那女的为啥要的那么踏实？贾小佳指着丈母娘说，这事儿不赖我，咱妈让给人家的，不要钱。丈母娘摊开双手，你没说是女的，我还以为是男的呢。你要事先讲清楚，带着王琳一块去见，她也没事了，你有错在先，还死犟！
然后，母女俩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数落起贾小佳的不是来，从这件事说开去，翻起了旧账，说他领证后态度转变很快，变得旁若无人、无所顾忌，硬了翅膀、忘了恩情、认识不清自己；说他嘲讽单位领导和同事无能，自叹天赋异禀、怀才不遇，实则刚愎自用、眼高手低。贾小佳百口莫辩，涨红着脸坐在那里。内弟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贾小佳孤立无援，在这个家庭里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和陌生。
次日早晨贾小佳起床一看，家里静悄悄的，厨房里没有昔日里叮叮当当的响声，餐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好早餐，王琳的房间也是房门紧闭。上班走之前，贾小佳轻轻敲门跟丈母娘和媳妇道别，只听到“嗯！”的一声，非常冷淡，他心想，丈母娘罢工，分明是给我脸色看，这里不受待见我还是去表哥家住，让时间来给她们娘俩火热的脾气降降温吧。
六
杨远志对表弟的造访有点意外，从订婚后表弟很少登过门，中秋节曾打过电话要过来，杨远志嫌麻烦不让来，表弟客气了几句真听话地没来。对此，林淑慧还颇有微词。领证前，贾国岭多次给杨远志打电话，让他催催王琳母女尽快定日子结婚，最好选在国庆节，一再强调要趁着热乎劲早办事，万一夜长梦多呢，万一变卦了怎么办？杨远志当时心想：二舅真是太矫情了，他们都同居了，有什么话不能说，芳姐待小佳比亲儿子还亲，早就是一家人了，让我这个外人怎么催？但是嘴上还得好好好的应承着。
听了表弟的陈述，杨远志更意外，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贾小佳低声说：“那是以前，自从领证后关系就变得有点微妙，王琳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哭，好心烦！”“没事。”杨远志安慰表弟，“两口子哪有不闹矛盾的，哄哄就好了。”贾小佳沮丧地说：“我怕她妈不轻易拉倒，她妈那脾气你也听说过，好的时候真好，掏心掏肝，一旦闹掰的时候就六亲不认了。”“你嫂子这个亲戚她应该还是认的，让你嫂子劝劝，女人之间好说话，来来，咱们喝二两，好久不见了。”“哥，我哪有心情喝酒啊，改天再说吧。”见表弟情绪低落，杨远志没再坚持。
林淑慧跟芳姐打通电话之后，听到芳姐的情绪很激动，历数小佳的种种不是，特别是领证之后，感觉生米煮成熟饭了，心里踏实了，不再小心谨慎了，对着王琳敢吼了，把王琳骂哭了好几次，这怎么得了，以后结了婚怎么过下去？林淑慧好说歹说，一再保证会教育表弟，让他深刻认识错误，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为了表达诚意，她提出两家人明晚一起吃个饭，让小佳当面道歉。芳姐的怒气消了好多，最后接受了邀请。林淑慧对杨远志分析道，芳姐这人爱面子，她还需要小佳撑门面，再说小佳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她也不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让王氏家族的人看笑话，她现在需要的是有个台阶下。
吃饭时的气氛还算是融洽的。为了给这个饭局做铺垫，当得知王琳在单位填报表要晚些才能赶来，林淑慧特意让小佳去防疫站接人，两人饭前有了交流，吃饭时就不会尴尬了。饭桌上听了小佳的道歉后，丈母娘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说了很多话，有责备、有肯定、有鼓励、有期望，切切言语、谆谆教诲，感染了在座的每个人。杨远志趁机提出定好结婚的日子，宜早不宜迟。芳姐没有反对，大度地说让两个年青人看着办。经过一番折腾，贾小佳的惰性收敛了好多，不敢再提拖延的意见，王琳一向唯她妈的马首是瞻，坐在那里不置可否。林淑慧提议，那就定在春节之前吧，在腊月里选个好日子，过年娶媳妇双喜临门。
临结婚之前，杨远志专门去了一趟二舅家，看见二舅家的院子打扫的很干净，两间厕所还贴上了“男”“女”，房间刷了新漆，装了天花板，添了一些新家具，各方面都布置得井井有条。二舅容光焕发，笑声朗朗，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不错，有了美好希望的牵引，人的潜力创造力就会迸发，这就叫生活有奔头，人活得才有劲头。
二舅说，小佳的新房还没交工，结婚后他不愿意住在丈母娘家，小两口商量好了先在外面租一段时间房子，新房拾掇好了再搬家，年青人的事我也不愿多掺和，他们怎么高兴怎么来吧。杨远志问起陪嫁的事，二舅更是喜形于色，说亲家真大方，陪送一辆10多万的车，还有一套房，咱有房啊，男方提供房天经地义啊，谁知亲家说你是你的，这一套是闺女的，将来就是他们俩的。他们家在城北还有一处小宅，前段时间刚量了，能换两套，一套100平米，一套80平米，大点的给儿子，小点的给闺女。好！好！杨远志心里真羡慕，对二舅说，小佳刚结婚就闹了两套房一辆车，起点太高了，我奋斗了一二十年了，也达不到这种水平啊。二舅说，命，都是命。
七
张中行先生在其《流年碎影》一书中，将婚姻分为四个等级：可意，可过，可忍，不可忍。可意和不可忍极少，而最长久的婚姻都是“可过加一点点可忍”。这个观点林淑慧从王琳的叙述中得到了印证，五一假期参加王琳弟弟王珂的婚礼时林淑慧与王琳坐在了一起，两人聊起了近况。
王琳说：“日子还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因新房未交工暂时租房居住，两人在市南区靠近王琳单位的地方租了一套两居室，平时各上各的班，周六周日才聚在一起，贾小佳单位在县里，离市区40多公里，来回跑不方便，周一到周五就住单位宿舍。
林淑慧调侃道：“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你们隔五聚二的日子其实也很好，能保持长久的新鲜感，整天黏在一起未必是好事，你说对吧？”王琳无奈的笑笑：“可是我真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说实话，现在周五晚上见了面，我没有以前那种想拥抱的冲动，很奇怪。”“不奇怪，婚后生活都是平淡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激情啊。”
回到家林淑慧对杨远志说，王琳和小佳向咱们发出了邀请，请咱们有空的时候去他们的小家做客。
听了表弟的近况后，杨远志说，宁愿在外租房子也不住在王琳娘家，说明小佳这是有意脱离丈母娘的掌控，他的做法是对的，能避免很多麻烦，只是多花点房费。他接着又感慨道，婚姻就像是做生意，是合作关系，合作好了就过下去，合作不好就散伙，年青人的婚姻需要精心经营，尤其是最初的磨合期里，需要双方认真对待，投入很大精力，细心呵护来之不易的感情，经营不当往往就会导致危机四伏，生意会破产，婚姻也会破产。
林淑慧说，不要说得那么功利、那么可怕好不好，谁家结婚不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婚姻的基石是信任，没了信任就会同床异梦，心里始终装着对方，小家庭才会稳固。婚姻中男人要讲责任、讲奉献，小日子才能过下去。为什么要突出地强调你们男人呢，因为女人本身很辛苦，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十月怀胎、行动不便、恶心呕吐、腰酸腿胀，辛不辛苦？生孩子不管顺产剖腹产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辛不辛苦？生完孩子要哺乳，睡不上一个囫囵觉，辛不辛苦？产假结束了既要带孩子还要上班还要做家务，辛不辛苦？所以说女人的付出太多了，男人就应该多尽义务。
杨远志识趣地从果盘上拿起一颗荔枝剥了皮，塞到老婆嘴里。林淑慧的丹凤眼霎时灵动起来，脉脉地看着他，吃完后撒娇道：“我还想再吃一颗。”
一个月后，杨远志真的造访了一次表弟的新家，是二舅贾国岭通知的，他现在儿子家，说有要紧的事商量。杨远志提前下了班按照地址找了过去。见到贾国岭后，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杨远志问怎么回事？小佳和王琳呢？贾国岭说王琳回娘家了，小佳还没到家，他俩闹矛盾了。杨远志说，啥情况啊，前段时间还不是好好的吗？王珂结婚时，淑慧见到王琳了，她没提闹矛盾的事啊。
贾国岭让外甥坐到沙发上，提出暖壶，拿出茶杯和茶叶，沏了两杯茶。这个当口，杨远志观察了一下房子，两居室，房东做了简单装修，看起来挺新的，彩电冰箱餐桌等家具俱全，电视橱柜上摆着二位的精装照片，有合影的也有单张的，都露出灿烂的微笑，墙壁上三三两两的挂着女性化的小饰物，给人整体感觉是很温馨的。贾国岭坐下来用双手抹了一把脸，说从端午节开始到现在两口子一直没消停过，然后开始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八
端午节前一天恰逢周四，贾小佳去市公司参加为期一天的精益管理培训，培训结束后就是小长假了，对于这样的时间安排他很满意。培训的时候正好与市公司人事劳资科的人坐在一起，闲聊时得知：职称评定快开始了，研究生学历评中级具有很大优势，“评上了中级，工资上浮10%”——与金钱有关的这条消息大大刺激了贾小佳的脑神经，他很高兴，也很期待。
下午的培训不到5点就结束了，贾小佳突发奇想要对媳妇表示表示。下个周五是王琳的生日，买个包送给她当生日礼物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贾小佳知道女人爱包像男人嗜酒一样，骨子里带出来的。贾小佳开着媳妇陪嫁的白色“思域”赶赴市区最大的商场——百姓购物城。到了一打听，女士坤包在二楼，他便直奔主题，那里真是包包的世界，各式各样的都有，他想起了办公室小宋随身带的那个镶着一圈水晶的红色坤包很漂亮，便挑了一个类似的，一看价格：1699元，包包漂亮，价格也漂亮。营业员见他犹豫，便说这个款式的包有活动，赠送一套价值699元的化妆品，不过要到下个月20周年店庆的时候才能兑现，先赠一张卡，一个月后来领取，到时候会有短信提醒。贾小佳心想难得今天高兴，难得送一回礼物，便咬咬牙付了款。
回家路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贾小佳原本还想今晚跟王琳出去吃饭，一看变了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当然更主要是刚花了一千七，有点心疼。他又盘算回家做什么饭，想起了最拿手的菜是麻辣鱼，路过菜市场时就顺便买了一条草鱼。
走到家，贾小佳脱掉长裤和衬衫，来不及擦把汗洗把脸就开始四下里找地方，他要把包藏起来，等到下周五王琳生日时再拿出来，后来相中了卧室衣橱的顶部，那个地方王琳够不到，放在里侧也看不见。归置妥当后便开始忙着做饭。把鱼洗好之后，他一看垃圾篓满了，便把垃圾提了出去，走到门口，听到外面风呼呼响，下意识里要去拿钥匙，但看看两手脏呼呼的，想想还是算了。他把门开到最大，快速走到楼道拐角，刚放下垃圾袋，就听身后“呯”的一声——最担心的事发生了——防盗门关上了。他搓着沾满鱼血的双手，心里那个恼，越担心的事往往越会发生，墨菲定律真他妈的准！钥匙、手机都在屋里，他穿着三角短裤和吊带背心急得团团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对门邻居平日里素无交往，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求助，贾小佳敲响了邻居的门，对门的女主人开门后疑惑地看着他。贾小佳赶忙解释原因，表示想借用一下电话。女邻居大方地把半裸的他让进家里去洗手，然后递给了他手机。
王琳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女同学于晓彤吃饭。于晓彤是她要好的闺蜜，俩人坐在一家中式快餐厅里一边吃着黑椒鸡扒和香辣虾，一边谈着笑料。接通电话竟是贾小佳打来的，听清了原因，尤其是得知老公仅仅穿着裤头背心后，想象着他那狼狈的样子，王琳禁不住咯咯的笑起来。贾小佳催道：“别笑了，赶紧回来！”王琳说：“先会儿给你发微信，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见你一直没回，刚才又给你打电话，无人接听，原来你被锁在门外了。”贾小佳问：“你在哪里吃饭，跟谁一起？”王琳答：“跟于晓彤在‘食全食美’快餐店，离家不很远，我马上回去。”于晓彤听说了情况后也是忍俊不禁，催促王琳赶快回家解救老公于水火。
走到家门口，王琳看见贾小佳那副囧样就想笑，但一见他那铁青色的脸就生生憋回去了。
“你怎么才来？非得把饭吃完再回家吗？”贾小佳生气地说。
“哎呀，你真冤枉人。接了电话我放下筷子就来了，正是晚高峰，天又想下雨，人都急着回家，路上堵。”
“姐姐，你骑的是‘电驴子’好不好，这也堵？”
“随你便，爱咋想咋想。”
进得屋来，想去做“未竟”的麻辣鱼，但经此一劫已兴致大减，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也许想起了刚才在女邻居家手足无措的样子，贾小佳内心的羞、惭、怨慢慢交织和升腾，并全部映射到脸上，嘴巴撅得老高，眼里射出冷光。
看见贾小佳这个样子，王琳主动钻进厨房做饭。可惜她的厨艺太差，她妈从小没怎么给她下厨房的机会，她自喻做饭追求的目标就是熟了，仅此而已。
半个小时后，王琳把“杰作”摆上餐桌时，发现已不见了老公的身影，各屋里都没有，裤子、衬衫、手机均不在家，她才明白老公出门了。出门干什么去了，到小区对过的面馆去吃面了吗？也不打声招呼。
原本想给贾小佳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到小区对过吃饭了，但她又放弃了。心想：我明明在做，为何你还要到外面去吃？再说这个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何要冲着我来？也太不讲道理了。
王琳索性不想他，坐下来看电视。电视剧看了没一集，外面开始电闪雷鸣。望望窗外一道道闪电和轰隆隆的雷声，王琳有点害怕，更担心贾小佳。想给他打电话，又怕打雷不安全，她开始坐卧不宁，心里更恨老公不让人省心，这个贾小佳真像个任性的孩子。
趁着雷声间隙，王琳赶紧给贾小佳打过去，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回音，一会儿接通了：“我死不了，你放心，马上就回家。”还没等王琳问话，那边就挂断了。王琳赌气地把电话摔到沙发上。
憋了半天的雨终于下来了，大雨点啪啪地打着窗玻璃，一会儿就聚成一道道溜儿流下来。
王琳站起身走到窗前，想着贾小佳带没带伞，又一想就他那丢三落四的毛病，肯定不会带伞。自己要不要拿伞去小区门口迎迎他？正想着，门锁转动，咣的一声开了，贾小佳回来了。他全身淋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一起，裤脚上向下滴着水。
王琳问：“你去哪儿了，到外面吃饭了？”贾小佳“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卫生间脱衣服去了。王琳从衣橱里找出干净内衣准备给他换上。
贾小佳赤身裸体地走出来，从王琳手中接过内衣穿在身上。距离近了，王琳闻到一股酒味，惊奇地问：“你喝酒了？”贾小佳不屑地答：“对呀，不行啊！”
王琳生气地说：“你今天是怎么了？知道我在做饭还要去外面吃？你被关在门外，又不是我的事儿，为何要跟我过不去？你说，为什么？”
贾小佳盯着王琳的眼睛说：“不为什么，就是有点烦，就是有点看你不顺眼。”
王琳怒睁着杏眼，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你混蛋！”然后捂着脸跑进卧室去了。
贾小佳还想借着酒劲再发泄几句，看见老婆真生气了，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是了然无趣，随后往沙发上一躺，倒头便睡。
九
端午假期过后，王琳的牙疼开始发作，左边腮帮子肿得好高，吃饭时只能用右边嚼，还不能多，一点一点地往嘴的右侧塞，疼得实在厉害时只能喝点稀粥。两人周一早晨分开时牙疼就已开始了，王琳记得还曾掰开嘴唇让贾小佳瞧里面红肿的牙床，小佳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王琳的腮帮子说，上火了吧，多喝水，吃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三天过去了，牙疼并未像贾小佳预言的那样好起来，更可恨的是没有得到他的一句关心安慰的话，这太不像以前的风格了，像领证以前两人那叫一个腻歪，一天到晚事无巨细都要向对方禀报，比如中午吃的啥、怎么吃的都恨不得直播给对方，半天没有对方的消息就会魂不守舍。但是领证以后特别是举办婚礼以后，小两口从大家搬到小家厮守在一起时，心态却慢慢起了变化，两人各玩各的手机，可以一夜无话，除了性激素分泌而催生的亲热之外，逐渐地省却了拥抱、亲吻、牵手、脉脉注视等规定动作，更要命的是还会时不时地来上一场冷战。像长跑运动员起跑阶段用力过猛，亢奋状态保持没多久，后来就体力不支不得不放慢速度；或像潮水一般来时气势汹涌，一波接一波地攻击，去时悄无声息，留下遍地狼藉。正所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王琳明显感受到两人的激情在慢慢退却，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农历的五月十二是王琳的生日，这天是周五，从早晨到下午，一直没收到老公的电话或微信祝福，可能是他忘了，也可能他要晚上回来给个惊喜。对于前者王琳已经习以为常，对于后者也不抱很大希望。坚持吃了几天药，到今天牙疼才算止住，牙不疼了，心情也好了，她准备精心做顿晚餐。
新闻联播刚开始的时候，贾小佳回到了家，他以前回市区或是王琳去接或是打车，结婚后才开车上下班，确实方便快捷许多。进门之后，贾小佳换了鞋，放下笔记本电脑，换上大裤衩子，调低了空调温度，随后身子后仰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对着屋里喊：“王琳我回来了！”
王琳正在厨房里做饭，因为开着油烟机嗡嗡作响没有听到贾小佳的声音，炒好菜推开厨房门端出来时，才发现贾小佳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王琳笑着打招呼：“回来啦！”她端着一盘菜特意走到贾小佳面前晃了一下，说：“今天我做了两菜一汤，这个红烧茄子是我从手机上现学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贾小佳的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淡淡地说：“放桌上吧，我累了，先歇一会儿。”王琳说：“洗洗手吃饭吧。”等她把饭菜、碗筷都端到餐桌上一一摆好，小佳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王琳有点不悦，催到，吃饭啦。
贾小佳懒懒地起身洗了手，坐到餐桌旁，一手拿筷子扒拉菜，一手滑手机，吃了一口菜可能是嚼到了花椒，噗的一口吐到垃圾篓里。王琳看着贾小佳心不在焉地吃饭，几次欲言又止，原本等着贾小佳说声“生日快乐”，或者拿出一件可心的小礼物，自己也许会破例陪他喝杯红酒或啤酒，但现在看来是要空等了。于是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期盼和刚刚在厨房忙碌时的好心情顿时全无，不知不觉的脸色阴了下来，感到自己未被重视，感到自己像个透明人，近在咫尺也引不来对方的一个眼神，王琳愈想愈委屈，眼里的泪花便开始打转。
贾小佳觉察到了异样，抬眼瞧了瞧王琳，狐疑地问：“怎么好好的又哭了？”王琳的眼泪流下来，她放下筷子，捂着脸跑回卧室去了。贾小佳追到卧室问怎么回事，王琳不说话只是哭。贾小佳心烦意乱，大声地抱怨道，我累了一星期刚回家，你就这样，对我有意见吗？我做错了什么？没夸你饭做得好吗？王琳哭着说，不要对我大声吼，你出去！贾小佳索性转身甩门而去，他在客厅里听到王琳的哭声陡然增大，满屋子都是呜呜的回响，觉得晦气极了，他走进另一间卧室里，坐到床上，又站起身烦躁地踱了两圈，然后又坐到床上，拿起手机翻了两下，又把手机摔在床上，身子一仰双手抱头倒在床上，两眼呆呆的盯着天花板。“这就是婚姻吗？”他在心里问自己。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夫子说的真没错。女人啊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冷战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傍晚丈母娘的到来暂时缓和了两人的紧张关系。
丈母娘提着一桶油和一篮蔬菜，刚进门就冲贾小佳喊道：“下去小佳，把我电动车上的面粉扛上来。”贾小佳惊讶地说：“妈！多大袋的面粉啊，我们吃不了的。”丈母娘说：“不重，20斤的，下去吧。”王琳也在一旁开了腔：“妈让你去你就去吧，留着以后慢慢吃。”
贾小佳把面粉提上来，看见丈母娘和媳妇坐在客厅里摘菜，便说：“妈你今天在这儿吃饭啊，我再买点熟食去。”丈母娘摆手制止了他，说：“甭麻烦，简单吃点就好。王珂两口子参加同事的婚礼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正好琳琳大舅从老家捎来新鲜的芹菜、豆角和瓠子，给你们送点来。”接着又说：“你俩没吵架吧，我怎么看你俩没精打采的，琳琳的眼睛还是红的？”
贾小佳顿时紧张起来，瞪圆了眼睛说：“妈，没有，一星期不见了，咋会吵架呢。”王琳也说：“妈，你想多了，我俩忙了一星期都很累，我有点上火，眼睛红是火攻的。”
丈母娘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随后又对着贾小佳用瓠子狠狠地敲着桌子说：“小佳你可听好了，别欺负琳琳，你敢欺负她，到时候我饶不了你，你别以为我吓唬你，我说到做到。”贾小佳见识过丈母娘的厉害，尴尬地笑笑，说：“您放心，妈，我怎么会欺负王琳呢，除了您之外，我俩可是最近的人。”丈母娘说：“好好，电视新闻里有一句话，叫察其言观其行，看你的表现吧。”接着又换了一种口气说：“小佳你比琳琳大四岁，不该拿出哥哥的风度来，谦让一下她吗？再说了，她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啊。你们俩都是有知识的人，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明白的道理比我多，两口子走到一起不容易，要真心过日子，你们过好了，当父母的脸上才有光。”
王琳瞟了贾小佳一眼，见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只是在机械地频频点头。
十
王琳所说的“上火”没有攻到眼睛，而是转移方向攻到牙齿上了，从端午节后发作，中间好了两天，之后还是断断续续地疼。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周三上午，根据事先商量好的，王琳陪母亲到医院做体检，顺便也找牙医瞧瞧牙病。11点多在走廊里陪着母亲排队做B超时，贾小佳打电话说单位要研究生学历证和硕士学位证复印件，要她赶快从家里找出来拍照发过去。王琳说正在医院陪妈做体检，脱不开身，能不能下午再回家去找。贾小佳有点不乐意，说单位要得急，不能等。王琳说，我尽力吧。贾小佳说，不是尽力，是立刻、马上！
王琳不能忍受贾小佳那种命令式的语气，一听到那种语气她就头疼，她走到角落里对着手机说：“贾小佳你听好了，我牙疼，不想和你吵，这里是医院，我不想让人看笑话，更不想让妈知道。我陪妈做完B超就回家给你找，好不好？”贾小佳说：“学历证和学位证事关职称评定，人事科通知中午前收齐，你妈不就是常规体检吗？她的体检重要还是我的职称重要？你看着办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王琳妈走过来，见王琳的脸色不对，问谁的电话。王琳简要说了情况。王琳妈说，职称的事确实很重要，那是关系到工资的，体检可以推迟，这事不能耽搁，走吧，现在就回家去找。
母女两人顶着炎炎烈日骑着电动自行车走了10多里地急急忙忙赶到家中，口干舌燥的来不及喝口水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个本科毕业证和一个学士学位证，就是没有研究生学历证和硕士学位证。
王琳看了下时间，已12点半了。她拍了照片后发给贾小佳，又打通电话说明情况。贾小佳听了后，冷笑着说：“姑奶奶，我要的是硕士学位证，你拿本科证糊弄我，本科证顶个屁用啊！”王琳哑着嗓子辩解：“真没有，家里厨子、抽屉、床头柜都找遍了，你再想想放哪里了？”贾小佳说：“那些证书都放在家里了，我不会随便丢。这点事你都办不了，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王琳又急又忿：“随你怎么想好了，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真伺候不了你。”电话里传来贾小佳的吼声：“你一开始就不情不愿的，让你找一个证怎么了？这是你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你不愿找就算了，我不用你，我叫别人，我叫咱妈来找。”王琳冷冷地说：“妈就在这里，一直跟我在一起找你的证，你跟她说吧。”说完走到里间，对还在扒拉书柜的妈说：“小佳找你。”说完，回身走到客厅里坐到沙发角上独自落起泪来。
王琳妈接过电话，听到了女婿不友好的声音：“麻烦你转告你闺女，请她尊重我的感受。是不是需要我亲自回家一趟去找证呢？”王琳妈也生气了：“我俩一直在找，都找遍了，真没有你说的硕士证，你要是信不过，你就来一趟吧。”然后又提醒说：“你问过你爸吗，是不是放在老家了？让你爸在老家也找找。”贾小佳听丈母娘说的坚决，似乎有点相信媳妇的话了，便含糊地说：“我没记得放在老家，要不我试试看吧。”
王琳妈走到客厅看见女儿在落泪，突然心疼起来，便骂起女婿的顽固和武断。过了一会儿，王琳妈给亲家公打了一个电话，问小佳的硕士证找到了吗。亲家公说找到了啊，刚找到，两本都有，让邻居的孩子帮忙拍照片发给小佳了，咳，小佳脑子不记事，去年有一次回家时候把证带来了，让我端详了一下，谁知走的时候忘了带走。王琳妈气得直哆嗦，把刚才的事咬着牙说了一遍。亲家公一直在道歉，说了许多好话。
王琳妈郑重地问起女儿搬到小家后过得到底怎么样。王琳流着泪断断续续地把结婚以来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不愉快的事情说了一遍。王琳妈听得怒火中烧，直接拨通了贾小佳的号码，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电话里小佳一直是静默的，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不知是无声地抗议，还是愧疚地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就首先挂断了电话。王琳妈嗓子直冒烟，端起茶杯咚咚咚一饮而尽，喝完后，对着女儿说：“小佳真不是个东西，妈当初看走了眼。”
受到找证风波的影响，贾小佳和王琳重又陷入了冷战，一直到周末两人都没有互发信息，周末贾小佳也没有回家。王琳怏怏的搬回了娘家。王琳妈发狠地说，只要小佳不来接人，不诚恳道歉，就不要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这事儿不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