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今天天气晴》沈碧萝

13、泡妞的时间

　　都说人走桃花事事爽，但没说这桃花到底是正的还是烂的。对男人来说，越多女人喜欢，就会莫名有种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然，能这么想的，多半是个正常男人。这是杜明堂坐在相亲对象面前感受到的如沐春风的吹捧。
　　要是刚刚出警校的少年，他肯定会被这番吹捧弄得意乱情迷，但是他已经是个有着工作经验，长期在一线握着死工资，死扛着熬夜，抓人，写结案，审问那些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嫌疑人…这个年龄应该是最潇洒的，他却比同年龄的其他男青年更深入地了解失望到底有多绝望，短暂的幸福如同烟花一样悄然即逝。和不认识的人聊会儿过去，轻松和怅然并存，吃过了这顿饭，回去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
　　姑娘粉扑扑的脸，雀跃着想要和他深入一些了解，他不是看不出来，也不是不想，但她能接受一个不解释就失踪，回来也不想讲半个字儿道歉的话的人吗？
　　仅仅是因为聊得很开心就会有下一次吗，不会的，因为任务面前没有爱情的位置，杜明堂淡淡地拒绝了这个女孩子一起看下周新出的电影的提议，“我没有办法确定下次的时间。”
　　他自然是将姑娘的失望悉数收入眼底，然后还要带着歉意的笑容，去结账，然后绅士地送姑娘离开，自己再回单位加班。
　　开车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粉色的外衣女子，旁边站着另一个稍微高一些的黑色外衣的男子，他眯着眼看了下他们略写尴尬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倒车，调转车头，一气呵成。多年的警车开下来，可以练就堪比赛车手的段位，飞车技术不需要高配改装便能完成，因为那是拼了命要抓住的人。
　　有人说公检法三座大山，辛苦的程度是依次降低的，因为法院和检察院的总是能保证朝九晚五，正常准点，偶尔加班也是舆情所迫。公安就不一样了，选择了这条路，晨昏颠倒，夜里和耗子赛跑，白天和流氓打交道。你披星戴月，灰头土脸，最后远不如法官和检察官看上去人模人样，亲民和善，最后还得落得一个吃着皇粮，收着黑心钱的骂名。
　　杜明堂开着车路过东区最头上的检察院，看到三楼两个亮光，四楼一个亮光，那是加班的。他又开过两个大路口，到了东区法院，毫无意外除了值班的办公室，就是黑的一片。再往前开一小段，便是东区警察局，不出所料，灯火通明。
　　他把车开到停车场，车位是非常好找的，这个点，该出去蹲点的早走了，该外出送犯人的现在还回不来，巡逻的，夜里更是不能闲着…他把车停好，朝着公安局大楼正门的台阶走，花坛边的路灯有个滋滋啦啦地响，他抬头看了眼，半明不灭的，还挺难受的。刚想着，灯突然就灭了。地下原本微弱的光，现下融入进黑黢黢的夜里，他叹了口气，想刚刚饭桌上那个笑得明媚的姑娘，愿她一生平安，就是最好的祝福了。
　　他想到这，脑海里突然闪过杨馥香的脸庞，他下意识拿出手机，今天她没有问他 “下班了吗”，他竟然有点介意，反复看了三遍，工作群一直在叫，他便将手机收回口袋，继续朝楼梯那走，这次他的步伐稍微迈的大了些。
　　黑夜是要争分夺秒的时刻，为了更多人看到阳光下的正义，总是有人要在黑夜里默默前行，寻找太阳，然后点亮整个天空，让那黑暗的影子被所有人看到。更多时候，他们是在黑暗中抓到那个人的，要寻找那个躲在黑暗中的人，黑暗中的人是把白天那身人的外衣扔掉以后的样子，你知道人长什么样，却不一定能分辨出他们长什么样。
　　杜明堂想要坐电梯上楼，局里的法医们却在电梯那边不知道在抬什么，包成一团的东西，他只能走楼梯上去。
　　杜明堂推门的时候，看到实习生在换饮水机的水，便帮他把空水桶移到门口。实习生腼腆地跟他道谢。
　　东方的余光扫到杜明堂的身影进门，立刻将手里蹂躏地褶皱地材料啪地扔到桌上，揶揄道：“在你泡妞的时间，我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我也在泡妞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杜明堂仰起脖子，朝着东方飞来的一记眼刀，微微一笑，拉开离东方最近位置的椅子，坐下。
　　东方一把抓过实习生给杜明堂泡茶的杯子，“滚，就知道自己潇洒，也不给哥们介绍一个。坐下来，老实听老子给你讲案子！”
　　杜明堂笑着接过实习生第二次递给他的水杯，调侃东方：“拉倒吧！我走之前，可是看见有个妹子拎着水果在门口不停瞅着你呢！”
　　东方脸色一黑：“不合适！”
　　杜明堂戏谑：“你看看你，有妹子都让你赶走了！”
　　东方沉着脸反驳：“说的你好像不是一样！”
　　杜明堂轻轻吹了吹水杯上飘着的茶叶：“哟，我可不是走暴走路线的啊！女孩子是用来呵护的！”
　　东方弹了下手指，不客气地说：“委婉的拒绝等于慢性毒药，你养备胎呢！”
　　杜明堂耸耸肩，“大家各个行业遇到不容易，相遇是缘分，不成一条船上的人，还不能成朋友了？”
　　东方：“没有姑娘当场给你一刀，算你命大。”
　　杜明堂：“好歹咱职业在这搁着呢，怎么也能让她心悦诚服地从饭店里出去了。”
　　东方斜靠在椅背上打量杜明堂：“你就嘴碎吧！你这个月上访率多少？”
　　杜明堂没好气地看向东方：“同学一场，为何今晚必须血泪相见？”
　　东方用手指点点桌子：“认清事实，别端着，该揣兜里捂着的妹子，千万别错过了。”
　　“与君共勉之。”杜明堂举起茶杯朝东方那边做了个敬你一杯的姿势。
　　晚上，杨馥香洗完澡，看了看手机，杜明堂没说话。她又看了看另一个头像，那是今晚相亲的对象——爸爸朋友介绍的一个企业工作的男生，年龄相当，差几个月。男孩子对自己的工作那真是如数家珍，但对她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敷衍带过，并不愿意细聊，两个人喝了杯饮料，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讨论他的直属上司多么厉害，他一直跟着学习，才学了没一半。
　　内容相当无聊，让她忍不住有点想念生活的多姿多彩的杜警官。
　　只可惜，到睡觉都没有杜明堂的消息，闺蜜劝她，“要稳住，不可以着急，才能抓住男人的心，特别是这种长期单身，没啥追求的直男。”
　　“没啥追求，追求正义，不是追求吗？”
　　“这你就抬杠了，工作已然那么疲惫，谁还想着花前月下的那些破事啊！睡个觉都得掐表，生怕自己错过了和犯罪分子的精彩瞬间。”
　　“你这是警匪片看太多了吧？”
　　“肚子里有货，总比无头苍蝇似的乱飞好多了。男人是什么，调解生活的东西罢了，你没什么事儿，不要找他了。”
　　“土象都这样想吗？那我可以控制这辈子对他无所求。”
　　“那你出家得了，别出嫁了。有没有点务实精神了，大家都在社会上混的，肯定是大事无交集，小事一屁股，谁摊上谁知道急，这时候我们土象就可实诚了，上能帮你稳定情绪，下能帮你打打杂事，实惠不？”
　　“我跟你交朋友，是真心。”
　　“我这难道不是给你掏真心话呢？合着我是骗你的？”
　　“处女座真难搞啊！”
　　“前车之鉴不少了，我也不是爱过吗？所以，前人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他不找你，你也别找他，互相安静地看着，岁月静好，多好。”
　　“看着看着，就凉透了吧？”
　　“外援显得多么重要，最近，你有什么非要咨询干警同志的，都可以。你也知道他们业务范围非常广，上到刑事案件，下到帮孩子写作业。”
　　“我总觉得你是来黑他们的。”
　　“多看看新闻，了解下干警们的真实生活，他们可不是电视里那个那块白板，说几句唬人的专业术语，啪啪啪就把案子破了的神人，那些只存在于小说电视，真实的世界，谁还不是一宿一宿地想犯罪嫌疑人怎么想的，会怎么做，最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我如果是他我会干点什么？这才是正常的思路，妞，你懂吗？”
　　“不懂，洗洗睡吧！反正都这个点了，该睡的早就该躺下了，不该睡的，睁着眼操着卖白粉心的想着明天白菜怎么个价。”
　　“孺子可教也。”
　　“晚安。”
　　“晚安。”
　　杨馥香熄灯躺下，又坐起来，给杜明堂发了两个字，“晚安。”才心满意足的把手机扣在桌上，躺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