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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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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他还是打得过的。
萧存光身为皇室嫡亲血脉的一株独苗苗,只要不长成痴傻必将委以大任,他承袭了所有的期望,父亲大行以后,便是最好的师傅教授六艺,挑选禁军将士陪练,高墙之内一样流血流汗,他的剑术继承了父亲的骄傲,当年那么热切找霍陵挑战就是这个原因,他想知道“上邪”厉害还是他的“层云”更胜一筹。
要是平常比试他也就应了,问题是对方是霍陵,还一副怒极的小媳妇模样,像受了多大委屈,打起来还不流血收场?
千躲万躲,躲不过人自己冲上来。
他还在想法子避战,霍陵已然拔剑,剑锋寒芒毕现,“请陛下赐教。”
这一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斗感,哪有求教的意思?分明是寻仇!其他人同样感知到不寻常的气场,只是不敢得罪霍都护没敢上前,比武场上一时间静悄悄的,平日城内耀武扬威的公子哥儿大气都不敢出。
“霍陵,你再上前一步,就是藐视君上大不敬!”
平地一声雷,就是炸得有些窝囊,这呼喊的声音隐隐颤栗,听出胆怯的意思。
终于有人为他说句话了,萧存光摁下胸中感激涕零的澎湃,装出冷静的样子循众人视线看去——是个他从没见过的生面孔,青衫缁撮,看样子像朝中的小官,在一众年轻子弟中显得略微矮瘦,长了一双像没睡醒的眯眼,惊恐地睁大了也只有常人的一半,虽然是怂相,却意外地有点“别致”。
生平再没这么多人注意过他的存在,当萧存光的眼神也停留在他身上时,小眯眼本就不顺畅的呼吸更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憋得脸成猪肝色,众目睽睽下给重臣安插罪名,要是不说点什么真的死路一条了。
想半天他还是自报家门:“下官太常寺博士言俊……”说着说着,声音又弱下来,惹来一众人嗤笑。
霍陵甚至没转身看过他一眼,只死死盯着萧存光。
这目光何其炙热,萧存光只得装作没看见,说:“哦,太常博士掌辨五礼,君臣伦常的事比他知道得更多的,在座也没多少人了。”
太常博士不过管祭祀的闲职,被他这么一夸奖,胸膛一股热流涌起,言俊眼眶都红了,他当初还为自己被投闲置散郁闷过,今日见了陛下才羞愧不已,如此开明有贤德的天子,要是有真才实学,哪怕他看不见自己?言家三代饱学孔孟之道,为人臣者最大抱负莫过于择贤主而侍,他找到了,陛下不就是这样的贤主吗!
言俊这么丰富地联想了一会儿,情难自持,简直想肝脑涂地以报君恩,连眼前的霍陵都没那么骇人了,他壮了胆子,大声说道:“见君,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此礼也;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者,为叛,叛者,君讨。”
好一个革制者为叛,萧存光瞅了瞅霍陵,小样儿听见没,骂的就是你。
“未经允,持剑对阵,为不敬。霍大人是想当不从不敬之人吗?”
霍陵没说话。从他阵营出来的将士先不服,行惯伍的武者叉起腰骂起人来气势汹汹,隔了几丈远冲言俊扯嗓子:“就你读过书,黄毛没长齐的生瓜蛋,懂比武场的规矩吗就出来说话!”
“君命召,虽贱人,大夫士必自御之。陛下准我论礼,我虽微薄,也不得不在诸位面前发议论!”言俊板直腰骨,像极了寒风中宁死不屈的小白杨。
“跟读书人真他娘的掰扯不明白,尽扯淡!”
“这小生说得偏激了点,可话不无道理,五礼纲常……”
议论声隐隐传进萧存光耳中,文臣武将分了两边吵起来,态势演变下去马上又要纠集打一场了。虽然萧存光也想看他的臣子们挽袖子抄家伙群殴的盛况,可一想到最后还是要他本人擦屁股收拾,左边一颗糖右边一个果子哄着他们,什么嗑瓜子看戏的欲望都没有了。
霍陵伫剑而立,语气凉凉:“臣一心求教,陛下想拒绝尽管发话,搬上礼法恫吓,是要在这儿治臣的罪吗?”
要是可以,他早治了。还不是因为你位高权重,在无知者中有点威望才不好动你。霍陵啊,你怎看不到我的苦心呢,我一心笼络宠信,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事已至此,萧存光再不情愿也得出面了,他略使了个眼色,禁军统领会意让众人肃静下来。只听他说:“太常博士深谙五礼,恪尽职守,赏。”
话一出,像石头扔进旋涡,表面上彻底的平静,背地里却各怀心事。言俊惊愕不已,颤抖着跪下谢恩。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萧存光又一个回马枪,“言卿提醒了我一件事,比武场上的礼法,是无论君臣尊卑一视同仁,切磋不必相让。穷究尊卑,失了太|祖设比武场的本意,既是如此,霍卿是如何上的场,是否持剑就不必追究了。”
既安抚了武将,也不至于让文臣寒心。好一通和稀泥,谁也不得罪。
除了霍陵。
还是一张冷脸,不跟萧存光打一场,看来他不肯罢休了。
“许德胜,拿‘层云’来。”
顿时一片低声议论,脑子转得快的明白过来,萧存光这是要应战。
“层云”由乌金铸造,也许是打造时出差错,剑身充斥蜿蜒起伏的波纹,如同云雾翻滚,层云之名由此而来。
乌金罕有,却是难得的铸兵材料,世上仅存的乌金剑已然不多,居然比武场上居然同时伫立两把,懂行的人啧啧称奇,真可谓大开眼界。
众目睽睽下,萧存光不好输也不愿输,这场比武肯定会成为坊间谈论的趣闻轶事,要是输了,永远给霍陵压一头,日后吃饭都不香了。
习剑多年,他以握“层云”为傲,不愿轻易让赛输给任何人。赢也不行,霍陵这狭隘心性,昨晚让他敲个鼓今天就报复上了,赢了他岂不明天就要起兵造反?
难啊难!
等正式开打,萧存光才发现自己的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霍陵剑法凌厉,一招一式间能挡住他的攻势就不错了,哪还有让赛的空隙。霍陵提剑前刺,被萧存光挑偏,他却不后退反而更猛进一步,剑刃直接划过护甲。
众人屏息。萧存光旋身后仰,避开这一记横劈,扫剑拿剑背击中对方脚踝,霍陵吃痛后退,才让他脱身出去。
这两把乌金剑通身墨色,锋芒处隐发金光,对战时两剑交击,寒芒碰撞金光乍现,真是耀眼万分。谁也没想到这场比武两人均全力对战,一点退让的势态都没有,打得难分难解。
渐渐地,萧存光在且战且退中摸熟了霍陵的套路:每一轮攻击过后,他总要顿足回剑,那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防止有人从后偷袭。抓到这破绽,萧存光心里爽得要命,却不动声色,一味只保守招架,迟迟不反击。
又一次进攻,霍陵飞身斩向萧存光,被他以剑抵住,霍陵压剑步步紧逼。
越发接近,萧存光看见霍陵脸上露出不寻常的慌乱,心头一动,正要细看探寻其中端倪,忽然被推开。“陛下只守不攻,看不起微臣的剑法?”
霍陵一生气,豺狼本色毕露,眼底的冷淡全变成暴戾。
萧存光微微一笑,推剑上前,附到他身侧说了句悄悄话,声音极轻,只有两人听得见。
“你猜。”
霍陵后退,什么都没说,只是挥剑越来越快,站在远处都能听见裂帛般的剑风,裹挟着寒意的剑刃呈掩荡之势。众人边看边惊呼,这剑招太迅猛,不可能招架得住。
萧存光差点没被削成片皮鸭,幸好躲得快,一闪身跃到另一头去,霍陵回身,习惯性收剑。终于等到这一空隙,萧存光快速举剑凌空劈下,正中顶上兜鍪。
眼看胜负分晓,他半路收力,轻轻一挑,把霍陵身后绑护甲的锦带给割断了。噼啪两下,锦带滑落,腰甲跌在地上。
赢得太漂亮!
萧存光忍着向天挥拳的冲动,收剑回鞘,温和不失关怀地宣布:“霍卿铠甲脱落,不便再战,此次比武到此为止罢。”
这连环招发生得极快,虽然最后以貌似打成平手的结果告终,但谁也没有提出异议,两人打得实在太好,酣畅淋漓,置身其中只会觉得看了一场水平极高的比试,远比胜负来得精彩。萧存光话一落音,场下便高呼连连,主要当然是拍天子马屁,当中也不乏赞叹敬服。
萧存光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昨夜是我醉后失察,别放在心上。”说完,没看霍陵啥表情就往下走了。嘿嘿,你还能大庭广众刺杀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