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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几个衣着锦绣的世家子弟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瞥向萧存光那座华而不实的御车。

      纪国公公子严泽着紫玉冠,手执九曲缨枪,在一众少年中仍十分耀眼,他在同伴面前耍了套枪花,马上迎来热烈喝彩声。

      “允明兄果然好枪法,那一招回马突刺真是让我看直了眼!”

      身为会都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对自己的容貌举止严允明在意得很,像这套枪法,能不能克敌制胜倒其次,最重要耍得飘逸潇洒,后两招挑枪后跃可是他自创,着意表现长身玉立的好体态。

      果不其然,就在腾身一跃接枪时,校场众人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银枪映日光,风流毓秀集天地之灵气,说的不就是他本人么。

      收了招,他自矜地拨弄头发,说:“不过一两分功架,枪要在马上施展才得风采,可惜。”

      “有甚可惜的?”职方司员外郎之子沈嘉祐说,“校场良驹还少吗,牵一匹来!”

      严允明蔑然一笑,“贤弟不知,我这九曲枪乃先帝御赐,世上足堪配的宝马也就陛下的‘奕风’了。”

      另一子弟说:“是了,比武场自古的规矩,陛下也该驭马前来,怎的跟个姑娘家的坐车子呢?”

      严允明不冷不热地说:“国事繁重,六艺疏懒也是正常。”

      牵马不成,沈嘉祐赶忙转个角度拍马屁,“朝中有纪国公坐镇,陛下一直安坐宫中无事可忧,要应付的就是朝夕饮宴罢,怕不是昨夜那顿通宵酒喝得脚软,上不了马?”

      严允明听了,想起昨夜萧存光的荒唐相,瞅向玄色锦棚嘴角微勾,“许是吧。”

      御座在高台之上,将比武台与席上观众的动静尽收眼底,萧存光知道不少人在悄声议论他不守祖宗规矩,竟然坐车来校场,车子朴素点也罢了,金玉车黄澄澄的,晃得人眼睛都挪不开,他瘫坐着一幅耽于享乐的做派,穿了戎装却没一点英气,倒像来看歌舞杂技。

      没起居郎在,萧存光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反正今日比武不记在起居注上,他乐得避战。

      当年他脑子还在抽风,不仅召集王公子弟比武,还特意下场挑霍陵对打,那狗贼狼子野心砍死他的奕风,他怒极一剑刺穿对方肩膀,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血溅当场是泄了心头之恨,背后不少人指指点点说皇帝心胸狭窄,为一匹马杀重臣是暴君所为,接着言官上谏,把尧舜汤周遛了一顿骂得他找不着北,最后还是他到府慰问,将京郊一座别苑赏给霍陵补偿才堵住悠悠众口。

      而且萧存光怀疑日后霍陵时时紧逼,一言不合就将他幽禁白城王宫,源头就在今日之仇。

      如今想起来,手中核桃都让萧存光捏碎了两个,这一架绝不能打,得不偿失啊……

      仇可以徐徐图报,不能因为一时之气陷于被动。这回马也不骑了,奕风藏在王宫花园里吃草,他瘫坐在御座上哈欠打得眼泪直流,恨不得跟椅子融为一体。

      这回谁叫他也不出去!

      “许德胜。”
      听得传唤,许德胜恭敬地上前:“小的在。”

      他指了指案上的坚果小吃,“来,把这里的吃食分出一半,赏给霍陵。”

      许德胜听了一阵犹豫,再问:“陛下,这么多都只给霍都护,严小公爷……”

      萧存光冷飕飕瞟他一眼,“话真多。”

      许德胜只得把后半截话头都咽回去,唤了两个小内侍收拾食盒,随他往锦棚处走。席下世家子弟数百人,都看见天子身边得力的内侍向他们走来,目光自然围着许德胜动向打转,只见他走到河东霍家的锦棚,跟长子霍陵打了个躬说了几句话,年轻内侍将食盒一一安置完毕,便悠悠离开,拐了个弯径自回到萧存光身边去了。

      霍陵出名冷心冷肺,这回尤甚,收了赏赐脸色彷如阴云笼罩。一众公子却看得眼热,吃食是一回事,尊荣是另一回事,都贵族门阀家的子孙,只独一份给霍陵,不是让纪国公严家、淮安高氏等一众门第心里不是滋味吗?

      这不,长孙侯府小公子长孙真肩架长棍走到严允明身边,揶揄道:“我还以为第一个赏你呢,怎么,令尊统领凤阁都不能让陛下青眼于你么?”

      严允明看见来人,哼了一声,转头继续擦拭银枪。

      今日出门父亲特别叮嘱过他不准招惹长孙家的人,他虽恼怒,却不愿被罚半月禁足,只此一次放过对方。

      长孙真不肯走,对着不远处的霍陵感叹:“这才叫宠辱不惊啊,谁让陛下喜欢他呢,昨夜夜宴请他击鼓奏乐,回去时还是让他携手护送的。”

      严允明冷笑,让武将击鼓娱宾,喜欢还是侮辱不摆得明明白白的吗,亏得霍陵肯。

      长孙真心生一念头,忽然转得笑容满面,对他说:“要不你也为我奏乐一曲,如果合得本公子心意,就将我案上的这篮柑橘赏给你,如何?”说着,他拿起一个橘子朝严允明后背砸过去,果皮裂开,汁液在他精心挑选的浅白长袍上留下飞溅的污渍。

      “你——”

      这时,萧存光一边挑核桃仁吃,一边往霍陵的方向望去,嘴角的笑容不是一般的诡异:案子上的果点小食独分一半赏赐,是个人都猜想他正宠信霍陵吧,即便霍陵本人心里肯定打鼓:这是笼络,还是别的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霍陵黑着脸收了赏,狐疑着抬头看向高台,猝不及防对上了萧存光暖意脉脉的眼神,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击中,愣住了。他随即阴沉着脸色,转身背对。

      一切尽收眼底,萧存光笑得更欢:霍陵啊霍陵,今后你就是我的心腹爱将了,等着沐浴皇恩吧。

      一点果子零食不能笼络权臣,但能给世人营造出假象,他宠信着霍陵,在有足够能力扳倒他以前,倒不如让他放松警惕,逐渐露出破绽,进而一举击倒。而且他越对霍陵好,日后霍家作乱,后世人只会骂霍陵贪得无厌不忠不义,不妨碍萧存光在青史上的美名。

      正当他想得高兴时,青色旌旗处扬起一片沙尘,混乱间听得见叫骂声和棍棒交击的声音,纪国公家跟长孙家的仆人小厮围成团,抄着家伙斗殴了起来。

      不用萧存光开口,禁军上前逐个抓了衣领揪出去,按着家门分两批看管,抓到最后把团战核心的两人也分开了,正是鼻青脸肿的长孙真跟严允明。

      比武变了口舌对战,长孙真跟严允明两人各自陈述原委,为谁先动手争得不可开交,又吵了一场。

      “闭嘴!”萧存光还得为俩小孩打架主持公道,烦都烦透了,“就为了柑橘弄脏衣服,两家主仆大打出手,你们还好意思争谁有理?”

      “……”

      锦棚四处传来窃笑声,长孙真咬着牙低下头,严允明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一瞬间灰飞烟灭,若不能再掰扯掰扯干架缘由,连严家颜面都丢尽了。

      严允明喊道:“回陛下,长孙真出言侮辱霍都统在先,小人动手出于义愤,为霍都统抱不平!”

      萧存光眉头一挑。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严允明说:“刚才陛下赏赐食盒给霍都统,长孙真就在小人旁边,他出言讽刺霍大人因为姿容出众,奏乐击鼓得陛下欢心,小人气不过阻止他血口喷人才有了冲撞,小人自知御前失仪理应领罚,但请陛下重责长孙真,还霍都统一个清白!”

      长孙真脸色比纸还白,冲他喊:“你胡说!”

      严允明咬牙冷哼,“男子汉大丈夫,背后嚼舌当面就不敢认了吗,你敢说没讲过‘陛下喜欢他才让他奏鼓’这种话?”

      “我说了,可我的意思——”

      此言一出,四下议论声沸然,将长孙真的辩解盖了下去,人人似乎都搞错重点,把视线汇聚在霍陵身上,早就听闻霍家长公子阴冷,刀子扎进去都看不见哭笑的性子,这样的人在饮宴场合上能摆动身体随节奏打鼓?单单脑海里想象一遍就毛骨悚然,再对上那张霜打了般的脸,顿觉眼睛辣得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被一双双眼睛盯紧的霍陵气极了,即便他就这么站着,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众人却心知肚明,他的手正覆在佩剑“上邪”上,指尖已然抬起两分剑刃。

      校场上人头涌涌,独独以他为中心腾出一丈宽的空地,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圈结界,众人默契地离远了他,生怕被无辜误伤。

      正月冷风吹醒了萧存光的脑袋,他忽然想起自己是干了这么一件事,五年前,也就是昨天,他醉得脑仁稀碎,下令让霍陵披彩衣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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