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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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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存光听了,忽而眼睛一亮,他既然有个神仙老祖,何愁人间的妖魔鬼怪,怎么刚才没想到这点。他展开近乎谄媚的笑容,看得老仙心底发毛,老仙往左挪,他就往左靠去,直至老仙忍无可忍要动粗之时,才说:“祖父有心助玄孙,何不送佛送到西,赠我两个锦囊法宝,或是生财的仙术,把石头变黄金,大周有数之不尽的财宝,谁还会惦念我编的你老人家的百万黄金?”
“神仙不可随便插手人间事务。”老仙淡淡地说,漠然像缠在脸上氤氲的白雾,遮掩本来的面目。萧存光想起躲进道观炼丹的霍陵,个个挤破头入道,干仄虚无的长生,有啥子好追求的。
不过他那副不食五谷的模样,穿道袍倒是形神据传。
萧存光想着想着,目光转向老仙,只见他的嘴角莫名其妙地抖了抖,不明所以。
仙人思索了一阵,指尖燃起白光微亮,对他说道:“至于你,我可以送你的东西不多。”说着,指尖随白光插入萧存光胸膛,吞没在心房内,再抽出来时,他感到血液一股热烫,随即恢复如常,白光也消失了。
“这是缠心锁,必要时它能护你不死。只是——”仙人犹豫地停顿,“你这人太该死,能不能侥幸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他还没做什么,怎么就该死了?萧存光虽得了保命的心锁,但听老祖宗这么说,总高兴不起来。
“你该回去了。”
萧存光本也没打算久留,只是高祖父话里话外,意味深长,他既是神仙应该能看出自己的命数,欲说还休的听着真不是滋味。眼瞅老仙再无话可说,要赶人走的模样,是不准备告诉自己了。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周围没有风眼之类的洞口,不会重蹈被一脚踹回人间的覆辙吧。
老仙站在云雾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浮起许是哀伤或慈悲的笑,他说:“小玄孙。”
萧存光回过头。
“记得我的话,生生死死亦如朝露,你抓不住的,及早放下。”
萧存光茫茫然,恍如一个呆瓜。跟他长得挺像,只是少年模样,一丝思虑的皱纹都没有,不需法术都能看穿他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罢了,梦里不知身是客,绕不过的。仙人苦笑撒手,云雾旋涡状卷进袍袖,人也卷进袖中消失不见了。一眨眼的功夫,萧存光眼前只剩下石墙,和暖白的日光。
周围开始有了脚步声与交谈声,萧存光投过去目光,本来低声说话的两个侍女连忙跪下请安。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其中一人作答:“回禀皇上,未正一刻。”
他记得刚睡下时是未正,幻境里的打斗,与高祖的长谈竟然不过一刻钟,他松一口气,随即抓起衣服扯开胸襟,左右端详起来。
侍女们看见陛下忽然敞裎露怀,吓得脸色大变,只有一双手不知该掩住眼睛还是掩嘴巴。
左胸上,就在银光注入的地方,新长出一颗朱砂痣,殷红如滴落的血。
幻境发生的都是真的,萧存光喜不自胜。天助我也!多一张保命符,出门腰杆子都能挺直了,日后真的跟霍陵打起仗,你一刀我一刀,嘿嘿,你猜怎么着,我有两条命!
最不济,改变不了来日事变,至少喝毒酒时能逃过去。
还没高兴多久,不速之客却来了,内侍上前禀报,霍陵求见。
把霍陵留在会都就是这点不好,生前他在河东打仗,如今他的行踪无法预料,一举一动萧存光都猜不透他的意图。这日刚上过早朝,为了政事该在早晨就说了,还有悄悄话非说不可?
得了通传,霍陵跟内侍进御花园,阴冷之气随之而来,萧存光用力捂了捂手里的汤婆,给自己镇定。
没等霍陵告诉来意,他便展开笑颜,说道:“桃花蕊的味道如何?在地窖储了两年的好酒都给了你,来日我搀这口了,还要你慷慨送我两埕啊。”萧存光亲眼看见桃花蕊一滴不剩给他倒入浊溪了,特意这么问,想看看他的反应。
霍陵神色如常,“桃花蕊酒香馥郁,已被微臣喝了大半。”
好个伪君子,撒谎眼睛都不眨。
“酒好也别贪杯。”萧存光也假装不知,在软塌旁坐下,“才刚下朝,有什么值得你去而复返,河东传来紧急军情?”
“从腊月到现在偷袭边境的士兵尸首还吊在城墙上,北庸人要是掂量掂量自己,就不会有胆量再犯河东边境。”霍陵面无表情,好似他挂城墙上的只是两条咸鱼。
“只是今日朝上,陛下说的陵寝宝藏,微臣有一事不明,怕陛下不想我在大殿上发问,便只好进宫了。”
萧存光握住汤婆,心想,他果然怀疑了。但全朝在场上百大臣,全心信服的又有多少,还不是靠我一个人把话咬死了,包圆了,能奈我何。萧存光,拿出王霸之气镇住他,别虚。
“话说得这样委婉,听上去却像在质问我。”萧存光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你想知道,就问吧。”
霍陵眉头皱得厉害,表面上装作没听出话里的亲近意味,“陛下知道前朝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前燕国宗室被暴民闯进皇宫虐杀殆尽,听闻那一夜血腥味萦绕了整个赤城,数日挥之不散。
半月以后,大周兵马赶到围城剿贼,进了宫殿,腐烂的尸臭味十丈以内无人敢进,还是军令下来逼着他们入殿清点死人,血潭、蝇蛆,士兵呕出的秽物像淤泥一样积到脚踝,最后只能用火烧个干净。
师傅教的前朝历史萧存光记得清楚,但问得如此突然,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霍陵见他不答,说道:“书里如何说的,实际并非如此。绿衣暴民闯入赤城宫殿以前,魏国宗室早已一个活口不剩,他们男杀女,老杀幼,最后剩下末帝吊死横梁,并不是什么暴民血洗。至于为什么不逃走,就跟大周兵马烧掉的那把火有关,末帝相信那个说能替他复国的祭司,用宗族上下老小的性命,还有来不及逃跑的婢女太监,献祭给天上不知道哪个愿意与他交换的神,以宫墙内惨死的一千冤魂发动血咒,所有夺他之位的人三代以后必遭横死,百年内断子绝孙。”
萧存光听见自己牙齿格格的声音,片刻,说:“破书生编的九流戏本不加点神鬼,怕没人看。”
霍陵说:“大概是吧,我易服探行北庸时听见这个故事,他们说,我国惧其不详,不许谈论血咒之事不惜烧掉赤城皇宫。”
“谈与不谈有何区别,我好端端站在这儿。”
“不知为何,微臣相信这个故事。”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魏末帝敢用宗族上下性命诅咒,却会蠢到把一屋子金银财帛留给我朝,听上去不像同一个人干的事?”萧存光不急不缓,“你既然相信有血咒,就是不信寝陵埋下宝藏。”
霍陵神色不动。
“直截了当一点,你不信的是我。”萧存光上前一步,迫视霍陵。不得不说,霍陵还真是高,差点他就要仰起脸,威势全无。
瞅见霍陵眼神虚晃了一阵,萧存光心喜,“那日我说想与你结伴为友,你又信不信?”
“君臣有别,微——”
“微臣微臣,我听够了。”他揪住衣领,把霍陵推向亭柱边,“比武场上挥剑,东风楼上打人,那时我便不是君了?”
萧存光扯了衣襟,血瘀散了八|九,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青印子,“人说推心置腹,不如霍卿也用上邪剖开我的心看看,我有否撒谎?”
缠心锁,真是好东西,他再也不怕撒谎遭雷劈啦。
“你……”霍陵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陛下在拿我取乐?”
“你知是玩笑,又为何要惊慌?”萧存光松开手,唤人上来整理衣裳,“全天下只我一人得知密旨,你若不信,我除了剖寸心还能如何自证?”
“话说回来,我这颗心普天之下想取的人不少,可以卖出黄金百两缓大周之急,给了你倒冤枉。”
霍陵脸色隐晦不明。“若怀疑你的是别人,陛下也打算剖心置腹?”
“我不在乎别人。”萧存光说,“朝堂上信誓旦旦追随我,背后数落我的还在少数吗?坊间说,大周朝政全靠纪国公,萧家大儿只是摆设,换上个痴呆儿,朝局也是如今的模样。”
“我知道陛下能力不止如此。”霍陵说,“就像‘层云’,越没有锋芒,越是杀人饮血的利剑。”
他的话让萧存光着实一惊,霍陵知他?没等他探究过内里更深的含义,另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两人单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