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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小黑狗 ...

  •   京城,靠近年关的时候飘了一场絮絮杨扬的大雪。
      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城中百姓们都传瑞雪兆丰年。

      果不其然,在雪停的第二天,边疆传来捷报,边大将军连克数城,一举夺回我朝遭异族侵占多年的疆土。

      刺骨的寒风从朔北吹来,吹来这喜讯,一时间,举国欢腾。

      大雪席卷京城时,宁安侯府没有受到一丝寒气的侵袭。
      暖阁的地龙里滚滚热气涌动,卧房摆着一盆盆花卉,在寒冬散发出奢侈的芬芳。

      项千月双膝跪在屋子正中央狼皮褥子上,跟着女先生学习花艺。
      地龙的热度隔着皮子暖着身体,千月的脸红扑扑的,衬托得花朵逊色几分,她身穿一身芽绿的轻薄小衫,手中拿着只花苞无从下手。

      一旁的女先生后背优雅地挺直脊背,无奈看着小女孩攥着花枝向名贵的花瓶怼来怼去。
      能在大冬天上她课的,京城中这是头一户,早就听闻宁安侯府财大气粗,可亲眼看见后,女先生还是被吓到了。
      女先生一声轻咳,打断了小女孩的动作。

      冬季,这一只花培育起来就要几十两,眼看着金贵的花就要被女孩撸秃了。

      小千月听到咳嗽,吓得肩膀轻缩。侧头看向女先生时已是眼中带着波光。

      见少女可怜模样,女先生板着脸松弛下来,柔声道“小姐,这样插花是不行的,这样下去您怎么能担负起名门贵女的重任。”

      听了这话,少女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果真啊,宁安侯府的小姐如同传言般——是个玻璃心的小哭包!

      女先生轻叹,知道自己话又说重了,重新开始指导少女插花的要领。

      十岁的项千月每一天都要上课。

      在冬季,她不能像其他时候那般走到街上,因为奶嬷嬷告诉她,路上的雪融化的污泥会弄脏她的雪白鞋底。

      而鞋底脏了,将会弄脏京城宴会上贵胄们的地毯。

      所以项千月整个冬天里难得有几次机会出门。

      “好了,小姐,我们今天先学到这里吧。”见小姑娘心不在焉,女先生只得清了清嗓子,宣告花艺课的结束。

      奶嬷嬷赶忙带着四个大丫鬟迎上前来,前一刻恍若石雕的小丫鬟,这时纷纷动作起来。

      女先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屋子里原来还有这么多丫鬟的存在。

      她在再一次重复感慨:
      宁安侯府,真是有钱!

      奶嬷嬷拿着浸了温水的帕子覆上千月的小脸儿,给小姐净面,身旁的大丫鬟立即将手中的西洋镜递上,另一个大丫鬟擎着案板,案板上面摆着两个银丝卷和几道小菜。

      千月脑子还处在吸收女先生所教知识的混沌中,没来得及感受下课的欣喜,就被奶嬷嬷的帕子糊了一脸。

      温热的帕子擦拭后,千月的小脸儿更显粉嫩。
      她看着动作娴熟的奶嬷嬷,张嘴正欲问些什么,立刻,嘴就被银丝卷堵住。话到嘴边儿变成了“唔——唔——”。

      “小姐别再问嬷嬷为什么了,乖乖听话,行程册上写了,老爷夫人要带您去走动。”

      嬷嬷手上的动作加快,把千月芽绿的薄纱褪下换了成厚实的中衣,再中衣之上又套了件锦袍,最后还拿了件雪白的小狐裘递到随行丫鬟手中。

      “哪……嬷嬷,为什么每次出门都得吃东西?”
      千月一点也不喜欢这规矩。
      上次进宫,正赶上御膳房做了奶茶,宴会上她连干三杯,依旧没喝饱。
      皇宫里的被子,一杯也就能装几口。

      啧!

      穿上厚实衣服的千月被热气熏得通红,可少女更为红润的嘴巴依旧喋喋不休地冒出一个个疑问。

      “我的小祖宗,您可少吃点吧,上次的事夫人都因此责罚我了。其他贵女肯定要笑话我们侯府的小姐不懂礼法的。”
      奶嬷嬷又一个银丝卷塞进令人头大的少女嘴里,堵住了这张不停发问的小嘴。

      千月撇着嘴:
      面卷一点儿也不好吃,想喝皇宫的奶茶……

      皇宫的奶茶,
      由西域特供的醇香红茶冲泡而成,佐以产自草原的鲜奶;再将黑糖用文火熬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黑珍珠。
      丝滑的红茶和奶,弹牙有嚼劲的珍珠。

      千月最喜欢再加一勺枫糖浆,然而注意身材的妃嫔贵女往往都是不加的。

      奶茶甜蜜醇香,能麻痹掉一切的不快乐。

      奶嬷嬷轻轻抚了抚小姐光滑的发顶,嘴里碎碎念。
      “京城里的官宦家小姐一个比一个吃的少,小姐更当自持。在宴会上不要吃相狼狈*&……%¥#”

      千月看着花房的方向怅然出神。

      暖阁的花房里,花团锦簇,草木葱葱。

      花房的一整面墙壁都是琉璃镶嵌而成的,琉璃晶莹剔透,刺目的光线透过后被染得斑斓,最后形成五彩光斑射在地板上,任人踩碎。

      千月欣赏着地板上的“彩虹”,心情因为有了难得能出门的机会而雀跃。

      千月不知道这次又是京城哪家喜得贵子、哪家贵女出阁……
      但对于这种宴会,年仅十岁的她早已驾轻就熟。

      京城各家的宴会千篇一律。

      宴会结束,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千月依旧在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宴会上的蜜桃爆浆小丸子。
      直到马车陡然停下,千月才猛然回到现下。

      厚重的车帘外,响起马夫抽鞭子的清脆声响。
      鞭子声落下,随即,车马恢复了平稳。

      千月转头,疑惑地看向娘亲。
      娘亲脸上依旧是平日里的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美丽的不真实。
      她不宁的心绪安稳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哭声伴随着犬吠响起,千月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掀起了帘子。

      与马车里的温暖舒适不同,马车外天寒地冻。
      马车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中攥着鸡腿,正在拼命躲避黑狗的撕咬,黑狗犬口流涎,犬目猩红。

      月月见此,瞬间担忧起了小乞丐。

      黑狗不大却极为凶悍,而小乞丐明显气力不足。
      路遇恶犬伤人,岂能置之不顾?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半点儿犹豫,项千月回手拔下头上的翡翠玉簪,手腕发力一甩。

      玉簪借着惯性,在空中划出弯曲的轨迹,刮破黑犬的皮毛,沾着鲜血玉簪最后跌落在绵绵的积雪上。

      小黑狗后腿被划伤,凶悍的气势锐减,小乞丐便趁机加速逃脱。小黑狗跛着一条腿夹着尾巴呜咽而逃。

      项千月看着小乞丐跑远的背影,心中充满救人的喜悦。
      然而并未等她高兴太久,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千月一僵,尴尬地转头,视线随着手移动,看到了板着脸的娘亲,一颗小心脏抖了抖。

      极强的求生欲使她不能继续沉默“娘亲,你不会怪罪月月的对不对。月月也是一时心急,如果不出手,小乞丐就被要恶犬咬到了……”

      项夫人听着女儿这一番话,面上才有所轻松。
      “你做的的确没有错。只是那簪子,是你父亲年轻时赠予我的。”

      千月:“!”

      项千月再次看向地面,玉簪早已无迹可寻。
      “女儿知错,女儿愿接受娘亲的责罚。”千月可怜兮兮地垂下头认错。

      “赔我!”

      项夫人天仙似的脸上,这时突然扯出个奸诈的笑容。一笑,淡雅水墨画变成蜡笔涂鸦,瞬间把气质破坏得干干净净。

      夫人的丫鬟对于崩人设的夫人,熟视无睹,满脸淡然抄出白玉算盘。

      项千月一见母亲的大丫鬟拿出算盘,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大丫鬟噼里啪啦的拨弄起来,嘴里也开始噼里啪啦说起来。

      “夫人的簪子是老爷于宣文五年买的,当时市值二百六十两纹银,这玉淳色清透,如今京城中已经涨到了三百二十两纹银。”
      “小姐您是一次性用银票付清呢?还是准备分期支付呢?亦或是先打个欠条?”

      大丫鬟说完,又恢复成满脸淡然的神色。
      听完大丫鬟的汇报的项夫人满意地恢复了原有的仙女姿态,轻飘飘托着白玉杯子,小口抿茶。

      项千月肉痛。她早该看清娘亲的!

      从昨天爹爹偷偷给她塞银票时,她就该清楚,娘亲盯了爹爹的私房钱那么久……

      项老爷扣扣搜搜攒了半个月的私房钱,最终还是进了夫人的口袋,她,辜负了老父亲的心愿!

      丫鬟接过银票,呈到了夫人的手上。

      项夫人手上托着丝帕,帕子上才是一沓银票,她轻皱琼鼻似在嫌弃这铜臭味,可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内心愉悦。

      “以后不要冲动行事,就你这几手三脚猫功夫,也就能吓吓小狗。”
      千月忍着肉痛应下。

      冬日里白昼短暂,马车回府时,天幕已被染成深蓝。
      宁安侯府点起了灯,娘亲回堂屋查账本,补美容觉。

      千月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还有棋艺课要上。

      *

      次日一大早,千月早早的醒了。
      车夫架好马车,恭候已久,千月利落的爬上马车,待丫鬟婆子坐好后,骏马一声嘶吼,几人前往此行的目的地——绸缎庄。

      接近年关,京城中的人都开始赶制过年穿的新衣,绸缎庄的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不少夫人小姐甚至为一匹布料而争得面红耳赤。
      与楼下的嘈杂不同,千月坐在雅间,在一堆堆绫罗绸缎里挑挑拣拣。

      “小姐,您选这粉色的。看看!这一穿完,跟花骨朵似的。”奶嬷嬷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拿着一条死亡芭比粉的繁复罗裙对着千月比量。

      “小姐小姐,您看这件,穿上去肯定清纯又无辜,就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您试试!”

      “白色寡淡,小姐瞧这光滑翠绿的料子,穿上它您就是新抽芽的茶叶,是枝上最绿的绿茶!”

      尽管推销的丫鬟婆子喧闹,可千月并没有在各式各样的衣服中挑花了眼。
      挑衣服这种京城闺秀的必修课,在她眼里从来不是问题。

      她学着娘亲的样子,饮露水般小口喝茶,脸上摆出与年龄不符的端庄,看着竞相推荐丫鬟眉头轻皱。

      丫鬟婆子看这位身份尊贵的小主子似有不悦,顿时哑然,雅间里静了下来。
      千月很是满意。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主位上的小祖宗。在众人的视线里,十岁的小女孩,突然嘴角绽出邪魅一笑,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部都要!记宁安侯府项夫人账上”。

      千月仰躺在太师椅上,吃着绸缎庄呈给贵客的桂花糕,身体轻飘飘地享受着有钱的快乐。

      选好了衣服,一行人立刻打道回府。

      以往小姐总要去坊市逛一下午,扫荡满满一车小玩意儿。
      可今日……

      千月摸了摸腰际干蔫的小荷包,黯然神伤。

      穷极无聊的项千月看着马车外的景色,正巧就看到了昨日的小狗。
      小黑狗横霸在路中央,肆无忌惮地咬着尾巴转圈玩。

      千月看着小黑狗,一下就跃下马车。回头向丫鬟吩咐“我走回去,这里离宁安侯府只有一条街,你们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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