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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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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肯替五万将士屈膝一跪,不如我替他全了这身后之名。肖安澜下定决心。她拨弦的力度即刻变了,靡靡之音开始变得苍劲,寂寥。“朕听闻定国公雅好音律,特从师家请到这一辈中最杰出的漪澜大家,为西北军奏一曲,庆凯旋,慰英灵。”听得帝王此言,众臣都看向了端坐在御阶之下,纱幔之中的琴师,虽说看不清容貌,但听刚才那几曲,不过就是一个平庸的水准,怎称得上大家。文臣停止了吟诗,武将虽对音律没什么兴趣,但是为同袍而谱的曲子,也得认真听听。肖安澜不动声色,慢慢将内力融入进去,先是大漠飞沙,狼烟传讯,接着是西夷肆虐,百姓哀嚎,鲜血浸染大地,然后是金戈铁马,将军出塞,兵戎相见,不顾死生,奋勇直前,复我河山,最后凯旋而归,马革裹尸,西北军大殿庆功。曲有尽,意未尽。
严冽神色不安,这琴声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之上,看到袍泽的尸体堆积如山,敌寇的首级似乎还挑在自己的兵刃之上,杀意在那一瞬充斥了自己的胸膛,如果不是宫门之内不允许带兵器,自己几乎就要拔剑出鞘了。这琴师究竟是谁?不好!是匕首的亮光,他顾不得思索,朝着亮光迎去,然而还是迟了,匕首直接朝着皇帝的身体刺了过去,救之不及,御座之后却突然闪过一个身影,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把匕首,琴师似乎呆住了,他直接掐住了琴师的脖子,“谁派你来刺杀陛下的?说!”肖安澜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要死了,不过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到时候只要从自己的身上搜到那支传令金箭,这个罪恐怕定国公不是那么好洗清的。不过自己用了九成的内力,那些不懂武功的文臣和内力次于定国公的武将都陷于琴音编织的幻境之中,没有反应过来救驾,凭这一点,倒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后驾到!”刺耳的哨音打破了昭华宫的静寂,众臣回过神来,“抓刺客!”谢幼薇身着太后的朝服,长裙曳地,缓步而来,“诸卿,别来无恙。”随着太后进殿,众臣子都冷静下来,齐齐拜倒,“微臣参见太后。”李湛看着倒在地上的鱼朝恩,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到头来为自己牺牲性命的竟然是他。“御医,御医在哪里?”谢幼薇看着自己六年未见的儿子,再看着面色苍白的顾彦函和不肯屈膝的严冽,忽然笑了。“阿湛,想要达成目的,必然要付出代价,想要做好一件事,必然要选对方法,母后教你的都忘了吗?”李湛回过神来,鱼朝恩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严冽,放开那个刺客,叫她拿出解药来。”严冽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了琴师的脖子,却忽然动手,以指为刀,以真气为刃,挑断了琴师手腕的经脉。琴师的脸色刹那变得雪白如纸,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吭声。谢幼薇看着这一幕,感到些许快意。“定国公,何必这样。只要她交出解药,陛下说不定还会放她走,阿湛?”
肖安澜苦笑,弑君之罪岂能全身而退?这位太后不会是看自己这副面具年幼,便真把自己当小孩哄骗了?李湛站起身来,他直视着这个刺客,就在几天之前,这个女子的双眸还让自己想起了早逝的表妹,感到欢喜,那时自己怎么没看出来这双眸子其实充盈的并不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而是久经沧桑,一潭死水呢?“此药无解。陛下不必再费心力,老奴能看到陛下扫平四夷,已无遗憾。”李湛忽而想起六年之前,鱼朝恩将感染疫病的自己救了回来,如果这毒有解药,凭鱼朝恩的本事他自己就能配出来。
谢幼薇看着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刺客,“鱼朝恩,若哀家说有办法救你呢?”“母后,您真的有办法吗?”李湛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中毒除了可以用解药解,还可以用药人解,这一点定国公应该知道吧。这个刺客的血就可以解毒,不论是鱼朝恩还是顾彦函,他们身上的毒都可以解,就看定国公舍不舍得了?”严冽皱眉,“太后此言何意?您是怀疑我刺杀陛下吗?”谢幼薇莞尔一笑,“严冽,这个姑娘可是你的故人啊,你真的不记得了?”严冽忽然伸出手来,向刺客的耳后摸去,肖安澜大惊,急忙向后退,谁料想太后忽然推了她一把,朝臣看着被迫露出真容的刺客,纷纷变色。只见原本天真娇憨的小姑娘竟然变了一副样子,面色惨白,眉弯似柳,清冷有余,艳丽不足,但最让人惊骇的是,她的左半边脸竟然都是森森白骨,陪居末座的中书令忽然尖叫起来,“你是劫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来杀我!”李湛皱眉,“半面红妆半枯骨,你真的是肖家的人?”谢幼薇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劫谷肖家的事,看来先帝真的很疼他。自己也很想做一个好母亲,可是整个家族一百零三口人和自己亲生的儿子,自己终究还是没法选择,犹疑不决导致自己最终什么也没得到,只是严冽,你当初说我选错了,这一次就让我看看你如何选吧。
“这个小姑娘可是你的女儿,定国公你忘了?”太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严冽却顾不得理会,他感觉周围的天地都在旋转,议论纷纷的同僚,神色惊诧的帝王,面带忧色的副将这些人仿佛都在慢慢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青草的芬芳,鲜血低落的声音,天空之中弥漫的一种怪异的香气,十六年前,自己战场失陷,然后呢?然后自己是被谁所救?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将军!将军!”两个副将抢上前去,想要扶起跌落在地的主帅,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