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蓝》清河边

1、第一章.迎

　　七月的江南，清晨，山峦间还浮动着雾气，小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轮滚滚，压碎了青草上凝结的露珠
　　“先生”，说话的是坐在马车外一蓝色衣衫的少年，他将马车停下，恭敬地说道“荷花村就到了，现在在苏湖边上，湖上现在风景正好，先生行了一夜了，可要醒醒神，到湖边一观”，“可。”马车内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七月盛夏，十里荷花开的正艳，天还未亮，陆如蓝便与同村女伴一道提着篮子，趁着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还未到来，去苏湖采摘菱角。苏湖边的村子叫荷花村，村庄依靠在湖旁，便因着苏湖的十里荷花而得名，湖里盛产菱角，因此每每至夏，荷花村里的姑娘媳妇便成群结队的到湖里采摘菱角，而后拿去镇子里卖 ，也算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男子面如冠玉，风姿不凡，站在湖边，虽未着锦衣华服，便已如仙人一般了，这般醒目，很快就吸引了他人的注意。
　　阿玲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那道身影，急忙将舟划到好友陆如蓝旁边，脸颊跟旁边的荷花一样粉粉的，说道：“阿蓝，你瞧，你瞧那位郎君，我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十五岁的少女已到了嫁人的年纪，说出的话也带着少女的向往，陆如蓝失笑道：“你上次还说赵阿叔家的临淇哥哥最好看哩。”
　　话虽这么说，还是朝着少女指的方向望去，刚好见到男子衣袍随风掠起，欲乘风归去的姿态，竟也痴了一下，随后诧异道：“这位郎君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这身气度，许是哪里来游玩的贵人吧。”说罢，随手拨了一个菱角塞到还在痴痴望着男子的阿玲嘴里，说道：“快干活吧，若是等到日头猛了，便不好过了。”阿玲见男子上了马车，这才收回了目光，嘴里鼓鼓囊囊，仍念叨着：可真好看啊。
　　约莫又忙了一个时辰，日头猛了，便提着篮子，四散回家了。
　　陆如蓝提着一篮子的菱角，还抱着几株荷花，脚步轻快，回到了家。在家门口，竟见到自家对门锁了好几年的宅院开了，心里暗道：“莫不是这家人落败了，怎的又住回来了”，陆家对门的这家，早年儿子出去做生意，挣得了些钱，便举家搬去镇里住了，已有三四年没回来，如今门却开了。心里虽想着，倒也没多少好奇，便转身进了家门。
　　家里，如蓝的母亲秦氏已经开始做晌午饭了，刚将灶火点着，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阿娘，不是说好了吗，饭我会做的，您快去歇着”，秦氏见她抱怨，无奈却又忍不住笑道：“阿娘哪有那么虚弱，便是每日让你这般累，阿娘也不忍心。”说=罢，将少女拉到跟前，替她擦拭渗出额角的汗珠，望着女儿清秀的脸，不免有些心酸。
　　如蓝的父亲是一位秀才，也是村子里有学问的人，跟秦氏也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但心中有飞黄腾达的志向，早年参加科举，却得了一个秀才便止步不前了，屡屡参试，却不中，身子骨也弱 ，竟受不了打击，郁郁而终了，留下因受不了打击而病弱妻子与懵懂的女儿以及还未出襁褓的儿子，靠着两亩薄田清贫度日，好在女儿陆如蓝懂事能干，儿子陆修远上着学堂，听话懂事，平日里靠着乡亲们的接济，倒也可以度日。
　　“阿娘，对门的一家回来了吗？”如蓝洗着菜问道，“是新搬来的，瞧着倒像是主仆，主子瞧着贵气逼人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如蓝顿时想到了清早在湖边看到的一幕，莫不是......
　　秦氏对阿蓝道：“今早我瞧见时，还问我好呢，瞧着也不是什么坏人，要做邻居了，总是要见礼的，”说着，从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三枚鸡蛋：“鸡蛋拿着，再拿半篮子菱角，去拜访一下。”
　　阿蓝提着菱角与鸡蛋，想了想，又拿上了一株荷花，便去了。
　　院子门没关，空落落的，瞧着没人似的，阿蓝站在门外，有些许拘谨，还是喊了一声：“有人吗，我是隔壁家的。”过了一会，屋子里匆匆走出一个少年，脸上有道黑黑的印子，朝着阿蓝道：“姑娘安好。”
　　阿蓝见到少年脸上的印子，有些许笑意“我就住在对门，阿娘叫我来问好。”说着，将篮子递了递，补充道：“我姓陆，叫我阿蓝便好。”少年也笑了：“我是关山，同我家先生初到贵地，谢谢姑娘了。”
　　话音刚落，从堂屋出来一人，关山微微作揖道：“先生”，“这是隔壁的阿蓝姑娘，得知我们搬来此处，特地来来拜访的。”
　　宋清宴望了望眼前的姑娘，见小姑娘有些拘谨，不由得略含笑意地说道：“初来乍到，还望阿蓝姑娘多多关照”。
　　阿蓝想起这位郎君的好相貌，抬眼望去，见他眉目疏朗，身形笔直，像山间压着雪的修竹，气质清冷，但此时望着她，眼中略微带了一抹笑意，忙低下头去，福了福身道：“先生客气了。”直觉有些羞涩，忙将手里的篮子与花塞到宋清宴手中：“那我便先走，阿娘还等着我吃晌午饭，先生若是有事，直接来找我便是。”
　　小姑娘跑的着急，像是被谁追着似的，宋清宴看着手中的荷花，跟少女的脸一样，粉粉的，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叹道：“关山，我有那么吓人吗？”关山瘪了瘪嘴：“先生如今倒不吓人，往日在京中那才叫......”话到一半，并没有说下去。
　　是呀，洛京中谁不知，百年簪缨世家宋家，出了个宋清宴，不列公卿，不入朝堂，谋略才气却冠绝京华，堪堪弱冠，便可与天子共理江山，为皇子师，最是严苛公正，便是最嚣张顽劣的皇子，在他面前也是乖巧懂事的。生的一副好相貌，世家女子，争而慕之。
　　前不久刚及笄的朝凤公主倾慕着宋清宴，多次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意向，想让宋清宴当驸马，皇上也不能强迫宋清宴，只让公主自己自行处理，
　　这公主也是个宠坏的，自恃有才气，带人堵住宋清宴，作诗一首，表达倾慕之意，哪知这首诗从头到尾，从用词到用典，皆一一被宋清宴挑出不妥之处，加以驳斥，丢尽了一朝公主的脸。
　　宋清宴平日里，风度仪态皆是上乘，虽朝凤公主之举不妥，但对于一个姑娘，属实太过严苛了。朝凤公主气不过，求着皇帝，要惩罚宋清宴。哪知皇帝还没吭声，宋清宴便自请离京，只带了一个侍卫关山便离开了，与皇帝便只说，出去看看。
　　走走停停，便到了荷花村所在的江南虞荷县，见此地风光正好，况天气炎热又不宜赶路，便留了下来，正好见到陆家对门贴的将村里房屋卖出的布告，便买了下来，由此到了荷花村。
　　宋清宴爱洁，关山便将屋子仔细的清扫了一番，待到停下来，已经过了吃晌午饭的时候的，关山不禁发愁，盯着阿蓝送来的那篮子鸡蛋菱角发愁，自己倒也不是不会做饭，会的不那么多、味道不那么好罢了，往日两人住的都是有名的大客栈，饭菜虽比不上京里，倒也精细，如今到了这个小地方，无客栈无酒楼的，自己那点手艺就不能看了。
　　半个时辰后，宋清宴望着眼前的一盘炒鸡蛋与一碗白饭，还是拿起筷子吃了，关山在一旁有些为难：“先生，我们恐怕要一个厨娘，不然我与先生每日都只能吃炒鸡蛋了。”宋清宴：“......”
　　于是，一个时辰后，二人便出现在了陆如蓝家院门口。
　　宋清宴也没有料到，自己这生中会遇上这样的难事，踟蹰一会儿，还是叫关山问了门。
　　阿蓝闻声出了门，见是主仆二人，有些诧异，想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忙将人迎了进来。
　　“阿蓝姑娘...”宋清宴坐在凳子，一向严谨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此来是想让姑娘帮个忙。”阿蓝站在一旁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先生请说。”宋清宴咳了咳：“我们想找一个厨娘。”
　　“厨娘？”阿蓝有些惊讶，直愣愣地看着他。“是的”宋清宴有些不自然：“我与关山，都不擅长料理膳食方面的事，阿蓝姑娘可否帮我找一个厨娘，价钱合理即可，只要做出来的食物干净可入口。”
　　阿蓝想了一会儿道：“那...先生看我可以吗”她抿了抿嘴，怕宋清宴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我家中的饭食都是我料理的，做不出什么美味珍馐，普通的还是可以的。”说罢，拿恳求的眼神的看着他。
　　宋清宴被小姑娘软软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我相信阿蓝姑娘，买菜的钱，每日可去关山那边支取，菜不用太多，够我二人吃即可。”
　　阿蓝大喜，向他福了福道了一声多谢。
　　“如此，咋便是朋友了，”一旁的关山倒是很开心，说道：“阿蓝喊了这么久，还不知阿蓝姑娘大名呢”。
　　听到他说朋友，阿蓝也笑了，答道：“陆如蓝，春来江水绿如蓝。”
　　“陆如蓝，春来江水绿如蓝”宋清宴沉吟道：“很好听。”他的声音本身就清朗好听，如今低低地念着阿蓝的名字，谁也没注意到一旁阿蓝，藏在发下的耳尖红了，像极了沾了胭脂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