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拾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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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羡，阿羡……”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她，心里莫名有些焦急，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快些，再快些，快找到她。”这般失了沉着，不大像是往常的自己。
可她一时间顾不得考虑那么多，当下只是觉着，定要顺着心意做一番才好。她看不见，自己那寡淡的浅色眸子，此刻迸射出灼灼的光芒，将本是清冷的气质淡化了许多。
她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一路跑去，平日里她断不可这般失了礼数，季氏高门女合该端庄贤淑。
周身的雾气越来越浓，她的心里有什么忽然浮现，尚未来得及仔细琢磨，便转瞬即逝。她忽的顿住脚步，眼前出现一道人影，那人的面容隐在雾气中，看不分明。
“你是何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人也不开口，就那么注视着她。她本看不分明，却兀自笃信着，那人必定是有着一双洞悉万物的眼，而那双眼此刻正注视着自己，平静无波，没有恶意，亦没有欣赏，不带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并非自负，可这样的目光对她来说，确实是太陌生了，但是她倒也觉得并不差。在那人的注视下，她的心莫名地渐渐就安定下来了。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也不急着再次询问，孤身一人并不能使她感到恐慌，她只是第一次，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这大抵是有些荒谬的，短短这小半晌，就生出了执念。然而淡泊惯了的人一旦有了执念，那便是不死不休。
那人似是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有浅浅的叹息散落，轻得让她恍惚以为只是一个错觉。之前的那抹异样感又丝丝密密地缠绕上心脏，那人一拂袖，雾气散去，她尚未看清那人面容，眼前蓦然一黑。
世界从视线中消失前，那人似是缓步走来，她隐约看到了那人的双眼，那本该是一双极美的眸，眼尾微微上挑，有些意外的是，同自己相仿，那人眼角还缀了一颗泪痣，仅是一双眼，她仿佛就能看到雾气下的真容该是如何生动明艳。美中不足的是，那匆匆一瞥，就能辨明，那双眸，不再明亮。
眼前再次明亮时，她发现自己正在季家老宅的后院里，院子里有一个红衣女童正在玩耍。女童端的是明眸皓齿，生的一副好相貌，年纪虽小，已能看出日后必定是倾国倾城之姿，当是众多好儿郎求娶的美娇娘。细细一瞧，竟让她看出几分自己的模样来，她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女童身上的衣裳图纹华美，剪裁合身，可以看得出，是由技艺精湛的裁缝用上好的布料专门定制的。女童却浑似不在意，举手投足间竟看不大出是个高门家的孩子。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眼前又暗了下来，她感受到有风在袖间鼓动，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少顷，待风定，入眼是片广袤的马场，有张扬的笑声细碎地四散在风里，而那笑声的主人一袭红衣，打马飞驰。红衫猎猎，像极了一团火，从远处裹挟着风而来。她怔怔地立在那里，也不躲闪，而那只火凤凰，在离她一尺处突然勒马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而那少女自始至终并未瞧上她一眼。她说不上什么感受，只是怔怔地，不发一言，瞧着那个少女打马而来，又踏马而归。
恍惚间，她又置身于一片竹林中，有琴声自不远处传来，循着琴声她又往前走了些许，视野渐渐开阔，这林中原是住着一户人家。她匿在竹林中并不上前，尽管她或许并不能为人所见。竹屋简而不陋，一素衣女子端坐在屋外低头抚着琴，她看不分明抚琴女子的面容，可也应当是个相貌极好的俏女郎。虽身处简居，但仅是一个身姿，便让人想与之结识，单说那温润的气质和一手好琴艺，便让人移不开眼。那抚琴女子气势陡然一变，琴弦似是回应着主人，发出铮鸣。她心神一震，又很快敛了思绪，被不知从何处来的另一女子所吸引。那女子着了一袭红衣，踩着琴音，手里执着一柄细剑，舞了一曲。二人似是极为熟稔，抚琴女子不时抬头，一曲一势尽在视线相交中，不必再多言说。她虽不能看清二人面上表情，但她想，必然是笑着的。在舞剑女子扭身收势的一瞬间，她看得分明，舞剑女子的眼尾缀着一颗泪痣，嘴角似是张扬肆意的笑，好不快活。
她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似乎有些什么话几乎要冲破桎梏，偏偏又被咽了回去。她突然有些冲动地想要上前，可双腿此刻如同灌了铅一般，再挪不动半步，有焦虑一点一点地从心底漫上来。
“不如归去……”又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忽地用力攥紧了衣角，指尖捏的发白。“再……再等等。”她听到自己开口请求，声音有些艰涩。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压抑着叹息，复又开口:“罢了，罢了……”
场景再度更迭。悬崖边，仍旧是那两个女子，不同的是，两人都显得有些狼狈，有几缕青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脖颈处。两人身后便是万丈悬崖，身前是一队持着武器的人马。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这一幕看得她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而那两人却淡然处之，在这危急关头，自有一份宁静，也不知是寻了生机，还是存了死意。若非细碎的石子不时地滚落，猎猎的风亦吹的脸生疼，她险些要以为这二人不过是出游踏青，因玩闹得热了，发了些细汗。她只觉着愈来愈重的熟悉感，呼吸忍不住也急促起来。她的思绪忽然就混沌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被她遗忘了许久的，将要冲破桎梏，跨越时空席卷而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紧衣角，仿佛这样做便能给她带来一丝力量，衣角已被她攥得起了褶皱，她犹然不觉。
就在思绪将要清明之际，她恍惚看到素衣女子趁着另一女子不备，一个手刃击在她的后脖颈，又似是怕伤到那人，当是使的巧劲。素衣女子打横抱起那个红衣女子，动作温柔，将其交给那队人马，随后挺直了身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悬崖，毫不留恋地纵身跃了下去。她张了张口，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尝到了苦涩的咸味，她蓦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但是她却想不明白，或是记不清明，自己为何要哭，甚至连眼前两个女子的面容都尚未看清，心里的钝痛感，却没有浅一分，淡一寸。
一切尚未理清，她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风中不知是谁的叹息。
精美的闺阁中，一名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细密的眼睫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一滴泪忽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边消失不见。
女子的双眸倏然睁开，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惊痛。那是一双寡淡的浅色眼眸，偏偏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处还缀了一颗摄人心魂的泪痣，整张脸被衬的明艳生动了不少。她稳了稳心神，敛了眼眸，再抬眼时，又是那个端庄贤淑，冷静自持的季氏高门女。
她诠释了自己的名字，如羡如羡，她似乎就该是活成旁人所艳羡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久到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但梦里的细节，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浮生种种，到头来也不过就是大梦一场。
大抵，就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拾忆
